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秋兰-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之惟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了从小便听过的无数有关毒药阴谋的传言——这些是宫廷里的孩子最早听到的故事,并且由假至真而逐渐相伴终生——身体开始轻轻的打颤。 
君潋却还是平静的脸色,一把把黄土上去,掩盖了小小的白影,就像是大地吞没了一朵白云,而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那块地方都没再长出草来。 
埋完后,君潋走过来,扶住了之惟的肩头,莫名其妙的说了句:“我教你的,似乎还太少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那么黯然又倦然。 
只是让他们师徒俩如此悲伤的时候并不多,往后的日子也大都风平浪静。之惟往往每天早晨跟着兰王练武,午后便来君宅念书,傍晚过后,忙完了公事的兰王便会亲自来接他回府,这当然是沾了”那人”之光的缘故,之惟和那两人心照不宣。 
北地的秋天往往很短,不多日,冬天便已渐渐到来,之惟喜欢与父王还有先生对月饮酒,屋内红泥火炉,屋外靡靡飞雪;喜欢听他们高谈阔论,或说中原景物风华,或论往日沙场雄姿,偶尔也提及些国家大事。之惟虽然往往只能听得一知半解,却也能看出一向少讲政论策略的先生的见解竟常常是精妙的,引得父王频频点头。长大了,他才逐渐的了解:君兰卿之智果然是世所罕见,而这也正是他一生的悲剧之源。 
那晚,也不知是说起了什么,兰王忽然道:“潋,你知道吗?二哥也加了亲王双俸了。” 
之惟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兰王的二哥便是他的生父——成王。 
君潋点头:“知道,旨意便是在院里草拟的。” 
“你怎么看?” 
君潋笑了笑:“论功行赏,不偏不倚,皇上恩泽四方,对无论皇子还是臣下都公平得很。” 
“公平?”兰王冷笑了一声,之惟发现那双俊朗目中竟湛湛着精光,全然不似平日的无华亲切,“为什么有人战场上流血拼杀却不给丝毫奖赏,有的人身在朝堂寸功未立却屡屡加封?” 
“王爷!”君潋敛了眉,低声提醒:毕竟面前还有之惟。 
“怕什么?!”兰王拎过坛酒来,拍开了泥封,给之惟也倒上了一杯,“儿子,父王准你也来些!” 
清冽的酒香刹时陷落了整个屋子,之惟喝了一小口,只觉热辣辣中却别有一股舒坦,更有那一声”儿子”。 
“我、老二、老四,通通拿了双俸,父皇还真是大方得可以,人人有奖啊。” 
“因为王爷们都是皇上的爱子嘛。” 
“潋!”兰王忽然微恼的叫着,“我不要你也和别人一样的说话!” 
君潋看了看杯中的酒,又看了看兰王,微笑:“那你要我怎样说?” 
“你明知道我想什么!你明知道在父皇心里其实谁跟谁都不一样,怎样抬举那个,怎样压制这个,他老人家比谁都清楚!你明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我是在为谁抱不平,我在为谁?!”兰王盯着他,借着三分酒意,眼里竟似在喷火。 
君潋在他如火的眸光里慢慢的喝下了杯里的酒去,然后扬了眉看他,神情竟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可你又明白我吗?我早说过了:我已经满足了,真的满足了。这便是全部我要说的,你又为何不信?” 
话说得沉静,却引得兰王和之惟齐齐看他,只见那双深敛的眸子拂掠过淡淡的轻雾,像是黎明的瞬间,繁星同坠于那一泓秋水,然后再托起人间无数场惊梦——那双美绝了人寰的眸子啊,竟能这样就打动了你心,教你一下子便觉得世间纯净到只剩了明月清风…… 
“潋哪……”兰王叹了口气,重重的将酒杯放在了桌上,然后抽了配剑,走出门去。 
“父王?”之惟叫他,他也不理。 
“让他发泄发泄也好。”却听君潋轻笑着说道,“走,咱们也出去看看——王爷这场剑,一定舞得极精彩。” 
果不其然,墨衣的兰王正在飞雪里舞剑,剑光像一道闪电,连黑夜都劈了开来。只见剑气纵横,宛若游龙:一瞬如夜叉探海,身资敏捷;一瞬如钟馗捉鬼,淋漓畅快;一瞬又似魏征批鳞,心无畏惧;一瞬又似姜氏封神,天人风采。漫天的飞雪都已被宝剑带起的罡风震散,两三点天外,两三点身前…… 
如痴如醉间,之惟忽然觉得仿佛闻到了股清香,如魂一般附在了剑上,随着那剑风所向,飘洒开来——抬头望他先生,一向静切的眸光竟也牢牢的扎根在了某处,溢出情愫淡淡。 
正相望时,忽听”嗖”的一声——一把宝剑向观看的两人飞来,速度之快让之惟只来得及下意识的闭眼,等再睁眼时,却见那剑已钉在了他与君潋两人间的廊柱上,剑上的灯笼穗还在兀自颤动。 
“开什么玩笑?!”君潋低声责备。 
之惟这才发现自己离刚才站的位置已移过了几小步,难怪方才觉得有人推他——难不成是先生? 
“潋,你也别站着!”掷剑的兰王走了过来,心情似乎已好了许多。 
他?也会?之惟疑惑的看他先生,君潋果然在摇头。 
兰王却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无非是内力差了点,招式可不差!” 
看着那轻裘缓带的身影,之惟依旧不信,君潋也果然依旧摇头。 
“学生面前,你这作先生的就别装了!”兰王又道,说着又对之惟道,“你别看你先生文文弱弱的样子,就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是不轻易动手啦,当然,那是因为他的武功确实只能摆摆架势,但一动起手来,下手倒绝对……”兰王斟酌着用词,最终还是省略了过去,决定直接说事实:“上回打乌桓,那帮蛮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派了暗探来谋刺,正好被你先生撞见,于是就动起了手来,等我接报过去一看,帐里除他以外竟没一个活口。不过,他自己也受了点伤,谁让他逞强一个打四个,也不喊我帮忙!”说着,竟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 
不知怎的,之惟心里却像是擂起了鼓来,无数的念头冒上心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或许是说到流血的事情了吧,脑子里竟涌上那猫的惨状,还有那日母妃慌张的苍白脸色,她和那侍女口口声声的”那人”,那样的语气…… 
如果可以,之惟情愿自己很笨,不懂那么多的事情,可是不论是遗传自兰王或成王的血统却都将这样的智慧烙于他身,也许,只要是与皇室纠葛的人便都是如此——一辈子辗转着,扣问着,真心难觅…… 
那一次君潋最终还是拒绝了兰王舞剑的要求,那一次也是之惟印象中先生和父王唯一一次的不欢而散,此后每次的相聚,那一黑一白都是浑然天成般的融洽,只是谈及朝政的时候越来越少,反倒是两人分别和渐渐长大的之惟说起的时候多。那时大约是他俩都还年轻的缘故吧,还可以那样开诚布公的交谈,而到了后来,当年龄渐长,身上的权位和欲望渐长,他们便都已失去了掏心相问的勇气,即使两颗心都是那样执着的深爱着对方,那样执意的认为自己了解对方最深。 

三 响遏行云横碧落 
轩龙文武大广孝皇帝之下隆熙三十三年 
正月,初,乌桓寇朔方,不敌,朔方陷,上怒。 
下,兰王将十万,讨乌骨那都等。 
过了年,之惟便满十岁了,他却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因为他很快便要进轩龙皇家的专用学苑——弘文馆,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跟着君潋。 
但兰王却很高兴的样子,时常敲他的脑袋:“好好学,别给父王和先生丢脸!” 
每每被敲,之惟便会忿忿的埋怨天道不公:父王他自是可以想去君宅就去君宅,只苦了要上学的他,恐怕从此便要辜负了那一池的芙蓉如歌吧。 
母妃的神情却还是那样温柔,让之惟几乎忘却那曾有过的怀疑,她对之惟解释着兰王开怀的原因:“弘文馆里都是皇亲贵戚的子弟,而且是要十三四岁通过了考核才能入馆的。像惟儿这样的年纪,还不经过考核,那都是皇上对你、对王爷特别的恩典呢。” 
这让之惟听着也渐渐得意起来——毕竟皇上的恩典,沐浴在谁身上都是数不尽的荣光。 
也许是沾了这样的喜气,那一年的正月也过得格外热闹:流水的席面摆在了桂苑和梅苑外相邻的楼阁之下,合府上下都在那厢饮酒狂欢,教灯花烟花映亮了那一片香雪之海;荷苑的水榭旁则是兰王妃与女眷们,观杂耍,点戏班,吹拉弹唱,无一遗漏。 
之惟却总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是的,意兴阑珊,当他看到父王的身影在通明的灯火里往来穿行,听到他扬声大笑豪气云天,他却总会不自觉的透过那明亮看向灯火背后,仿佛一回眸时,便会有抹白影立于那阑珊之处,温和的望着他笑—— 
“为何不请先生一起来呢?”望着满府人潮,他问他的父王。 
兰王的目光投向辽远的夜空,碧空澄明,星辉闪闪:“潋他不喜欢这些,他那个人极懒得应酬的,行事也低调……也孤单……” 
要怎样告诉孩子呢?潋为自己选择的孤独——是他拉他沦陷,而他自己依然外表光鲜,却让那文弱的人儿独自留在了暗夜深处。潋原本就只剩一个人了啊,而他本以为的关怀反更深的成全了孤单。 
想到先生的懒散,之惟同感的点头,却听兰王喃喃,似是自语:“也不知道潋现在在干什么呢?” 
之惟猜想着:“说不定是在吹笛呢!” 
“小鬼头!”兰王的眸子亮了起来。 
远远的,竟果真有笛声飘来,兴许不过是荷苑那边的戏班,却见父子二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 
谁家吹笛画楼中…… 
那天酒至半夜,之惟却见兰王匆匆离席而去,第二天正午才归。他本以为父王是去见了君潋,后来才知道原来兰王是被急召进宫:乌桓军队已连下朔方周边三城,兰王大约不久又要领军出征。 
只是这次出征前后却透着股怪异,以之惟那时的心智自然还看不出来,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只源于他无意中听到了兰王与心腹冯啸的对话。 
“朔方已经失守了。”年前,兰王便已接报。 
“这么说,王爷又快要上战场了?”冯啸道。 
“也许吧。”兰王的回答并不十分肯定。 
果然,皇上毫无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