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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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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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我们是在帮助爸妈脱离困境,刚才那个赵队长不是说得蛮好的吗。如果我们不说出来,他们今晚是不会走的。”

“说得对,有立场,有觉悟!我们大家都是在挽救你那顽固的老爸,你们不必有所顾虑。”不知什么时候,赵队长已经悄悄地站在了他们背后。他再一次笑容可掬地鼓励兄妹俩站出来革命,揭发自己的父母。

“我们只是怀疑,说出来你能保证我父母的人身安全吗?”明明半信半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赵队长把胸一拍十分豪爽地说:“能!无产阶级革命派说话算数,绝不为难你老爸。”

就这样,赵队长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明明的告密,又顺利地在炉灰中找到了六只金戒子。这时,可怜的黄金鼎像一滩稀泥般瘫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老伴扶着他呜咽着说:

“老头子呀!你这是为了什么?造的什么孽呀?我早就说了,什么都别留,都交给组织上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只能管一代。可你就不死心,说什么:‘今生今世什么都没给孩子们留下,每个孩子留一对金戒子作结婚礼物也不为过’,现在好了,……。”

赵队长得意地走了过来,又用手掂了掂金戒子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顽固不化坚持反动立场能坚持多久?现在连儿子女儿都造你的反了,你都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世界上多余的人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红色风暴’是无产阶级革命派,是讲政策的;特别是你有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女儿,我们能不讲政策吗?”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淫邪的目光看了一眼已是惊恐不安的黄明明,又继续说道:“看在你那两个自觉革命的孩子份上,今天,我们不带你走,但事情并没有完,因为今天的革命是不彻底的。黄金鼎,你掂量掂量好自为之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何去何从自己决断。”

说完,赵队长带着“红色风暴”的队员们扬长而去。昏暗的灯光下,黄小轩和黄明明如木鸡般地呆立在父母身边。掉进冰窟中的家浸满了寒气和悲凉,尚存的温馨挣扎着不肯离去,没有埋怨,只剩下可怕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一家人又分别靠在自己的床头或躺在床上极度疲惫地昏睡了过去。然而,黄金鼎却丝毫没有睡意,他已经万念俱灰。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他有过辉煌,有过没落,现在是该死的时候了。他自问:我还留恋什么呢?赵队长不是已经下了定论,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世界上“多余的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造自己的反,众叛亲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剩下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赵队长说的“死路一条”。现在看来,死似乎并不可怕,对于失去灵魂没有生趣的躯壳,死,应该是最好的超脱。没有死亡就不会有诞生,生生死死的循环万古不变。但转念一想他又自我否认,还是永远的死去为好,不要再生。生,实在太可怕了,人生要受许多的苦,苦海无边,何处是岸。所以婴儿降生一落地就大声的啼哭,“苦哇、苦哇”。他侧过头看看刚刚才睡着的老伴,她在梦中还挂着泪花,他感到一阵心疼。相濡以沫几十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更多的是艰难困苦和担惊受怕,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她了,但自认还算是尽了力的。古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一到各自飞”,老伴啊,限数到了,我得先走一步了。黄金鼎吹气般地深叹了一声,轻轻地起了床,又仔细给老伴盖好了棉被。妻子花白的头发像一页史书,逼他想起新婚和往昔的岁月;但他不愿想,便挣扎似地轻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见老伴似乎睡得更香了,心中略感安慰。他想念上夜班未归的大儿子,但想也想不回来,三个孩子就数他最懂事了。他留恋地望了望小轩和明明,爱怜的眼神在说:“老爸不能再照顾你们了,今后的路只有靠你们自己走了!”他见两个小家伙身上一件像样的毛线衣都没有,陈旧的毛线拆了又织,织了又拆,多少年了,自己真对不起孩子。于是,他把自己身上的两件毛衣脱了下来,分别盖在了孩子身上,自己只穿上了空心的棉袄。他最后一次深情地望了一眼破碎的家,轻轻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冬夜已是零下十几度,黄金鼎听到死神架着呼啸的北风之车,飞舞着雪花在自己的头顶盘旋,引自己去另一个极乐的世界。死神一边盘旋一边唱着一只幽长的召魂曲:“来吧!来吧!我的客人,你这个世上多余的孤家寡人。幽冥的世界虽然冷寂却没有痛苦,当然,也就没有欢乐,因为欢乐和痛苦是一对孪生的兄弟;但在这里你将从此获得真正的安宁。走吧!走吧!继续往前走,我已经替你选择好了去处,就在那南滨江;只要你跳进那汹涌呜咽的波涛之中,你就会获得永恒。不用害怕,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们将是永不来往的死灵魂。……”

好不容易才进入睡眠的黄夫人突然做了一个噩梦,她看见丈夫黄金鼎全身湿淋淋地站在水中,披散的长发上挂着冰花花,全身不停地颤抖。他凄凄惨惨地说:“老伴,我好冷啊!”黄夫人惊醒过来发现丈夫已不在身边。惶恐之下,她立即叫醒儿子小轩和女儿明明:

“看到你老爸没有?他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迷迷糊糊地,我都睡死过去了。”小轩紧张地回答。

“哎!这不是老爸的毛衣和毛背心吗?”明明拿起毛衣看了看。

黄夫人用手摸了一下,发现毛衣已没有多少体温感,便紧张地说:“完了!你爸已经走很久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搏住了她猛跳的心脏。她又立即检查了一下桌面和已很零乱的抽屉,希望能发现点什么;然而,什么线索也没留下,那怕是半块纸片几个字都没有。绝望之中,她泪水像决堤的洪峰汹涌而下,大脑刹时间一片空白,晕死了过去。

小轩“哇!”的失声痛哭起来,抱着妈妈拼命的摇喊:“妈,你醒醒,醒醒!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妈!妈!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扔下我们不管,我们还小呀。爸!妈!是我害了你们,我再不要加入‘鬼见愁战斗队’了。妈!你醒来吧,我一定听话,做你的好女儿。我马上去把爸爸找回家来。”明明的眼泪像不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了,黄夫人没有醒过来,慌了神的俩孩子不知所措;痛苦的时间像一条巨蟒,无情地在孩子们惨痛不堪的心灵上一道又一道的紧紧缠绕,却丝毫不肯放松、流逝。明明的眼神突然由悲痛转为恐惧,转为空洞、漠然、怪异,又突然放下扶着的母亲站立起来大笑,而后又木然缓缓地向室外走去,并自言自语喃喃地说起胡话来:

“爸、妈,你们到哪儿去玩?为什么不带明明去?妈,我也要去嘛!……不!不!我再不要加入‘鬼见愁战斗队’了,我要做爸妈的好女儿。……”

明明奇怪的举动和言语吓坏了小轩,他一把抓住往外走去的妹妹说:“妹妹!好妹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我受不了的,你醒醒!”

明明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傻傻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着直往外面走去。黄小轩发疯似地对天狂叫了起来:

“苍天啊!这是为了什么呀?你对我们家太不公平了!你还我的爸,还我的妈,还我的妹妹!……”

冬夜的天空本来是没有雷声的,只见黑漆漆的夜空中一道血红的闪电如一条火蛇刺穿夜空,一声炸雷劈开了黑漆漆的夜,惊醒了人们的梦。黄家宅院的哭声、笑声、呼号声、呐喊声引来了附近的邻居。周星的母亲是孙家井的居民代表,她被“咚咚!”的敲门声唤醒。周星也赶紧起了床,陪着妈和对门还处在被批判中的市中医院付院长洪济生大夫,匆忙赶到了黄金鼎家中。

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叹息一声道:“真作孽啊!”

洪济生用手试了一下黄夫人的鼻息,又看了看她的眼睛,把了一下脉,立即给她扎下几根银针,只听黄夫人一声长叹舒缓了过来。洪大夫又给明明扎下几针,明明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又渐渐睡去。此时,老大黄明轩也被人从厂里找回来了。他悲痛万分,离家才几个小时,家中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小伙子几乎承受不了。洪付院长宽慰他说:

“明轩,你是长子,一家就看你了!一定要冷静、要想得开,天塌下来也要硬撑着,还有这么多老邻老舍帮助你那。”

周星妈插过话:“明轩,让你妈和明明在家休息。家里的事你放心,大家会帮助照应的。你和周星、狗子等人分两路到外面,特别是沿滨江河岸去把你爸找回来,怕他一时想不开出什么事,千万不能再担搁了。”

黄夫人这时挣扎起来,拦也拦不住,她说:“明轩,我要亲自去,谁也不能替代我,只有我才能把你爸找回来。”

周星妈征询地望了望洪大夫,洪大夫说:“让她去吧。”

在南滨江的大堤上,寻人的小队分成了二个小组,一支向南,一支向北。周星、黄明轩、明轩妈等人一组,打着电筒沿堤往北寻去,许久都没有发现踪迹。明轩妈喉咙都喊出血了,还是毫无音讯。明轩不让妈再喊了,大伙也故意把声音喊得响响的,好让老人家放心。天就要亮了,在城乡交接口的江边停泊着几条小渔船,周星过去向一位年长的渔家打听,晚上有没有看见一位老人在江边露面?渔翁说:

“昨晚子时,我起来小便,确实看见一位清瘦个子不高的老人在大堤上徘徊了许久。看他蜷缩的样子,似乎穿得很单薄。这半夜三更的,我担心又有什么想不开的人寻死,便留意观察了许久,见他没有投河的意思,只在江边踱来踱去,像是要等什么人,我便回船中继续睡觉去了。后来,在朦胧的睡意中,我仿佛听到“咚!”的一声水响,接着便没有了动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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