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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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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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女儿佘大花,佘有志想她迟早是人家一口人,好赖寻个主将这碗水脏泼出去算了,而且胳膊抡圆劲给足,能泼多远就泼多远。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喀!
不过这还都是些远话,当务之急,是得赶紧招兵买马。总乡约的权力再大,也得靠人去实施不是?有了人有了势力把公事办了,私事捎带着,也就办了。
出乎佘有志意料的是,这次扎下了招兵旗,却不见吃粮人。“南河区保障所”那个白底黑字的大牌子,在佘记烟馆的门口,已赫然的高悬了半个多月,至今却还没见有狗大个人提着猪头,走进他这个“庙门”。原先死心塌地地跟着佘有志想凫几天洪水的团丁们,不但没能从他这儿得到任何实惠,反而得罪了一河滩的乡党,自然是躲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愿意再朝他这个山?佘有志也曾想到了那些地痞、流氓、阿飞跟啃街猴们,觉得自己所需要的,恐怕正是这些人。但前不久他刚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使他们领教了他的厉害,难道现在又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们不成?何况即便是抬着八抬大轿去请,他们也未必敢来。
“马王庙”里没有香火又备受冷落,佘有志这个三只眼的“马王爷”,自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兔子没在原先的那个窝里卧。慢说是赚,就是花出去的银子,怕也只是打了个水漂,血本无归了。自己赔点钱尚在其次,误了事省上的陈督军跟县上的徐知事若是怪罪下来,那又如何得了?
毕竟是生意人,东家佘有志这几天忧心忡忡的样子,逃不出吴掌柜的眼睛。这天趁陪佘有志吃饭的机会,吴掌柜试探地问道:“看东家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在为无人可用而着急?”开始,佘有志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来,他竟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瞅起了吴掌柜,说:“听口气,你那里似乎有现成的人。”吴掌柜也放下筷子说:“人倒是有几个,但不知东家肯不肯用?”佘有志急切地问道:“谁?你说的是谁?”吴掌柜说:“就是前几天刚被东家收拾过的那些人。”
闻言佘有志像猪尿脬被捅了一刀子,顿时泄气。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半天后,佘有志这才说:“这些人刚吃了我的亏,他们肯来么?”吴掌柜却胸有成竹地说:“实不相瞒。背地里,有人已找问过好几次了。见东家正在气头上,我一直没敢言传。”佘有志立即停止了咀嚼,像不认识似大的瞅着吴掌柜惊讶地说:“有这事?这么说,猪头都被提到你的偏殿里去了!倒叫我在正殿里坐冷板凳。说老实话!你得了他们多少银元?”吴掌柜摇着头苦笑着说:“这些穷酸们,哪里会有银元送我?即便有,没见东家的话,就是借个胆给我,我也不敢收喀!干点心倒是收了几封。还在柜里锁着,如果东家觉得能成,我这就给东家提过来;如果不成,我就给人家退回去,也免得好吃难克化搁在了肚子里。”用筷子点着吴掌柜佘有志笑着说:“吴掌柜不必介意。刚才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接着问道,“你说我刚整治过他们,他们能实心跟着我给我出力吗?”吴掌柜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给点厉害,这些家伙也许还不老实。如今打痛了接着再扑索扑索,量这些有奶便是娘的龟孙们不敢不老实。这叫做德威并用。是古往今来的驭人之道!”佘有志不住地点着头,脸上也变得活泛起来:“有道理,有道理。你明天就教他们前来执事。”吴掌柜却提醒佘有志说:“东家把人家打痛了还没扑索呢,教我怎么跟人家开这个口?”佘有志恍然大悟地说:“对对对!是先得扑索扑索。你给他们说明叫响,一个月五块大洋。月底结账。”吴掌柜忙说:“不不不!这些话得东家亲自给他们交代。我的意思是来了后,能不能先给他们每人预发两块钱。这样既表示了东家的诚意,又显示了东家的大度。”佘有志爽快地说:“好,好!你看着办吧。”吴掌柜说:“那我先把点心给东家送过来。”说着,他就要从炕上往下溜,却被佘有志给拦住了。佘有志拍着吴掌柜的肩膀说:“这是人家孝敬你的,我怎么好意思要?再说了几封干点心,又不是什么值钱的法物。你就留着,自己慢慢地享用吧!”说着,佘有志还将两块银元塞进了吴掌柜口袋,说:“人熟礼不熟。连那些下三赖们都知道点礼仪,我佘有志也不能装糊涂。”明知佘有志不会要,吴掌柜却有意推辞着。佘有志硬压着吴掌柜的手说:“不要再过来过去的,这样反而显得都不好看。把事情办谄,就行了。”
受宠若惊。吴掌柜把这件周瑜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的事,没费吹灰之力便办得妥妥帖帖。十几个曾发誓再也不进佘记烟馆的地痞、流氓和阿飞们,黄花菜还没凉,便又又一次地走进了佘记烟馆。
烟款的的征收,首先在南河镇上铺了开来。镇上虽不种鸦片,甚至连红麦子绿豌豆也不种,但烟款却还是少不了的。一间门面按二亩地算,每亩地是硬大洋是五块。征收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主要是摸排和摊派,征收人员逐一地核实着各字号门面应该缴纳的税额,然后再填写事先已经印好的摊派通知单。摊派通知单一式两份,将应缴的税额和期限,小葱拌豆腐写得一清二白。通知单还附有一定的奖罚措施,由被征方签字画押后即行生效。
口舌之争虽在所难免,但终因还未涉及到实质性问题,所以从总体上来说,还算顺利。性软的怕的是性硬的,性硬的怕的不要命的。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掌柜们有的虽然签了字也摁了手印,却又当着面将自己的那份撕得粉碎。有的干脆付之一炬。有的不但拒绝签字,还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堆的难听话。当然也有些本小利薄而又胆小怕事的,他们趁着天黑无人,走进“马王庙”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又是烧香又是拨火,向“马王爷”告着艰难。他们不敢求“免”,只能是求“减”或者求“缓”。
“孙猴子穿马甲,都成了人的熊了。”柳春院里,柳叶正在品茶。她不但不签字,还一边骂一边拿出一个账本对来人说,“这是给佘家办丧事花的钱,共计大洋一百八十六块,就这还没算零头跟利息。我还寻思着抽个空到南头走一趟,找他姓佘的算清这笔账,正愁年龄大脚又小走路不方便,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也好!省得我颠前跑后的。去!回去给姓佘的把话捎到,想要钱叫他自己来,就说我这儿有好话等着他。滚!”
木匠家其他人还未及开口,明儿却抢先承头说:“要钱没有!要活宝倒是有一个。想要咧,叫我哥他自己来拿。”
南河镇上除了百货、杂货、农具、粮油和牲口市场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市场叫做“人市”。流通在这个特殊市场里的,自然也是一种特殊的商品,那就是人。人市圆得早散得也早,因此被叫做“露水市”。光顾这露水市的,除了那些为了弄几个零花钱称盐灌醋而出苦力的穷汉们外,还有那些因天灾或者人祸,不得已而卖儿卖女的。那些被卖的儿或女,才是这个特殊市场里真正意义上的特殊商品。这些特殊商品大都被父母在背上插上了一根谷草,谷草是这个特殊商品的特殊商标。这些特殊的商品,也并非都是自产自销,因为有些所谓的父母,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拐骗犯。当年,柳叶就是在这里自卖本身的。没想到在几十年后,她的外孙子佘大勇,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闪闪烁烁的寒星,先是逐渐地暗淡了下来,接着又悄悄地相继隐去了,只留下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遥远的天边。整个世界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南河镇也依然是沉睡未醒,而露水市上,却已经有人影在晃动。
马子亮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人市。木匠作坊里急需一批木料,他必须雇几个人立即进山采买。
回到家,马子亮这才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所雇的三个人中,有一个竟是他的小舅子佘大勇。面对一身狼狈的佘大勇,马子亮跟明儿背过人连哄带问,才知道他欠下了一尻子的赌债,已经东躲西藏了好几天了。昨天因一时不慎,佘大勇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债主逮了个正着。在连打带吓威胁了一个晚上后,债主见他实在拿不出钱,便将他扭到了人市上。刚到人市,不想债主的“公事”却突然紧火了。“水火”无情又分身无术,债主不得不扔下手中的“猎物”,失急燎毛地办他的“紧急公事”去了。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猎物”竟跟着马子亮走了。
佘大勇所欠的赌债,数目大得惊人。马子亮跟明儿商量后,决定趁这次进山的机会,先将佘大勇藏在长寿县的老家中。
柳春院,佘有志自然是不会再去的了。木匠家看来却是非去不可的。响鼓无须重锤。明儿虽然说的是气话,但话里的话以及那个“活宝”分量,佘有志却还是听得出也掂得来的。堂上没有了父母,堂下又没了嫂子,佘有志成了明儿娘家惟一的亲人。妹子的终身大事于情于理,佘有志这个当哥的都应替她出头,替她做主,而佘有志不但从来就没替明儿着想过,还谋思着以她为牺牲品给自己换些银子回来。旁人世人都在千方百计地玉成着这门亲事,佘有志却是在举人陈德润的压力下出于无奈,这才不得不点了头的。对亲妹子的终身大事慢说是替她张罗,佘有志一分钱的陪嫁没给不说,还借口自己有事,连个面都不肯闪一下。
掐指头算一下,外甥女马月盈都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家了。小时候她还经常跟着明儿去舅家,也曾将佘有志喊过舅舅。自从麻子佘老两口过世后,明儿已经很少再回娘家走动,马月盈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后来明儿又生了个娃子,听说叫“马月新”。马月新大概也该七八岁了,可佘有志这个当舅的,却至今还不曾见过。眼下有求于人家,佘有志临时抱佛才脚想起了人家。咋好意思跷进那个并不算高的门槛呢?佘有志为难了。
一闪身,佘有志走进了葛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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