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爱上赤脚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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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爱上赤脚的故事(上)-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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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伐、人味、密闭走廊、灯箱广告。通勤肉身被动漂浮,任人潮拥挤,市侩、踏实、温馨。直到出了地铁,枛才真正清醒过来,开始新的一天。跟往常一样,这是挣扎的一天,没有尊严、没有希望;她将被公司业务占领吞没。这又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二十五前的今天,枛降生到这个世间。     这天开始得风平浪静,中间也过得稀松平常,跟之前任何一天没两样,庸俗得令人发指。中午,抽空给巨灵神打电话,软声软语:「我今天会收到什么礼物呀?」     「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啊。唉,还以为有惊喜呢。」     「啊?哦,那什么,礼物多俗啊。不如你现在溜出来,咱开房去。」「不行啊。活儿多着呢,一上午都没工夫喝水。」巨灵神挺不痛快:「傻实诚。笨蛋。请假呀。就说姥姥死了。」枛低声说:「多不吉利。我姥姥活得好好的。算了,没礼物也没关系。」「下次给你补上,补你后头。」巨灵神轻描淡写地说。     最后这话让她肛门忽悠一下又难受起来。枛心里一沉,支吾应付两句就挂了电话。巨灵神挺帅的,一米九,健壮结实,平时对她还行,可动不动老弄她后边,这让她特反感。巨灵神是枛的初恋,给枛前后都开了荒的就是他。每次事后枛都难受好几天,走路、上班都疼。枛认了,既然男友坚持要,就给他好了。也许这就叫爱吧。     订好餐,又给妈妈打电话:「妈,今天是您苦日子。晚上我订了餐……」她被妈妈打断:「订餐?订什么餐?上外头花钱吃垃圾?我不去啊!你瞅卖包子内帮干的事儿没?     他们都不让自己孩子吃他们蒸的包子。还有菜农。菜农给自家人吃的菜都特意留三畦,种不打药的。鸭子和鸡是怎么催熟的你忘了?饭馆叶儿菜基本不洗…」「好好好,我今儿早回家,我亲手给您做一桌。」「嗯,这差不多。」妈妈挂了电话。枛赶紧又给餐馆打电话,取消订餐。        …    …    !     旁边同事斜眼看她。她     意识到自己闲聊时间过长,把手机放进抽屉,跟大家一样,埋头苦干。     ————     快下班的时候,枛刚要打卡,主管一边「呱呱」击掌一边走来,朝大家鞠躬:「今晚加班,务必完成这case。受累受累。零点夜宵。加油。」怨声四起。得接孩子的、约了局的、带病的,大家纷纷掏手机拨号,碎叨叨敢怒不敢骂、自己埋头消化。     枛更是一向逆来顺受。她给爸妈打电话,柔声细气说要加班,不知要到几点,让爸妈先吃,不要等她。     加班把所有同事都弄得无精打采,疲惫不堪。一个个困得熬不住,都没人说俏皮话了。到十一点,枛想吸支烟,很想很想,可她没敢。其实可以到楼梯间偷偷吸,那儿没探头,只是她心里有顾虑,同事会闻出烟味,回家父母也会闻出来,又得没完没了数落她。她是一极端温顺乖乖女,对老板、男友、父母,她从没想过反抗。她认为让大家都开心是最大的美德。     终于搞完那个case;已经很夜了,地铁、公交早没了。站路边打车,冷风嗖得她一劲哆嗦。她掏出火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刚吸了一口,想起上次出租司机跟她说的「乘客抽烟,我可以拒载。     这我们公司说的。」她紧嘬两口,灭了烟。黑黑的夜空俯视整座城。整座城都睡了,睡城,或弃城。半天看不见一个人,也没车,死静死静,十足的空城。     在死寂里,腿都麻了,上身开始晃。站了多久了?十分钟?半小时?时间凝固,或者飞逝。时间可长可短。时间到底是什么?其实伽利略、周国平都没说清。     可能有的问题就是没有解,所以糊涂点儿挺好。这世间的问题,有些不能深究,比如有时她彷徨:巨灵神真是她命中注定那个白马王子吗?不能细想,不可深究。     终于,她看见远处有车灯的亮光。太好了。近了却发现那不是出租车。那车朝她减速,还停她脚前。窗玻璃降下去,一中年男,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上下打量她,问:「毒龙干么?多钱?」     枛听不懂这切口,但凭直觉判断,知道误会了。她果断转身,快步朝公司小楼里走,楼门已经锁了。她立刻往家的方向走。十站地,不近呢,可她必须离开这辆车。她走,那车不急不慌在她身后跟。叫天天不灵。她有点儿怨巨灵神不来接她,怨巨灵神没钱没车。她的心跳接近二百了。单凭柔弱善良和二百心跳,不能自救。她后悔没早买防狼喷雾,她没有甩棍,没制式刀具,就算有,她也没那力气。    
   
          
            她掏出手机拨110;大喊「警察!我有危险!」刚说完这句,听见手机嘟嘟嘟嘟,提示电量不足。     对方民警问:「你在哪里?」她一边跑一边喘一边哆嗦,可怎么也想不起她公司门口这条街的名。     嘟嘟嘟嘟,电量不足。她大喊「你们快来!快来!」尾行那车掉头走了。枛还在对着手机大声叫喊,对方一直没反应。再看手机,早黑屏了。     枛慢下来,汗顺脖子流。心跳还是二百,还处于应激最暴状态。真险啊。     那男的心虚跑掉了?还是识破她手机没电了,是回去接同伙?枛越想越怕,又不能不想。环顾四周,还是没出租。她不敢松懈,脚下不停往家走。只要走,总能到家。不怕慢,就怕站。     她的心脏已经好多年没这么蹦哒过。初中高中她最怕体育课。不是她不用功,而是她基因里体能就弱。空旷的黑街上,她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她只顾快走快走,不时回头看后边。就这么一路前行,忽然脚底挨了一拌,她摔出,惊个半死        …    …    !。     爬起身一看,拌她的是一人形物。     踩了死人?枛后脑发麻,睁眼观瞧。那人形物动了动,发出呻吟。从声线判断,女。家暴受害者?无家可归的?不管怎样,都是女人。枛喘着问:「你你你没事儿吧?」     地上那女的慢慢站起来。实在太暗,勉强可见是一女孩,十七八岁,满脸是血,还有灰土,头发蓬乱,衣裳残破不全。     枛问:「你家远么?」     没有回答。女孩直勾勾看着她,像终结者T… 800。     这女孩经历过什么样的折磨?坏蛋会不会就是刚才那车上那人?枛说:     「我现在有急事儿得赶紧走。我手机没电了,你自己报警吧,啊?」还是没有回答。还是直勾勾T… 800。     有心送她回家,可对她完全的不了解。时间紧迫。这会不会是设的一局?世道太乱,实在爱莫能助     枛狠下心,刚要转身离开,注意到那女孩光着两只脚,站一大片碎砖上。     在那个清冷深夜,那么诡异的死静空城,枛已经转了身忽然停下。她不忍心就那么离开。那女孩受了多大刺激?已经心志碎裂?彻底绝望?我是不是她今生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我能不能撑她活下去?我能为她做什么?     想来想去,还真没什么能做的。她蹲下身,脱下脚上鞋袜,轻轻摆在那女孩的光脚前,然后扭身继续往前跑。跑出二三十米,回头看,那女孩正在往光脚上穿枛的鞋袜。     枛光着脚往家跑,浑身滚烫,喘气困难。她跑呀跑,一步都不敢停。干了一件好事,她心里美。     她帮了一个人,那人比她更需要帮助。现在,她是英雄,身形高大,明显觉得自己越跑越高大。不过,女英雄现在脚好疼啊,她很不适应。原来没意识到,鞋袜的减震作用这么强大。没有了鞋袜的保护,光脚跑在路面上,脚跟、脚掌、脚趾包括脚踝每一步都像直接踏钢锭,戳得她腿骨生疼,连带震得骨盆、脊椎和大脑都疼。路面不光硬,还冰。她那双嫩脚很快凉透。一不留神,她的光脚踩上一个尖锐的硬东西,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反正特老硬。她疼得大口吸气,白牙尽露。     跑到一路口,左右环顾,各方向还是没车。红绿灯还是按照自动信号系统的设置,有意义也没意义,正像她的加班,尽职尽责,机械呆板。过了这路口,光脚女英雄继续狂跑,一边看路、一边留神判断前方路况,而这一切都必须在瞬间完成。黑乎乎,黑糊糊,一切都黑糊糊,一切都在晃动,忽然看见一坨狗屎,可是太晚了,步伐都在空中、轨迹没法更改、重心直奔狗屎而去,柔软的脚底瓷瓷实实踏上去了。命若琴弦,危在旦夕,谁还顾得上这些?     脚底粘着狗屎一口气又跑出两个红绿灯,她感觉肺都要冲出来了。喘得憋得要死要死。她身心崩溃的临界点来到了。那辆不怀好意的车会再回来么?不管了实在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弯着腰、双手戳膝盖,汗水喷涌,稀里哗啦,她现在就是一辆刚冲完还没擦的车。人类机体功能的退化可能是所有动物里边最显著的        …    …    !。     这一停下来,身体里所有爆发出来的热能尽数蹿上来,她脸蛋是重灾区,烫得冒烟,烫得她不能思考,烫得她崩溃,想死。热原来是最折磨人的物理能。女英雄的视野完全模糊掉了,看脚踩的砖,忽远忽近,焦距乱飞。看远处下一个红绿灯,一片朦胧。    
   
          
            自从她有了手机,手表就下岗了,多少年来一直舒舒服服躺在她闺房的书柜第三层一个花纸礼品盒子里。现在她想知道几点了,可她手机还是死黑。那傻东西不能随肢体摇摆自动充电。过了不知多久,她的喘吸稍微平静点儿了,那幽灵车一直没来,可她的腿更软了。更要命的是,她里边贴身穿的全湿透了,停了脚步,也就停了自体供暖,脸上高热迅速消退,体温更无情无义。     夜风像黑白双煞,狠命揉搓她,正来劲。冷汗像一层薄薄冰膜,把女英雄紧紧包裹。她冷透,开始哆嗦,可实在没力气跑了,腿跟橡皮泥似的,还是加过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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