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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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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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音连连点头。
  戴子和一面清创,一面讲述,“他腿上的青痕没有过膝,性命是无碍的,因此当前最重要的,是理正筋骨,保证不错位,这样伤愈后行走如常,不会有跛态,天命之前也不会有屈伸不灵或疼痛的症状。”
  听了这话,朮可长出了一口气,颜音也安下心来,问道,“可是,您现在理正了他的筋骨,待他醒来之后一活动,不小心又错位了怎么办?”
  戴子和轻叹一声,“上天之所以让人会有痛感,并不是故意折磨人,而是要在人受伤的时候,保住人的性命。他筋骨有伤,一动就会剧痛,他自然就保持不动,这样一来,就有利于伤口愈合。”戴子和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颜音,“所以你自己要小心了,稍微一点痛,都要在意着,都有可能是大毛病,千万不可大意。”
  颜音点头称是。
  戴子和口中说着,手下却没有稍停,清创、消肿、割除腐肉、正骨、缝合……眼见着那条紫胀的腿渐渐变浅变细,眼见着那团破碎的血肉渐渐成型,颜音也渐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戴子和的每一个动作,再也不觉得恶心了。
  颜音正学得入神,突然门开了,四个内侍抬着一只黑羊走了进来。
  戴子和下令,“杀。”
  其中一人挥刀割开了羊的喉管,另一人手起刀落,将羊的一条后腿斩落下来。
  那羊一时还没断气,抽搐着,咩咩惨叫。
  颜音心中不忍,不禁轻呼出声。
  “医者救人,是大慈悲,但救人的同时,有时候也需要残忍杀生,人是万灵之首,人的命,总是高过其它生灵的命。只要不滥杀,不虐杀,不糜费,物尽其用,就算对得起他们了。”戴子和头也不回,却知道颜音在想什么,耐心的解释着。
  只见戴子和接过羊腿,熟练的剥下羊皮,又沿着肌理,割下一大肉,放置在小禄子被切下腐肉地方,撒上些药粉,再用羊皮覆盖包扎。
  这种治疗方法,颜音做梦也没想到,不禁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讶。
  “这样利于生肌,也有利于新生长出的肌肉保持原本的形状,用新鲜羊皮包扎,不像用棉布麻布那样容易和伤口粘连,只是必须隔日一换。”戴子一边解释,一边最后清理着积血污物。
  “你们几个注意些,屋子里要保暖,七日之内,不要挪动他,他醒来后若觉得痛痒,便无碍,若没感觉,就速去叫我。三日之内只能饮些糖水蜜水,不能进食,三日之后可喝些薄粥。”戴子和一边洗手,一边吩咐道。
  朮可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内侍。
  “传都总管令,今晚着朮可入御书房,伺候皇上笔墨。”那个内侍面无表情地说道。
  “凭什么让我去?我是伺候小三郎君的,又不是伺候皇上的。”朮可不服。
  “小三郎君生病无法伺候皇上,自然要让他身边之人替代。”那内侍说完这句话,像是突然发现颜音也在旁边似的,夸张地说道,“小三郎君?你不是病着吗?怎么跑到这下奴居住的腌臢地方来了?这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颜音岁数虽小,但在宫中住得久了,对宫中那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龌龊事儿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都总管只不过是恼了朮可不听他吩咐,擅自请了戴子和和自己过来,便乘机阴他一把。于是颜音淡淡说道,“是啊,我病好了,今晚就去伺候父皇,请你转告都总管,请他不用担心。”
  “小三郎君……”朮可轻呼了一声。
  颜音点点头,示意朮可不用担心。
  颜启晟心烦意乱的翻着奏折,那是颜启昊的战报。攻克大梁,歼敌十万,这本是大喜事,但颜启晟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眼前总是闪过八弟颜启昕的脸,小时候的脸,白白胖胖,眉眼弯弯,扎手扎脚的叫着“四哥抱抱”。
  颜启晟因当年抗旨成婚,触怒先帝,先帝便迟迟不下旨为他另选良配。颜启晟依然对早逝的蒲察氏念念不忘,索性也不纳妾,因此年过二十还尚无子嗣。颜启昕比颜启晟小了十几岁,小时候整日粘着颜启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颜启晟的儿子。再后来众兄弟夺位,颜启晟怕连累年幼的颜启昕,找了个因头,和母妃幼弟断了往来。待夺得帝位之后,母妃已逝,颜启晟便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在了颜启昕身上,对他有求必应,由着他性子玩乐,只求他能在自己的羽翼下,远离刀兵,一生逍遥自在,快乐平安。却没成想阴差阳错,颜启昕不仅领兵上了战场,还被困身亡……
  颜启晟心中烦躁,猛地一摔折子,余光扫到桌案旁跪着的一个小小身影身子一抖,显然是吓了一跳。
  今天怎么又是个这么点儿的孩子?颜启晟皱着眉头,想起了昨天被杖责的那个孩子,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惜,想要找人问问他是死是活,又懒怠费神,这念头也只是一闪,便丢开了。
  “倒茶。”颜启晟见茶冷了,便吩咐道,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发火。
  “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含糊的应了一句,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似乎是跪的太久,腿已经酸麻了。
  颜启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挑错似的盯着执杯的那双手,看着他低着头倾掉残茶,重新倒了八分满,小心地双手捧了过来。那尖尖的手指,粉润的指甲,倒很是洁净。
  突然,那孩子轻轻低呼了一声,双手一抖,半盏茶便倾在了桌上。那孩子顾不上那茶,却一把抢过了那折子,抱在怀里,像是生怕它被茶水弄污似的。
  “放肆!”颜启晟猛地一拍桌案。
  那小小的身影一抖,随即便跪倒在地,怀中,兀自抱着那个折子,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羊肉那个,明代廷杖确实是这么治疗的,还说羊肉可以和人肉长在一起,貌似没啥依据,但是治疗烧伤似乎有用猪皮的,所以,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一百三十六、心病无药疏离苦

      颜启晟见那孩子只是呆呆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磕头请罪,心中更是不快,“放肆!这奏折也是你能看能动的吗?”语气虽然严厉,但却并没有什么火气。
  “父王……父王受伤了……”那小小的身影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却是颜音。
  “音儿,怎么是你?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起来说话!”颜启晟很是意外。
  照理说,颜启晟与颜音日日相处,本该一眼就能认出颜音才是,但他这几日心烦意乱,神不守舍,并不曾正眼去看到底是谁在身边,再加上颜音身穿小黄门的衣服,又是跪着伺候,颜启晟先入为主,压根儿就没往别处想。
  按照规矩,内侍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必需跪候,除非皇上下令起身。而颜音平常都是侍立在桌案旁,颜启晟甚至常常拉他在龙椅上就坐,或者另赐座位。
  “父皇,父王怎样了?”颜音并不起身,只是仰着头,含泪问道。颜音适才只是一瞥,看到奏折中颜启昊自陈受伤,并没有来得及细看内容。
  “今天的战报说没有大碍,已经继续领兵南下了。”颜启晟答道。
  颜音这才松了口气,挺了挺身子,恭恭敬敬的双手将折子放在书案上,重重磕下头去。
  颜启晟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起来说话。”
  颜音这才站起身来,恭谨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颜启晟指着颜音的那身衣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颜音……有罪……”颜音的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不然……八叔也不会……”
  “朕让你在身边伺候,你以为朕真的是拿你当内侍吗?”颜启晟声音嘶哑。
  颜音蓦地想起了颜亮的那句话,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了,“我……我不知道……”
  颜启晟颓然仰面长叹,这样的音儿,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自颜音开始在御书房伺候之后,颜启晟便改了规矩,原本另有两个内侍伺候的,却都被颜启晟赶到了外面,内室只留颜音一个人。
  颜启晟最喜欢看颜音穿花蝴蝶一般,在屋子里忙来忙去,轻轻脆脆的叫着“父皇”,也最喜欢将颜音揽在怀里,教他政事,甚至给他看一些折子,问他意见。颜音每每都是大大方方的答对,便是让他坐在龙椅上,也是略加谦让之后便赧然一笑,偎依过来,那种孺慕的态度,让颜启晟最为受用。在颜启晟心中,一向把这样的颜音当成幼年的自己,而把自己当成皇考,这样的情景,在颜启晟儿时的梦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但一次也没有成真……
  颜启晟又看了一眼垂着手,也垂着首站立在身旁的颜音,穿着小黄门的衣服,态度也和那些小黄门没有两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这样生分了呢?是因为罚他去洗衣院让他心生怨怼了?还是这几日对他呵斥的多了,让他不满?或者……他只是长大了,心思没有那么单纯了?颜启晟突然悲从中来,心中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崩塌,永远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也罢……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抢来的天伦之乐,果然是不可能长久的。
  颜启晟又想起自己那几个儿子,三个大的每日里斗来斗去,不是争权就是夺利,再不然就是觊觎这个位子,下面的老四老五生性顽劣,母亲出身卑贱,没有一点聪明劲儿,和音儿一比简直就像瓦砾与珠玉一般。
  想到这里,颜启晟长叹一声,用手指用力揉捏着太阳穴。
  颜音动了动手指,又停住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颜启晟更觉得心口堵得慌,他自小便有头风病,时时作痛,往常他每次一揉太阳穴,颜音必然偎过来为他按摩,此时却一动不动。
  颜启晟顿时心灰意冷,淡淡说道,“朕不想见到你,你以后不要来伺候了。”
  “是……”颜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颤音。
  颜启晟微微冷笑,果然是一点留恋都没有,若是以前,应该会含着泪问“为什么”吧?或者拼命摇头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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