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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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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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甘心就这样被埋没的?谁都一样啊……” 
尾音听来竟有几分黯然,教偷聆的和明听的心都一震,冯啸暗地里握了拳,却只又一声:“王爷……”似有话要说,但又不肯开口。 
兰王正奇怪他神色,却听得屋后似有响动,不由喝道:“是谁?” 
之惟只得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兰王恍然冯啸的吞吞吐吐。 
之惟听在耳中,只觉父王这一声呵斥好凶,就仿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不认他这个儿子。于是低了头,不言语。 
“鬼鬼祟祟,岂是兰王世子作风!” 
之惟记忆中,父王从不曾如此严厉。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今日下学怎这样早?还不回去温书?怎么越大反越顽皮了?!” 
干吗说得这样急这样快?!之惟咬着下唇想:就像在掩饰什么似的——难道父王……?心底里忽然像打翻了砚台,墨汁一点一点的浸染开去。 
正在这时,只听背后一声轻响,有人低声咳嗽了声,道:“世子来了啊,微臣已等你许久。” 
“先生!”他忙回身。 
流泉披散,单衣清寒,一手扶门,一手揪着领口的人微笑着:“世子请进,书温了吗?微臣可要检查你的功课了。” 
“是,先生。”他忙走进房里,熏暖的气息刹时扑面,弄得颊上眼中都一阵灼热。 
“世子,坐吧。”他的先生指指屋中他常坐的椅子。 
他坐下,却见君潋仍站着,眼神正飘向凌乱的床铺,微红了脸:“世子,请稍候,待我……” 
他却道:“先生还是回去躺着吧,天冷。” 
君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背靠着犹温的被褥,坐在床沿。 
“世子……” 
“先生……” 
竟同时开口,不由都笑,之惟就道:“还是先生先说吧。” 
其实他也未想好说辞,垂首,正瞥见床上的发结,想了想才终于出言:“王爷就要出征了,世子知道吗?” 
之惟恍悟这便是父王与冯啸刚要掩饰的、关乎甚至是家国天下的隐秘,然而却被他的先生就这样说了出来,眼中的热忽就变了酸,忙别开眼去。 
君潋似见了,又似没见,只淡淡又道:“这件事之所以还未公布,乃是因为若要公布出兵,便需先公布出兵的理由。” 
“理由?”他追着他的思路走,努力让自己摆脱方才某些困扰。 
“理由就是忠略将军有负圣恩,已为乌桓所败,若再不出兵救援,战火要蔓延到轩龙来了。” 
“还没出正月,就逢这样的惨败,教朝廷的颜面何存?”激愤的语调中,少年抬起眼来,水雾已散,目光清透。阳光正照着,甚至有些刺目——他已学会了用面上的尖锐将心中的小刺包裹,即使那只是暂时的。 
君潋看着他,脸上的笑若有似无,他的眸子很定也很亮:“何止是脸面,更是安危!所以,上面即使再有怎样的打算,也还是要派王爷出兵了——无论怎样,时候,到了。”说着,笑花忽然就浮了出来,大约连他自己也为曾省得。 
却看愣了之惟,教他半晌才又能对话,也教他半生才真正懂得。那时他问:“那先生,父王会怎样做呢?” 
他会怎样?一时倒被问愣了,君潋拾起床面上的发结,放在掌心。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 
旋涡样的形状,是挣扎不出,还是根本不愿挣扎? 
即使,明知结得再紧,断发也还是,断发。 
可为何? 
还是,想陪那人说着——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之惟看见他先生的目光停留了良久,仿佛是在看那团发丝,又更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掌,半晌却只道:“世子这几年也已读了不少兵书,你自己怎么看呢?” 
少年沉吟了下:“那要先看杨开是怎样败的。”眼波澄澈,直看向对面的眸子。 
君潋赞赏一笑:“据报是由于他擅离朔方,乌桓军趁虚攻击,他急忙回救,却为敌兵阻于隘谷,敌方以逸待劳,我方兵疲马乏,自然落得大败。只幸得乌桓人不似你父王般精通兵法,不然也如当年样以火攻之,杨开哪还能有命逃回来?” 
“他为何擅离职守?朔方乃我要塞,他怎能轻忽?”他不解。 
“朔方是不能轻忽,可开疆辟土的大功更不可轻忽啊。”他笑。 
“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乌桓国都。” 

“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乌桓国都——戎京。” 
“什么?那怎够得着?” 
“世子有所不知,乌桓游牧建国,并不似我国般城池连绵:两国边境上的长城后面便是广袤的荒野,几道防线之后,再不远便是国都了,如此都城,倒像是我国的边塞孤城一般。其余城镇也多是依顺水源而建,因此相距甚远。城池稀疏、国土开阔,这才有了战场让它新王叔侄二人反复争夺,也正是因了如此地形,才成就了今日的形势:那乌骨那言虽有西羌背后支持,但新王据守国都,与他牢牢对峙。乌骨那言现在看来虽处强势,却一日攻不下都城就一日称不得正统,一日算不得胜利。” 
之惟明白了几分,不由嗤笑:“他们乌桓自家混战都夺不下来,那杨开又是仗了什么势,敢去进攻人家都城?” 
“本不是要去攻,而是该去救的。”却不料君潋微笑。 
“噶?” 
他示意他莫急,一一解释:“乌骨那言依仗强援,前些日子终于打到了戎京附近,与乌骨怀金在翰海中展开决战。而那乌骨怀金又已数次遣使求援,我朝廷于是驻兵朔方,正是暗作了襄助于他的部署。” 
“原来朝廷是打算助那新王的呀。” 
“世子怎么看呢?” 
之惟看着他,字字斟酌道:“朝廷这样做自然是对的:乌桓虽说向来反复无常,但乌骨怀金毕竟是正统新王,他若与我结下友好之盟,自然要比作乱者算数。况此次混战还有西羌插手其内,无论如何,我国也不能真教这个头号劲敌讨了便宜去。乌桓虽也是虎狼之国,但经过这一番争斗,国力想必要好一阵子才能复原,一时之间也就不会再挑衅我国。如此选择,三国鼎足之势顿成,想必就能和平一段时间了吧。” 
“世子所言极是。”他点头,却不料,不过一句肯定,对面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腰也挺直了几分,让人忽然想起家塾院里栽的一棵梧桐,他进学的一年种下的,一直以为司空见惯,直到某天他要离家而去,才蓦然发现:那熟视无睹的苍翠竟不知在何时,已能铺满了他仰首所及的成片天空…… 
望着对面注视的双眸,忽然春寒顿减,君潋星眸闪耀,不由笑得坦率:“不然皇上也不会竟派了杨开前去,难道还真是指望他去临阵决断不成?” 
先前许多疑问如此便豁然开朗,之惟感慨道:“原来,朝廷并非只是观望,而是什么都已决定好了呀!”只觉朝政纠葛当真繁复,难怪人都说圣心难测,不由又想起了父王方才的语气来——那般冰冷入髓——幸好还有眼前笑如春风,温暖此后严冬。想着,他站起了身来,青春昂藏好不玉树临风,于人面前朗声言道:“如此方略既定,这仗还有什么难打的?只要我军挥师北上便是了:他乌桓两军旗鼓相当,我军襄助哪方不是瞬时就能压倒另方倾覆局势?即使让我去指挥也定能获胜,这败军之耻竟是怎样来的?!” 
“哦?”他不动声色,反问,“若真由世子你来发兵,你就能如此大胆立时北上,难道就不担心西羌也会同时增兵干预吗?” 
他迟疑了下,却不肯示弱,思索片刻,回道:“我看西羌不会:一方面这颠覆他国正统之事毕竟不义,非但要惹得乌桓国人反感,更会激起它辖下其他部落非议——不然它何不从开始便明着出手,而要这般缩头缩脑费心吃力?恩……另一方面,我瞧着西羌它国力毕竟空虚,只敢讨讨便宜,才不会真为乌桓与我国对上,况且两国之间毕竟还有句和平承诺牵制着呢——我说得对吗,先生?” 
“对!”君潋仰首相望,眼中不掩光华明灭。 
之惟已很久没见他如此微笑——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眉眼盈盈处让人恨不能点滴收藏就此沉溺,于是,方才还慷慨陈辞的刹那就哑了声。 
如果身上还多一丝力气,他必会站起,轻拍那少年肩头,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如此坐着,看着,看那清湛的眸子渐渐变得更深,也更远,任喜悦和感怀同时蔓延上心去,却不知自己这半倚半靠慵倦神色已能醉了人一时,更烙了人一生。 
片刻沉默中,之惟只感脸上又在发涨,忙发问道:“先生,可有点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国既已定了襄助乌骨怀金,却又为何一直拖着不出兵呢?“ 
“这是个时机问题。”他回过神来,从容道,“就好比是两只老虎相斗,总要等它们斗到两败俱伤之时,猎人才出手。国事也是一个道理。世子想:我国刚派兵进驻朔方之时,乌桓交战双方士气皆在顶峰,我国若是那时便贸然出兵,岂不恰恰是迎其锋芒,等若是代替了乌骨怀金挨乌骨那言迎头痛击?我军损失必然巨大,这样一来,打虎的反被虎噬,那乌骨怀金倒成了坐收渔利之人,到那时我军非但成不了猎人,只怕反而要听凭他这只老虎指挥了。” 
“原来……”之惟恍然,想想忙又道,“所以,我军才要等着乌骨怀金拼得只剩下戎京孤城一座了以后才发兵,就是要等他没了指望,只能全听咱们摆布。” 
“没有指望?”君潋笑笑摇头,“世子这话却不全对:他没指望,是对自己没指望,对我轩龙,却偏要他满怀指望呢!” 
“这……?” 
“若微臣猜得不错,我国在派兵之前定是已与他定了盟约答应助他平叛的。乌骨怀金正是有了这个指望,才敢与他王叔硬拼到底——戎京,一座孤城,如此凋零时节,竟就仗着它支撑整个战局……”他似乎低叹了一声,眸光若水,涟漪转瞬而逝,淡淡又道,“现在他终于熬成了强弩之末,我国恰在这时发兵救助,他必言听计从依附于我,如此,两军合力,定能大破那同样精疲力竭的乌骨那言。如此才是万全。” 
之惟听得连连点头,却又复疑惑:“照这样看来,杨开出兵的时机也没错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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