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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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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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最富丽的宫殿,怀抱最心爱的美人,手握这世间所有的权势,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没有一个人敢忤逆我的意思。”
  “如果陵苑富强,你早晚会拥有这一切——”
  “不可能。”浦粟打断他的话,他盯着宿昔,那目光甚至有一点莞尔的冷冽意味。
  “只要有一个人存在,我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想要的一切,我就是端坐在皇位上也不能坐的安心。”
  他话音刚落,宿昔脸色已经微妙的变了。
  “我想要富贵,但我更忌惮你。”
  浦粟说。
  “为何?”
  “从我登上帝位当日,父王就与我说过,日后要提防着你,切勿交心,日后我想着,也真是那么回事。”浦粟冷然,“你手掌兵权,整个陵苑都知道你灭纭丹平叛乱,尽得民心,你又是我堂弟,公主的嫡子,以你的出身与手里的兵权,要我的王位,简直易如反掌。”
  “我从未如此想过!”宿昔声色俱厉。
  “我怎么会对你……浦粟,你可还记得我们是十多年的兄弟?”
  “兄弟如何?”浦粟柔和的笑着,在酒盏里慢慢倒入清酒:“皇家权位,亲兄弟都难免阋墙,何况异父异母的堂兄弟?”
  “我为你鞍前马后多年,实在不知你疑我如此。”话已至此,多说亦无益了,宿昔吸了一口气,五指深深扣进袍角:“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心真是假的?”
  “真真假假,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浦粟道:“无论如何,你我兄弟君臣多年,我也不愿你面上难堪,定会保你一世荣光,你放心罢。”
  “放什么心?”宿昔心里一个咯噔,就见浦粟捧起酒盏,递到他面前。
  “登基当日,父王还与我说过,你可保陵苑国土安然,然决不可留,待我江山稳固,务必……将你毒杀。”
  宿昔如遭雷击,刹那间僵在那里,面色灰败,连一丁点儿活人的血色都没有了。
  “当年陵苑动乱,内有城主叛变,外有纭丹虎视眈眈,我非你不可……如今,陵苑已安然,你手握重兵,民心所归,我实在……留不得你了。”
  浦粟把酒盏塞到他手里:“别怪我,弟弟,不是做兄长的心狠,是你逼我太甚,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要杀我?”宿昔倏尔笑道,“要赐死我?”
  “你真的要杀了我,是真心的么?”
  虽然这么发问,宿昔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浦粟向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这次签契或许是受了夙慕攒托,然而杀他之心,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他说宿涟手握兵权,尽得民心,战功赫赫,身份尊贵,不得不除,与当日先国君赐毒酒给他母亲时的措辞,一模一样。
  高处不胜寒,即使是多年交心的兄弟,也免不了走上这条路的……
  “是真心。”浦粟看着他:“但别怨我,你别怨我,是你逼我的,一直……都是你逼我……”
  “我何时逼过你?”
  “你是公主嫡子,陵苑郡王,处处辅佐与我,生性雷厉风行,为了壮兴陵苑,遇祖弑祖遇佛杀佛,你恨我懦弱,处处不满意,处处要训斥埋怨,连在朝臣面前也……一直不知道避讳……”浦粟闭上了眼睛,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脸色都灰败下来,“后来你立下战功,兼之身份贵重,那些老头子日日上表给我要求我封你为亲王,极尽恩赏,他们是后悔了吧,我这么怯弱无用,真不如当初择了你即位,连祖王后,有时字里行间,也透出懊悔之意……”
  “你说,是不是你逼我,是不是你功高欺主,要我不得不防?!”
  “我从未有过称帝之心。”宿昔不愿再看他,把脸转到一边。
  “可你已有称帝之能。”浦粟道,笑意冰冷,“我岂能毫无防范,眼睁睁看着你功高盖主,一步步欺在我头上?”
  “当年陵苑内忧外患,不得已留下了你,如今陵苑已平安,签订了和契,明日便歌舞升平安居乐业,如此,你也可放心了。”他说完最后一句,盯着宿昔手里的酒盏,缓缓道:“陵苑已经不需要你,我也不需要你,你是战神,神就应该活在世人尊崇的回忆里,不必落在尘世沾惹了自己身份,你喝了酒,去你该去之处罢。”
  “今日赐郡王宿涟毒酒,准其自行了断。”
  宿昔手上没有力气,险些跌了酒盏,但还是仰起头,把酒盏慢慢送到唇边,浦粟亲眼看着他喝下毒酒,忍不住哀泣道:“莫要怪我,你莫要怪我,夙朝那么强盛,夙皇那么心机深沉——”
  “十八,咱们争不过的……咱们争不过的呀!”
  宿昔把毒酒喝的一滴未剩,将空酒盏弃至脚边,就在此时殿外奔进一个娉婷的身影,直奔入大殿跪倒在他脚边:“王兄?——王兄!”
  来人却是宿湄。
  宿昔与她多年未见,如今做了太妃,少了豆蔻少女的轻灵,倒多了几分稳重端庄,此刻却伏在他脚边,哭得肝肠寸断。
  “王兄不可,请王兄保重身子,莫要再做糊涂事了……王兄……”
  她毕竟是先皇太妃,长年居于深宫,不过打发着漫长没有尽头的日子,早磨平了从前的姣好,眼泪花了她憔悴的脸,宿昔面无表情,只转而问浦粟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当日你入宫面见夙皇,险些被劫持,是不是那时,你就已经下定主意杀了我,才与他做戏?”
  “没错。”浦粟看也不看他,盯着自己的手:“我与夙皇商量好,他假意派人追杀我,你必会救我,带我回陵苑,之后他对陵苑宣战,我只要让你输了,借机入夙都向陵苑递投降状,他就可让我继续做个富贵清闲的陵苑国君,享一生荣华——”
  “所以你后来说军力匮乏,国库亏空,没有军粮,也是为了让我输给夙朝?”宿昔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宿湄惊恐的看着他咯咯发笑的脸,“你为了王位和富贵权势,赔进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日后还要赔进整个陵苑,你好啊,浦粟,你好!我要是你姑母,就一巴掌把你扇死在历代国君牌位前面……”
  “韫俪公主说得对,你和你父亲一样,为了王位把手足骨肉之情,整个陵苑家国天下都弃之不顾——我现在是真恨,当初我为什么不狠心一点除了你,自己即位做这陵苑的国君!”
  “王兄!”宿湄扑过去抱着他的腿,蜿蜒的长发水一般泄在他膝上,拼命摇着头道:“王兄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宿昔把她的长发挽到一边,慢慢俯下身,环保着她,为她拭去眼泪:“不要哭。”
  “兄长带你回家。”
  他轻声说着,然而那双眼已经因为被背叛和怒火而赤红了,转而看向浦粟的方向,一点点抬起了半分力气也没有的手臂。
  多少年卧薪尝胆,多少年夙兴夜寐,多少年呕心沥血,多少年励精图治,才发现自己扶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国君。
  懦弱,无情,愚蠢而荒唐,他一生里最好的岁月,竟然都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为了他出生入死,征战天下。
  明明是想和他走到太平盛世,明明一生的希望和渴求都托付给眼前这个人了,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陵苑——断送在这个人手上!
  至亲的手足之情,十多年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却换来一句“赐死”,一杯毒酒!
  他曾以为浦粟对他是不同的,谁想得到这个王位真的会吃人,吃掉人所有的良知善心,把人变为一具只知道贪婪追逐欲望的兽……
  浦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表情都停滞了,宿昔的五指仿若钢铁,噗的一声刺入他心口,胸膛仿佛最柔软的豆腐被轻易剖开了,血污喷溅而出,染脏了宿湄乌黑的长发。
  他的胸口血肉模糊,心脏被刺穿,连呼吸都做不到,面色瞬间灰败,张大着嘴一点点倒下去了。
  宿昔抽回深陷他心口鲜血林丽的手指,听到有人在身后赞许的拍起了掌。
  “夙慕……”他听到自己慢慢道。
  “宿爵爷别来无恙。”夙慕笑意盈盈。
  “本王不多时还与夙皇在寿宴上见过,夙皇何须再问这样的话。”宿昔把指上的血胡乱擦干净,站到他面前,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面色不自然的苍白了一瞬,夙慕伸手虚扶他一把,宿湄站在他身后,怯怯的不敢多言。
  “郡王恐会错意了。”夙慕忍着笑意,仿佛大度的原谅他话中错处:“朕说的,是宿昔宿爵爷哇……”
  夙慕这个人,心思歹毒,极其凉薄残忍,又十分不容于人,仗着做了夙朝皇帝,几番与他说话都话里带刺,宿昔心里不悦,然而他扶持国君多少年,早喜怒不形于色,闻言面上还是淡淡的:“原来是宿爵爷,如此,不是本王会错意,是夙皇认错人了罢。”
  “朕从未识错过任何人。”夙慕大笑,指道:“王爷身后的,难道不是陵苑国君?”
  “夙皇慧眼如炬。”
  “国君远赴夙都,与朕共商两国和契,怎么却忽然暴毙……真是,功亏一篑——”
  “夙皇陛下既然知道就好。”宿昔从地上拾起和契圣旨,丢到他怀里,冷声道:“这份和契,陵苑绝不会签。”
  “夙朝兵强马壮,陵苑尽是残兵败将,若两国不鸣金收兵,长久下去必是陵苑惨败,朕许诺退兵,又五十年不犯陵苑国土,已是莫大的仁慈了。”夙慕挑着眉。
  “你哄骗浦粟,保留他国君之位,让他在和契上签字,然而以陵苑如今国力,若年年与夙朝纳税上供,根本坚持不了几十年,到时候浦粟还活没活着都未可知,和契不过一纸契约,陵苑举国成了空壳,要杀要夺,还不都凭夙皇你的意思?”
  “宿涟啊宿涟,我有点喜欢你了——”夙慕凑近他,微微笑道:“你可比那个小国君聪明多了,朕喜欢聪明人。”
  “这和契除了浦粟,任谁都能看出不妥。”宿昔看也不看他,避开道:“可惜如今浦粟已死,陵苑无国君,签不了这纸条约。”
  “观你所言,你是要自己做这国君的位子了?”夙慕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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