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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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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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到底在想什么。
  高翰文的脸漠漠的,郑泌昌一时还真看不出他的心思。
  郑泌昌:“高学兄,这一去可是要施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淳安、建德无论如何在六月要把桑苗插下去。”
  高翰文:“‘以改兼赈’的奏议是我提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听他这样一说,郑泌昌心里又没底了:“织造局的粮可是已经运到灾县去了,买不了田,插不下桑苗,高府台,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高翰文站了起来:“中丞,如果无有别的吩咐,属下该准备行装了。”
  “好,好。”郑泌昌虚应着,也只好站了起来,“还有,明天省里会派兵护卫你去。大热的天,最好赶个早凉。”
  高翰文:“有病在身,我就不送中丞了。”
  这可是官场的失礼,郑泌昌一怔,立刻又说道:“不必拘那个礼了。”说着独自走了出去。
  高翰文又一个人慢慢坐了下去,听不到郑泌昌的脚步声了,他才虚弱地喊道:“来人。”
  一个随从走了进来。
  高翰文:“打桶水来。”
  那随从怔了一下:“大人,要热水还是要凉水。”
  高翰文:“打桶井水,把地洗了。”
  “是。”那随从又望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随从才走了出去,一个书吏又急匆匆地进来了,轻声唤道:“大人。”
  高翰文慢慢望向他:“说吧。”
  书吏:“织造局来人了。”
  高翰文竟无任何反应。
  书吏:“奇怪,是从后门来的,像是有意要回避郑大人。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见大人。”
  高翰文:“来吧。让他们都来吧。”
  书吏见他神情异样,小声地回道:“大人要是身体不适,小的就去回了他?”
  高翰文:“我说了身体不适吗?”
  “是。”那书吏急忙走了出去。
  随从提着水桶进来了,知是要洗地,水面上还浮着一个瓢。
  高翰文:“那把椅子,和面前这块地都洗了。”
  “是。”随从舀起一瓢水便从郑泌昌坐过的那把椅子背上淋了下去。
  要洗地了,随从对高翰文:“大人,小的要洗地了,大人是否先进去歇着?”
  高翰文:“我这边是干净的,洗那边就行。”
  随从只好舀起水,离高翰文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将水泼了下去。
  “慢着。”那个书吏在堂口喊了一声,随从便停了手。
  书吏疾步走了进来,对高翰文:“大人,织造局的人来了。”
  正说话间那人自己已经走了进来,大热的天还披着一件罩帽的黑缎子斗篷。
  高翰文望向了他。
  那人径自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取下了头上的罩帽——竟是杨金水!
  高翰文不认识他,书吏和随从显然也不认识他,但见他头上戴着镶金丝的无翅纱帽,便都是一怔。
  杨金水对那书吏和随从:“我有些要紧的事要跟高府台说,你们都下去。”
  这是天生的气势,书吏和随从也不待高翰文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杨金水望着高翰文:“高府台不认识我,我就是杨金水。”
  高翰文倏地站了起来。
  杨金水:“坐,坐。”
  高翰文慢慢又坐了下去。
  杨金水:“芸娘的事我都知道了。那四个奴才都打了板子。我来是告诉你,你写的那个字,我不认可,谁也要挟不了你。”
  高翰文的眼中闪出光来,一时还不敢置信。
  杨金水:“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高翰文有些激动:“请杨公公赐教。”
  杨金水:“他们这是要往皇上脸上泼脏水!”
  高翰文一震,睁大了眼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刚才郑泌昌来找过你了?”
  高翰文点了下头。
  杨金水:“要你到淳安、建德去买田?”
  高翰文:“是。”
  杨金水:“你答应去了?”
  高翰文:“无非一死。”
  “不不不。”杨金水站了起来,“你死不了,也犯不着去死。该死的是他们。”
  高翰文睁大了眼望着他。
  杨金水:“知道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去买田的吗?”
  高翰文:“还不知道。”
  杨金水:“那我告诉你,他们现在是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去买田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打着宫里的牌子去买田的。”
  高翰文有些明白了:“他们敢这样?”
  杨金水:“瞧你这个样还是个明白人。郑泌昌不是要你明天去吗,你还去,可不是去买田,你去帮我办件事。”
  高翰文:“杨公公请说。”
  杨金水:“把船上的灯笼都给我取下来!告诉所有的人,织造局没有拿一粒粮去买田!”
  第十章
  玉熙宫殿门外
  农历六月初了,嘉靖四十年的北京出现了二十年来最热的伏天。在往年这个时候,哪怕整个北京城都没有风,紫禁城由于得天地之风水,也会有“大王之雄风”穿堂入户。可今年,一连十天,入了夜护城河的柳梢都没有拂动过。除了后妃和二十四衙门的领衔太监居室里有冰块镇热,尚可熬此酷暑。其他十万太监宫女便惨了,长衣长衫得照规矩穿着,许多人的痱子都从身上长到了脸上,症候重的还生了疖子,肿疼溃痈,以致不能如常当差。于是尚药司从外面急调了好些防暑药,大内这才总算没有热死人。
  而玉熙宫的门窗这时竟日夜全都关闭着,万岁爷就待在里面,在常人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两个夜间当值的太监满头大汗,一人捧着一个酒坛,一人捧着一个木脚盆,轻步走到了殿门外。两人放下了酒坛和脚盆,侧着耳静静地听着。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嘉靖念青词的声调。二人便不敢动,离开了殿门,走到台阶下,撩起长衫的一角拼命扇了起来。
  一个太监:“这个老天,去年一个腊月不下雪,今年一个伏天不刮风。这是要收人了。”
  另一个太监:“听说外边这几日已经热死好些人了。顺天府都开始掏银子熬凉茶散发了。”
  一个太监:“也就咱们万岁爷神仙的体,大冷的天门窗都开着,热死人的天门窗全关着。”
  另一个太监:“老祖宗也是半仙的体,也只有他能陪万岁爷熬着。停了,快去。”
  两个太监又急忙轻步走到殿门边,侧耳听了听,念青词的声音果然停了。
  一个太监轻声唤道:“老祖宗,奴才们将酒和木盆找来了。”
  少顷,殿门轻轻开了半扇,吕芳在门后出现了,脸上也淌着汗。
  两个太监连忙跪下:“老祖宗,这坛酒有好几十斤呢。孙子们搬进去吧?”
  吕芳:“我还没有那么老。”
  两个太监几乎是同时答道:“是。老祖宗还得陪着万岁爷一万年呢。”说完这句又都爬了起来。捧酒坛的太监捧起了酒坛,隔着门递了过去,吕芳接过酒坛走了进去。少顷又折回门边,接过木盆:“你们待着去。”
  “是。”两个太监退着往后走去。
  那扇门又关上了。
  玉熙宫精舍
  由于门窗关着,屋子里点的香便散发不出去,加之神坛前的青铜盆里刚刚烧完的青词纸也在散着烟,寝宫里烟雾弥漫。
  嘉靖居然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淞江印花棉布袍子,只是这时敞开了衣襟,露出了里面那身白色细棉布的短衣长裤,脚下趿着一双浅口的黑色缎面布鞋,坐在那个明黄色的绣墩上。正如太监们所说的“神仙之体”,他竟然脸上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吕芳脸上流着汗,将木盆端到嘉靖脚前放下,接着揭开了酒坛上的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嘉靖也闻到了:“是茅台?”
  吕芳:“六十年的茅台,刚从酒醋面局地窖里找出来的。”
  嘉靖:“比我还大几岁呢。”
  “也只有这种陈酿堪称五谷之精,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才能配上主子的神仙之体。”他边说边捧起酒坛仄靠在木盆边上,将酒倒进了木盆。
  将酒坛放在一边,吕芳又顺手拿起了一只矮凳,放到嘉靖身边,坐了下来,便给他卷裤腿。
  两条细长的腿露出来了,白白的,上面却长出一颗颗红肿斑点。
  吕芳捧着他的左脚慢慢放进了木盆的酒里,抬起头:“主子,不疼吧?”
  嘉靖刚才还皱了下眉头,这时又浑然无事地:“洗你的吧。”
  吕芳:“是呢。”便轻轻地用酒在他的小腿和脚面擦了起来。
  一只脚擦了一会儿,吕芳便轻轻捧起,将这只脚搁到木盆边上,搬起矮凳坐到嘉靖的右侧,又捧起他的右脚慢慢放进酒里,轻轻擦了起来。
  嘉靖关注地望向自己的左脚,奇怪了,左脚上的红斑点立时便没有刚才那么红,也没有刚才那么肿了。
  嘉靖竟像孩童般高兴了:“好奴才,哪儿弄来这方子,还真管用。”
  吕芳轻轻擦着他的右脚:“奴才懂得什么方子。这个方子还是当年李时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说的。”
  嘉靖也想起了:“楚王举荐来的那个李时珍?”
  吕芳:“主子好记性。”
  嘉靖:“这个人看病还行。可惜不悟道,还得修一辈子。”
  吕芳:“道也不是谁都能悟的。主子修了多少辈子,旁人怎么能比。”
  右脚也擦好了,吕芳捧起来又搁到木盆边,矮着身走过去,替他放下左边的裤腿,又把左脚放到黑缎面的浅口布鞋里。接着矮着身走到右边,放下右边的裤腿,把右脚放到另一只布鞋里。
  伺候完主子,吕芳这才端起了木盆,走到酒坛边,慢慢倒了进去。
  嘉靖:“还倒进去干什么?”
  吕芳:“底下的人都信,说万岁爷神仙之体,沾了仙气的东西,都盼着能得到呢。且是六十年的茅台,倒了也怪可惜的,赏人吧。”倒完了酒,放下木盆,把那个酒坛盖又盖上了。
  嘉靖立刻正经了脸:“这是诳你呢。修道修的是自身,哪儿有朕沾过的东西就有仙气了?不要上他们的当。再说这酒拿出去让人喝了,也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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