《喻世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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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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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说。
却说白正不愿领赏,记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怜汪革,一应狱中事体,替他周
旋。临安府闻说反贼汪革投到,把做异事传播。董三、董四知道了,也来暗地与
他使钱,大尹院上官吏都得了贿赂,汪革稍得宽展,遂于狱中上书。大略云:
“臣汪革,于某年某月投匦献策,愿倡率两淮忠义,为国家前驱破虏,恢复中原。
臣志在报国如此,岂有贰心?不知何人谤臣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愿得其人与
臣面质,使臣心迹明白,虽死犹生矣。”天子见其书,乃诏九江府押送程彪、程
虎二人,到行都并下大理鞫问。其时无为州漕司文书亦到,汪世雄也来了。那会
审一日,好不热闹!汪革父子相会,一段悲伤,自不必说,看见对头,却是二程
兄弟,出自意外,到吃一惊!方晓得这场是非的来历。
刑官审问时,二程并无他话,只指汪革所寄洪恭之书为据。汪革辨道:“书
中所约秋凉践约,原欲置买太湖县湖荡,并非另情。”刑官道:“洪恭已在逃了,
有何对证?”汪世雄道:“闻得洪恭见在宣城居住,只拿他来审,便知端的。”
刑官一时不能决,权将四人分头监候,行文宁国府去了。不一日,本府将洪恭解
到。刘青在外面已自买嘱解子,先将程彪、程虎根由备细与洪恭说了。洪恭料得
没事,大着胆进院。遂将写书推荐二程,约汪革来看湖荡,及汪家赍发薄了,二
人不悦,并赠绢不受之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汪革回书,被程彪、程虎藏
匿不付。两头怀恨,遂造此谋,诬陷平人,更无别故。”堂上官录了口词,向狱
中取出汪家父子、二程兄弟面证。程彪、程虎见洪恭说得的实了,无言可答。汪
革又将何县尉停泊中途,诈称拒捕,以致上司激怒等因,说了一遍。问官再四推
鞫无异,又且得了贿赂,有心要周旋其事。当时判出审单,略云:审得犯人一名
汪革,颇有侠名,原无反状。始因二程之私怨,妄解书词;继因何尉之讹言,遂
开兵衅。察其本谋,实非得已。但不合不行告辨,纠合凶徒,擅杀职官郭择及士
兵数人。情虽可原,罪实难宥。思其束手自投,显非抗拒。但行凶非止一人,据
革自供当时逃散,不记姓名;而郡县申文,已有刘青名字。合行文本处访拿治罪,
不可终成漏网。革子世雄,知情与否,亦难悬断。然观无为州首词与同恶相济者
不侔,似宜准自首例,姑从末减。汪革照律该凌迟处死,仍枭首示众,决不待时。
汪世雄杖脊发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虎首事妄言,杖脊发配一千里外。俱俟凶党
刘青等到后发遣。洪恭供明释放。县尉何能捕贼无才,罢官削籍。狱具,覆奏天
子。圣旨依拟。刘青一闻这个消息,预先漏与狱中,只劝汪革服毒自尽。
汪革这一死,正应着宿松城下小儿之歌。他说“二六佳人姓汪”,汪革排行
十二也;“偷个船儿过江”,是指劫船之事;“过江能几日?一杯热酒难当”,
汪革今日将热酒服毒,果应其言矣。古来说,童谣乃天上荧惑星化成小儿,预言
祸福。看起来汪革虽不曾成什么大事,却被官府大惊小怪,起兵调将,骚扰几处
州郡,名动京师,忧及天子,便有童谣预兆,亦非偶然也。
闲话休题。再说汪革死后,大理院官验过,仍将死尸枭首,悬挂国门。刘青
先将尸骸藏过,半夜里偷其头去藁葬于临安北门十里之外。次日私对董三说知其
处,然后自投大理院,将一应杀人之事,独自承认。又自诉偷葬主人之情。大理
院官用刑严讯,备诸毒苦,要他招出葬尸处,终不肯言。是夜,受苦不过,死于
狱中。后人有诗赞云:从容就狱申王法,慷慨捐生报主恩。多少朝中食禄者,几
人殉义似刘青?
大理院官见刘青死了,就算个完局,狱中取出汪世雄及程彪、程虎,决断发
配。董三、董四在外,已自使了手脚,买嘱了行杖的,汪世雄皮肤也不曾伤损,
程彪、程虎着实吃了大亏。又兼解子也受了买嘱,一路上将他两个难为,行至中
途,程彪先病故了,只将程虎解去,不知下落。那解汪世雄的得了许多银两,刚
行得三四百里,将他纵放。汪世雄躲在江湖上,使枪棒卖药为生。不在话下。
再说董三、董四收拾了本钱,往姑苏寻着了龚四八,领了小孩子;又往太湖
打鱼人家,寻了汪家老小。三个人扮作仆者模样,一路跟随,直送至严州遂安县
汪师中处。汪孚问知详细,感伤不已,拨宅安顿。龚、董等都移家附近居住,却
有汪孚卫护,地方上谁敢道个不字?
过了半载,事渐冷了。汪师中遣龚四八、董四二人,往麻地坡查理旧时产业。
那边依旧有人造炭冶铁,问起缘故,却是钱四二为主,倡率乡民做事,就顶了汪
革的故业。只有天荒湖渔户不肯从顺。董四大怒,骂道:“这反覆不义之贼,恁
般享用得好,心下何安?我拼着性命,与汪信之哥哥报仇。”提了朴刀,便要寻
钱四二赌命。龚四八止住道:“不可,不可。他既在此做事,乡
民都帮助他的。寡不敌众,枉惹人笑。不如回复师中,再作道理。”
二人转至宿松,何期正在郭都监门首经过。有认得董四的,闲着口,对郭都
监的家人郭兴说道:“这来的矮胖汉,便是汪革的心腹帮手,叫做董学,排行第
四。”郭兴听罢,心下想道:“家主之仇,如何不报?”让一步过去,出其不意,
从背心上狠的一拳,将董四抑倒,急叫道:“拿得反贼汪革手下杀人的凶徒在此!”
宅里奔出四五条汉子出来,街坊上人一拥都来,唬得龚四八不敢相救,一道烟走
了。郭兴招引地方将董四背剪绑起,头发都捋得干干净净,一步一棍,解到宿松
县来。此时新县官尚未到任,何县尉又坏官去了,却是典史掌印。不敢自专,转
解到安庆李太守处。李太守因前番汪革反情不实,轻事重报,被上司埋怨了一场,
不胜懊悔。今日又说起汪革,头也疼将起来,反怪地方多事,骂道:“汪革杀人
一事,奉圣旨处分了当。郭择性命已偿过了,如何又生事扰害?那典史与他起解,
好不晓事!”嘱教将董四放了。郭兴和地方人等,一场没趣而散。董四被郭家打
伤,负痛奔回遂安县去。
却说龚四八先回。将钱四二占了炭冶生业,及董四被郭家拿住之事,细说一
遍。汪孚度道:“必然解郡。”却待差人到安庆去替他用钱营干,忽见董四光着
头奔回,诉说如此如此,“若非李太守好意,性命不保。”汪孚道:“据官府口
气,此事已撇过一边了。虽然董四哥吃了些亏,也得了个好消息。”又过几日,
汪孚自引了家童二十余人,来到麻地坡,寻钱四二,与他说话。钱四二闻知汪孚
自来,如何敢出头?带着妻子连夜逃走去了,到撇下房屋家计。汪孚道:“这不
义之物,不可用之。”赏与本地炭户等,尽他搬运,房屋也都拆去了。汪孚买起
木料,烧砖造瓦,另盖起楼房一所。将汪革先前炭冶之业,一一查清,仍旧汪氏
管业;又到天荒湖拘集渔户,每人赏赐布钞,以收其心。这七十里天荒湖,仍为
汪氏之产。又央人向郡中上下使钱,做汪孚出名,批了执照。汪孚在麻地坡住了
十个多月,百事做得停停当当,留下两个家人掌管,自已回遂安去。
不一日,哲宗皇帝晏驾。新天子即位,颁下诏书,大赦天下,汪世雄才敢回
家,到遂安拜见了伯伯汪师中,抱头而哭。闻得一家骨肉无恙,母子重逢;小孩
儿已长成了,是汪孚取名,叫做汪千一;汪世雄心中一悲一喜。过了数日,汪世
雄禀过伯伯:“同董三到临安走遭,要将父亲骸骨奔归埋葬。”汪孚道:“此是
大孝之事,我如何阻当?但须早去早回。此间武强山广有隙地,风水尽好,我先
与你葺理葬事。”汪世雄和董三去了,一路无事。不一日,负骨而回,重备棺木
殡殓,择日安葬。
事毕,汪孚向侄儿说道:“麻地坡产业虽好,你父亲在彼,挫了威风。又地
方多有仇家,龚四八和董三、董四多有人认得了,你去住不得了。我当初为一句
闲话上,触了你父亲,彆口气走向麻地坡去了,以致弄出许多事来。今日将
我的产业尽数让你,一来是见成事业,二来你父亲坟茔在此,也好看管。也教你
父亲在九泉之下,消了这口怨气。那麻地坡产业,我自移家往彼居住,不怕谁人
奈何得我。”汪世雄拜谢了伯伯。当日汪孚将遂安房产帐目,尽数交付汪世雄明
白,童仆也分下一半,自己领了家小,向麻地坡一路而去。从此遂安与宿松,分
做二宗,往来不绝。汪世雄凭藉伯伯的财势,地方无不信服。只为妻张氏赴火身
死,终身不娶,专以训儿为事。后来汪千一中了武举,直做到亲军指挥使之职。
子孙繁盛无比。这段话本,叫做《汪信之一死救全家》。后人有诗赞云:烈烈轰
轰大丈夫,出门空手立家模。情真义士多帮手,赏薄宵人起异图。仗剑报仇因迫
吏,挺身就狱为全孥。汪孚让宅真高谊,千古传名事岂诬?
        
   

第四十卷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第四十卷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闲向书斋阅古今,偶逢奇事感人心。忠臣翻受奸臣制,肮脏英雄泪满襟。
休解绶,慢投簪,从来日月岂常阴。到头祸福终须应,天道还分贞与淫。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圣人在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为用错了一个奸臣,
浊乱了朝政,险些儿不得太平。那奸臣是谁?姓严,名嵩,号介溪,江西分宜人
氏。以柔媚得幸,交通宦官,先意迎合,精勤斋醮,供奉青词,由此骤致贵显。
为人外装曲谨,内实猜刻。谗害了大学士夏言,自己代为首相,权尊势重,朝野
侧目。儿子严世蕃,由官生直做得到工部侍郎。他为人更狠,但有些小人之才:
博闻强记,能思善算。介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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