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真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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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真髓传-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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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般铺满一地的尸体。

由于攻城军的退却,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四周的喧嚣之声几乎都听不到了。观战的士兵渐渐散去,不少人都已回营休息——下午或者明天后天就轮到自己去爬城躲飞箭挡油锅,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熬夜看人家怎么拼命?

到现在为止,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好几个时辰,尽管己方一直保持了犀利的攻势,但守军的应对越来越熟练。这几个多时辰以来,进攻一波一波又一波地被粉碎。城上城下死伤狼藉,同袍们几番登城却遭守军拼死反击,始终没能踏牢片刻。经过三十多次的重复进攻,攻城兵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疲惫不堪。在最后这一个时辰里的六次攻势里却连一人次登城都没出现,直接在城下就被打退了。

“没戏了。”旁边一人叹道,“他妈的,杨疯狗真是个混蛋,明明大伙儿都打不动了,这狗杀才还要让人往上堆着冲,那不是存心让大伙儿去送死么?就这一晚,估计少说也死了六千多名弟兄,全是他造的孽!”

龙步不语。那不光是杨疯狗,归根结底是郭将军。守兵固然顽强,不过今晚在对付最后的几次攻势时,他们已经很少向下倒油或铅汁,箭矢也少了很多——那群天杀的混蛋,他们这么干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用我们的脑袋,去消耗城上的油料和矢石!

后方再度响起了集结的战鼓,回营的士兵连睡个囫囵觉的工夫都没有,将军们又要点兵出战了。

※※※

向中牟发起进攻的第四天。整天没日没夜地交战,姑且不论死在攻城中的同袍,光是被督战队处死的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大约是运气的缘故,龙步所在的部伍一直没有被投入攻城战,只有看着无数的同袍被驱赶着奔赴战场,然后看着他们被抬回来或是走回来。可今天不同,他终于接到被编入攻城队的命令。

时近黎明,外面一团漆黑。

龙步仔细扎好绑腿,系牢草鞋的带子,然后站起来将铠甲披在身上,慢慢地系紧每一处绳扣——每到战前,他都会依靠这些动作来平复心中的紧张和肌肉的僵硬,这个习惯已伴随了自己整整六年。

六年了……自从十几岁时被路过的军队抓了壮丁,从此成为张济的部曲。这六年来,跟随着主将河内败王匡、洛阳战孙坚、长安灭王允、潼关抗真髓……大仗小仗打过无数,原先那个瘦弱的孩童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

龙步用手指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程度:战斗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自己丧命,武器和铠甲随时都要处在最佳状态。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尽管武器再怎么锋利,铠甲再怎么坚固,训练再怎么充分,武艺再怎么高强,直觉再怎么灵敏……只要你不断地到战场去厮杀,那么就总有被杀死的一天。

自己已经这样活过了六年,又还能继续活多少年?

他缓缓将刀锋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突然,战鼓催命一般在四周急促响起。

龙步全身一震,他放下刀,额头已满是冷汗。

他整了整头盔,走出营帐,经过马厩的时候专门去抚摸了一下战马。他夹杂在大股士兵中间,来到距中牟四里处的焦土上,随着将官们的打骂呵斥开始列阵。龙步看到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平静,又好像都很不平静——他们都在默默向上苍祈祷,愿自己能从接下来的血与火中平安归来。

原先自己每次上战场之间也都要这样做的,可是最近一年来已经连想都不去想。

活下来又有什么好处?日复一日,在营中遭受军官打骂,跟人拼命厮杀,到头来得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日两餐……这样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自己已经过了六年,还打算再过多少年?

战死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抬头向前面的中牟城看去,却发现蓝黑色的天空泛起一片乳白。太阳就要出来了。随着白色的渐渐扩大,黑暗则在逐渐减退。浅蓝色透亮的天,铺满天空的厚云,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以及眼前城池的巨大轮廓,都慢慢清晰可见。突然,一轮金红色的霞光猛然跳出城垣,仿佛将低低的云层都点燃了,火一般漫天地烧,城池的边缘被勾勒了一道金边。太阳越升越高,多姿多彩的光辉向下延伸,照亮了大地的一半。

很难想象此时的自己,还能惊异于景色的美丽。

龙步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明悟。他面对朝阳闭上眼睛,努力把这绚丽的景象永远镌刻在脑海里。

这或许是自己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了。

※※※

“这么说,城垣上的守军已经都拼光了?”杨定轻抚脸上的伤疤,狞笑浮现在那张被割得零七八碎的脸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残。

“是,是!小人,小人亲眼所见!若不是小人为了回来向校尉报告军情,小人一定,一定力战不屈!”那兵见典兵校尉屈尊垂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痛哭流涕地回答。他随着前一轮被粉碎的攻城队败退下来,被督战队捉了个正着。由于距离下次攻城还早,时间充裕的杨定并不急于将他处死,而是对他反复上刑折磨,将之打得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寸好皮。

“那你说,现在城头上都是些什么人?”远远看向城头,杀伐之声顺风传来,惨叫和刀剑入肉之声听来是那么悦耳。

“是,是老百姓。都是些附近的农民……他们,他们都穿着士兵的铠甲,拿着木棍和一些刀剑……可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拿过兵器,也,也不会使刀矛……他们……”

不等那兵说完,杨定仰天狂笑,周围众亲兵忙不迭一同哈哈大笑。

“老百姓?他妈的一群贱民,还打算抵抗我大军,哈哈哈!”杨定擦试着笑出的眼泪,回顾左右,“正好让老子开开心!等老子杀进去,管他多少贱民全都是一个死!”一面笑,一面轻轻活动着手腕,先做了一个掏鸟窝的动作,然后把两只手互相捏得喀喇喀喇作响:他把臆想中那几只掏出来的雏鸟连肉带骨捏得粉碎,攥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玩意儿。

“传令下去,迄今为止所有没参与攻城的士兵全部编入攻城队,半个时辰后开始进攻!”杨定拔出长刀,闪闪寒光正映在他的眼睛里,“至于你,这回临阵逃脱,本该被老子一刀砍下脑袋。不过老子今天心情好,滚蛋罢!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

那兵在胆战心惊之余感激涕零,连连磕头,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开。杨定眼皮也不动一下,大手一挥,环首刀风车一般飞了出去,从那兵的后脑扎进去,刀尖自嘴巴里穿出一尺多长。

等一名亲兵跑过去将刀拔出擦拭干净,双手呈上来。

杨定对自己的眼力和手劲颇感满意,收刀入鞘道:“对了,你,赶紧去通报郭将军,我将亲……亲冒矢石,统军登城。为了郭将军的大业,杨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么文绉绉的句子自然不是他这老粗丘八能编得出来的,但跟随郭汜在朝廷里,各地呈来的战报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对自己这回竟然能学以致用,他也感到满意之极。

他将丑陋的脑袋转向那兵的尸体,嗤之以鼻:“城里只剩下贱民还要逃,真他妈的有出息,以为老子会留着你个窝囊废浪费军粮么?”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率兵包围社戏时的情景,男女老幼的百姓四处奔跑,自己策马冲入人群,就像虎入羊群一般,刀劈矛挑,人头乱滚,鲜血四溅,杀得好不痛快。

“等打破了城,老子作主,给大伙儿放上三日假!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

太阳升得高了一些,金光更加强烈了。

战鼓如沉闷的雷声一般隆隆地滚过大地,中牟城下四里见方的庞大方阵开始摇动,乍看上去,仿佛整个儿平原都晃动起来!

喊杀声惊天动地,西北军士兵潮水一般向中牟卷过去。

总攻开始。

龙步高举着盾牌,随着众人向城下冲去。尽管他经常想到自尽或者战死,但每回当已经踏上战场,就会迅速变成一个尽职的战士。所有一切动作,通过刻苦的训练,已经变成了他自然反应的一部分。

城上还在放箭,但前些天相比出奇地少,虽然射倒几人,但对于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的攻城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嘎吱嘎吱的绞盘声在阵后刺耳地响,伴随巨大的呼啸,一块块巨石腾空而起。它们有的飞到了城里,有的则准确地砸在城墙上,破碎的人体和裂成泥石的城墙残片漫天飞舞。

在前些天杨定攻势如火如荼的同时,一支数千人组成的工程队由李乐李校尉监督,一直日夜不停地砍伐树木赶制重型攻城器具。到了昨天晚上,第一批总共八架投石机刚刚完工,今天就排上了用场。在如此强有力的投石打击下,不到片刻,西面的角楼和城门楼已经全部中石坍塌,城头尘土飞扬,一片狼藉,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群士兵们簇拥着巨大的攻城槌抵达城门下,沉重地撞向城门。每一下撞击,都掀起好像能连城墙一齐撞倒似的震动。六辆云车和上百架云梯被推到城墙下,瞬间就搭建起无数通向城头的道路。反观城上的反应却及其迟钝,任何阻击的应变手段都没能施展出来:前些天填命式的血战产生了作用,城头既没有了可以淋下来的火把和滚油,也没有了箭和石块。

云车的木板斜斜地依靠在城墙上,搭建成的斜道足有二百多步长。

龙步越过其他人,跳上云车一口气冲上了城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顺利登城。环顾四周,只见到处都是投石打碎了夯土城墙而腾起的烟雾,地面上磕磕绊绊全是碎石、木料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不少沾血的手和脚从倒塌门楼的横梁下伸出来,却就是没有找到活着的敌兵。

仿佛在回应他的视线似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烟尘里钻了出来,看到上城的西北军士兵就呐喊着迎过来。他们没有披甲,一个个手持木枪,刚与与登城的同袍们短兵相接,就纷纷被斩杀在地。其中一人大叫着挥舞木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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