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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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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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您想知道,深受尊敬的公爵,我可以向您……可以向您……通报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情况,是有关那个人的,”列别杰夫低语着说,他高兴得在公爵身边转来转去。
  公爵停了下来。
  “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在帕夫洛夫斯克也有一幢别墅。”
  “那又怎么样?”
  “某位女士跟她是好朋友,看来,在帕夫洛夫斯克常常打算去拜访她,是有目的的。”                      。
  “又怎么呢?”
  “是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
  “啊,够了,列别杰夫!”公爵怀着一种不愉快的感受打断说,犹如触到他的痛处一般,“这一切……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好告诉我,您什么时间到别墅那儿去?对我来说越快越好,因为我住旅馆……”
  他们边说边走出了花园,没有朝房间里走,越过小院子,走向篱笆门。
  “最好是,”列别杰夫未了又想出主意说,“今天就从旅馆直接搬到我这儿来,后天我们大家再一起去帕夫洛夫斯克。”
  “我再想想,”公爵若有所思地说着,就走出了大门。
  “列别杰夫望了一下他的背影,公爵突然显得那样慢不经心,使他颇感惊讶。出去时公爵竟忘了说声“再见”,连头也没点一下,这跟列别杰夫所知道的公爵的彬彬有礼、殷勤周到是不吻合的。
  已经是11点多了,公爵知道,此刻去叶潘钦家,他只能遇上因公事呆在城里的将军一人,而且也未必一定能遇上。他想到、将军大概还会带他立即驱车前往帕夫洛夫斯克,而在此以前他却很想先做另一次拜访。公爵甘愿迟去叶潘钦家和把去帕夫洛夫斯克的行程推迟到明天,决定去寻找他非常想去的那一幢房子。
  不过,这次拜访对他来说在某些方面是很冒险的。他感到为难,并有点犹豫。他所知道的那幢房屋在豌豆街,高花园街不远,他决定先朝那里走,寄希望于在到达要去的地方前能最终彻底地下个决心。
  走近豌豆街和花园街的十字路口时,他自己对自己那种异常的激动感到惊奇;他没有料到他的心会带着那样的痛楚跳动。有一座房屋大概因其独特的外表老远就开始吸引他的注意,公爵后来记起了,他对自己说:“这一定就是那座房子。”他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走近去检验自己的猜测;他感到,如果他猜对了,不知为什么将会特别不愉快。这座房子很大,阴森森的,有三层楼,呈灰绿色,没有任何建筑风格。不过,建于上个世纪末的这类房屋只有很少几幢正是在一切都变得很侠的彼得堡的这儿条街道上保存了下来,而且毫无变样。它们建得很牢固,活很厚,窗房非常少;底下一层的窗户有的还装有栅栏。这下面一层大部分是兑换货币的铺子。掌柜的是个冷酷无憎的人,他租用了楼上作住房。不知为什么这房屋的外面和里面都给人一种冷漠呆板,拒客门外的感觉,一切都仿佛掩藏着,隐瞒着,至于为什么是这样,似乎光凭其外观是很难解释的。当然,建筑的线条结合有自己的秘密。在这幢房子里居住的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生意人。公爵走近大门,看了一下名牌,上面写着《世袭荣誉公民罗戈任宅》。
  他不再犹豫,推开玻璃门进去,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很响地关上了,他从正梯上二楼。楼梯很暗,是石砌的,结构粗笨,而楼梯壁漆成红色。他知道,罗戈任和母亲及兄长占据了这幢沉闷的房屋的整个二层楼。为公爵开门的人不经通报就带他往里走了很久,他们走过了一个正厅,那里的墙壁仿制成大理石,铺着像木拼本地板,摆设着二十年代粗陋而笨重的家具;他们还穿过了一些小斗室,就这样弯弯绕绕,后来登上两三个台阶,又向下跨了同样的级数,最终敲响了一扇门。开门的是帕尔芬·谢苗内奇本人。他看见是公爵,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站在原地呆住了,一段时间宛如一尊石像。他双眼木然,目光惊惧,咧着嘴,露出一种极度困惑不解的微笑,仿佛认为公爵的来访是一件不可能的,几乎是奇迹的怪事。虽然这样的反应在公爵意料之中,但还是使他感到吃惊。
  “帕尔芬,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可以就走,”终于他窘困地说。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帕尔芬终于恢复常态,“欢迎光临,请进!”
  他们彼此用“你”相称。在莫斯科很长时间他们有机会经常碰头。在他们的会面中甚至有不少时刻在彼此心里烙下了令人难忘的记忆。现在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罗戈任的脸色仍然苍白,脸上瞬息即逝的微微抽搐始终不停。他虽然招呼了客人,但是异常的窘困还没有消失。他把公爵带到扶手椅旁,请他坐到桌边。公爵无意中朝他转过身去,在他异常奇怪和沉重的目光影响下停住了。他想起了不久前令人痛苦、令人忧郁的事占他没有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直盯着罗戈任的眼睛好一会,这双眼睛在最初一瞬间射出的目光似乎更为咄咄逼人。最后,罗戈任讪笑了一下,但还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似乎不知所措。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看。”他喃喃着说,“请坐!”
  公爵坐下了。
  “帕尔芬,”他说,“对我直说,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彼得堡还是不知道?”
  “你要来,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瞧见了,我没有错,”他刻毒地冷笑了一下,补充说,“但是凭什么我知道今天要来?”
  罗戈任回话中的反问含着一种强烈的冲动、奇怪的气恼,这更使公爵惊讶。
  “即使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又为了什么这样恼怒呢?”公爵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那你何必要问呢?”
  “刚才我下火车的时候,看见了一对眼睛跟你现在从背后看我的眼睛完全一样。”
  “瞧你说的!这是谁的眼睛呢?”罗戈任怀疑地喃喃说。公爵觉得他打了个颤。
  “我不知道,那人在人群中,我甚至觉得是我的幻觉;不知怎么的我开始老是产生幻觉。帕尔芬兄弟,我感到自己几乎就跟五年前的情况差不多,那时毛病经常发作。”
  “也许,那就是幻觉;我不知道……”帕尔芬嘟哝说。
  此时他脸上的亲切微笑跟他并不相称,就如这微笑的某个地方被折断了,不管帕尔芬怎么努力,要把它弥合起来却无能为力。
  “怎么,又要去国外吗?”他问道,忽然又补充说,“你还记得我们坐火车的情景吗?秋天,我从普斯科夫乘车,我到这里,而你……穿着风衣,鞋罩。”
  罗戈任突然笑了起来,这一次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怨恨,并且似乎很高兴终于能以某种方式来表达这种怨恨。
  “你在这里定居了?”公爵环顾着书房,问。
  “是的,就在自己家里。我还能住在什么地方?”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说法,说的几乎不是你了。”
  “人家说的还少吗?”罗戈任冷漠地说。
  “不过你把那一伙人赶跑了,自己呆在父母的房子里,不再胡闹,这不很好吗?这是你的房子还是你们大家的?”
  “是母亲的房子。从这里穿过走廊就到她的房间。”
  “那你哥哥住哪里?”
  “谢苗·谢苗内奇哥哥住左厢房。”
  “他有家吗?”
  “是个鳏夫。你干吗要打听这些?”
  公爵瞥了一眼,没有回答。他忽然陷于沉思,似乎没有听到问话。罗戈任没有盯着问,但等待着,他们沉默了一会。
  “刚才我来的时候,一百步远的地方就猜到这是你家的房子,”公爵说。
  “为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房子具有你们整个家庭以及你们整个生活的外貌。你问为什么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没法解释。当然,这是随便瞎说的。我甚至觉得害怕,我怎么这样忐忑不安。过去我没有想到,你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而当一看见它,马上就想到:‘他的房屋一定就是这样的!’”
  “原来这样!”罗戈任不完全理解公爵没有明说的想法,含糊地憨笑了一下。“这一憧房子还是祖父建造的,”他说,“这里住的全是阉割派教徒,有一家姓赫鲁佳科夫,现在还租住我们的房子。”
  “多暗哪。你就呆在这昏暗中,”公爵打量着书房,说。
  “这是一个大房间,虽然很高,可是幽暗,堆满了各种家具,大多是一些大办公桌,写字台,橱柜,里面保藏着账册文件。一张宽大的羊皮红沙发显然是罗戈任睡觉用的。公爵发现罗戈任让他坐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两三本书;其中一本。是索洛维约夫着的《历史》,正翻开在那里,还夹了东西作记号,四周墙上挂着几幅油画,金色的框架已经黯然无光,画面灰蒙蒙、黑乎乎的,很难辨清画的是什么。有一张全身肖像吸引了公爵的注意:画上是一个50岁左右的人,穿着德国式样的外套,不过是长襟的,颈子上挂着两枚奖章,皱纹累累的黄脸上留着稀疏灰白的短须,目光显得多疑、隐秘和哀伤。”
  “这是你父亲吗?”公爵问。
  “正是他,”罗戈任带着不愉快的苦笑回答说,仿佛准备着马上就将听到拿他已故的父亲作谈资的无礼的玩笑话。
  “他不是旧派教徒吧?”
  “不是,他上教堂,这是真的,他说,旧的信仰比较正确。他也很尊重阉割派。这就是他的书房,你为什么要问是否信旧信仰?”
  “你将在这里办喜事?”
  “在……这里,”罗戈任回答说,因为这出乎意料的问题差点为之一颤。
  “快了吗?”
  “你自己也知道,这难道取决于我?”
  “帕尔芬,我不是你的敌人,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妨碍你,我现在重复说这点,就像过去有一次,几乎也在这样的时刻我曾经申明的一样。在莫斯科你举行婚礼时,我没有妨碍你,你是知道的。第一次,几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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