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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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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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终于有了应声,君潋眯了双眼不解的看他。 
他望着身下:黑发散满白裘,如吟如咏,如歌如诵,似半编青简中流落的一曲残歌,若万卷诗篇里渲染的一笔浓墨,点点雪屑还凝在那发稍,晶莹却冰冷,美到让人怆痛。不由抚上那削尖的下巴:“潋,这样不行……” 
却不料——半截子的言语那人莫非不懂?还没等他说完,耳边已响起吃吃的笑声,带着热浪的笑花绽放他颈边:“那这样,行么?”一倾身,已是一树梨花压倒众生。 
他忙摇头:“这样,更不行!” 
“怎样都不行,你还想怎的?” 
“无赖!我是怕你在雪地里受凉。” 
“你不正好做个垫底?” 
“想得美!” 
“呵,你……”轻呼中,身子已腾空而起,脱离那一地雪泥,狐裘从紧箍的臂弯中滑脱,坠落在地上的华丽玄衣…… 
浮华尽褪,芙蓉帐里。 
雪水溶成汗水,汗水淹没身躯,身躯已在了云际…… 
紧拥交缠包裹,辗转吞噬吟哦。 
颠峰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都在呐喊,又都在幸福,如同方才抵死缠绵的诗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的爱人啊,你可知?我情愿,就此死去…… 

先生啊,你知道吗?有时我好想就这样一辈子看着你——不管用什么方式。 
对于之惟来说:一切,仿佛都是从那个雪满枝梢的午后开始。 
那日他下学下得早,溜达着不觉又来到了那小院。忆起昨夜的苦候和告别,心中还有几分恍惚——为着越来越不了解的自己,不由便下了马,走进去。 
午后的暖阳照着雪白的大地,他走到那卧室门口,回望庭中浅淡却又清晰的足迹迤俪,不知怎的,忽就多了几分欲说还休意,本要敲门的手便放了下来。房中传出低低的人声,他心念一动,闪到了半敞的窗边。 
屋内不比屋外,阳光为窗棂阻隔屏风抵挡,分隔成条条丝缕。目光随着阳光,如画笔,细细将沉睡那人轮廓勾勒:一汪浓墨泼出黑发覆背,却难掩数条粉印突兀割破经纬——是去年狱中那莲的清、兰的傲,也是伤痕再难抹去;再来,是入鬓的两条长翎,可怎似要换了淡墨来勾了?犹记乍见的惊艳——那清水容颜上最明快的两笔,是怎的就这样褪成了倦意?心头一悸。刻意匆匆掠过仍闭的双眸,只两笔浓墨,点那长睫低垂;继续,继续往下,呵,忍不住挑了唇角——鼻头竟是红红的呢,可爱得教人真想啄下——可莫非,莫非在他怀中,他也仍是觉得冷的? 
兰王倚枕凝望,微笑就这样忽然隐去,忙伸手将被子拉上,犹豫着,还是干脆将人整个抱入怀中。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哼了声,索性将头也埋进了被里。 
“好好睡!”他又好气又好笑,拉开被子,露出那仍是粉红的鼻尖,忍不住的还是啄了上去,接下来便是唇、下巴……有什么,又在血液中悄悄燃起。 
“潋,潋……兰卿……”呢喃冲口而出,他这才省过来,忙离开那诱人唇线,有些底虚的看向被中人,却见他竟全无反应——没想到,他竟累成这个样子——想到昨夜旖旎,顶峰的快乐却也摆脱不了丝丝渗入的苦涩。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如此辛苦。”松了抱,放他安睡,兰王脸有点红,声有点小,“许是从来都是我不好吧。”停顿,声也变得更小:“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爱你。” 
四周是那样的静,静得听得到雪落红尘的清音,之惟听到自己的一根心弦随着这入耳一语轻轻一震,又猛的缩紧。房中再响起的却是两声轻咳,然后便听见人翻身下床的声音,光脚踩过地面行来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关窗的声音,他忙一蹲身,庆幸自己躲得够快。 
其实非是他快,而是兰王本就心不在焉,否则以他武功修为怎能不发觉窗外一直有人。他本就怕君潋着凉,更听到他几声咳嗽,顿时便慌忙去关窗,婆妈便婆妈吧——只知道:一点一滴,都不敢放,不敢放。 
“昊……”听得背后呢喃。 
他忙回首:“醒了?” 
君潋笑了笑,想抬手,却是无力,只得道:“你快上来。” 
兰王挑起一眉。 
君潋怎会不知他那点暧昧心思,白他一眼,正想转身继续睡,可看到他的赤脚,还是——“不上来,便穿鞋子去。” 
兰王心里一暖,当下便笑着扑上床去:“还是上来的好。” 
“凉!”他哪有力道推开他的毛手毛脚,只能徒劳的偏偏身子,却反被人搂得更紧。 
“那本王给你暖和暖和!”兰王嬉笑着胡搅蛮缠,见那人欲起难起模样,已是痴了。 
“别动!别再动了!”还未复原的身体哪堪再这般挑逗,君潋只觉身子外面裹了片火,里面却虚得似冰,连连抗议无效,只得假咳起来:“咳!” 
兰王果然回望:“怎么了?” 
他瞪他,故意不理,只咳。 
兰王忙停了动作:“是哪儿难受?”说着便伸出手来,抚上那人胸膛,却被轻轻摁住。使诈的人脸上的笑却是真的,如水荡漾,淡淡一抹忧色,他恍然,本想回敬,脱口却成了:“这里?” 
真心在那手心里,君潋望着他,没答。 
他便有些得逞的笑了,笑得脸开始越来越红,眼眶也越来越热,一直笑得将脸整个埋在了那人的肩窝里。 
君潋的脸就也红了,半晌才低声道:“这次分别不比寻常,我不能相随,终是有些不放心。以前我虽不通战事,但好歹还能与你做个参考,这次就只能全靠王爷一人了。” 
兰王听出了他话中的沉吟。 
果然他接下去:“王爷久经沙场,胸中自有丘壑,本也不需我来多操这份闲心,可君潋肚里还是有几句话,索性在此先说了。” 
“你说。” 
“我心想:圣人都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王爷虽说是领军上将,但沙场变化毕竟难测,且此次事关三国命运,万事只怕都非一人所能定夺。”顿了顿,“朝里的意见,要听,却又不能全听——毕竟隔得太远,军情能变,国是能变,利益,则更是拴不牢靠不住的。” 
兰王偏开头去,和他同枕一枕,两人的发纠葛了一枕,乌云混沌,眼睛却都是雪亮的。 
“而于军中的意见,众兵将都已追随王爷多年,王爷使惯了见熟了,他们武人想法,多半都能耿直上禀,即使不说,相信只要王爷肯留意也定是能看得出来的——你莫嫌我罗嗦,我说到他们,只望王爷能比以往更加重视他们,更多体会他们的心思。”他说得很慢,“将受命于君,合军聚合——即使皆若王爷手足,将也毕竟是国之将,兵也终究是国之兵,为将者使之用之,与之成为一体结为一盟,说到底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利益共同,若离了这个……” 
兰王转眼,与他脸贴着脸,笑:“你对我的治军之道就这样没信心?” 
他垂了睫:“人心叵测。” 
所以,这世上,我只相信你。抬起他下颌,将话放在眼里,回应的瞳心幽幽闪烁——他所熟悉的迷恋的光华,实在是太美,美到有些虚幻,有些心虚:这份美好,人间当真留得住,用孤注一掷全心全意,乃至权力、兵威、家国? 
“我自有分寸。”靠得太近,只恐心思掩都掩不住,他于是选择坦白,“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你也听我一言: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去做。”捏捏他鼻尖:“傻子,你这般患得患失的干什么?世上有几件事是没风险的?!可若不迈出第一步去,便永远不会有结果!” 
最爱叫他傻子,谁才真傻?无力抗拒的君潋哀又复笑:罢罢,世上又有几人不是只为了一点希望活着? 
“潋?” 
“恩?”他转脸。 
兰王照着那唇便是一记:“相信我!” 
他不言。 
他便伸手,拿过他一绺发丝,又拉过自己的一束来。 
结发。 
这回可信了?他以发丝死结相询。 
他用尽全气,以倾身一拥作答。 

正自醉倒花间,却听门外来报,道冯啸将军求见王爷。 
兰王恼:“这时候?!” 
君潋抬眼:“是王爷自己要见他的吧?” 
“啊,的确本是叫他去王府的!”兰王一拍脑袋,“可他怎找到这里来了?” 
“出征在即,有几人能像你似的……”君潋没好意思将话说下去,只道,“快穿衣服去!” 
“哼!” 
“才说要听我的……” 
兰王虽不情愿,却还是终于向门外喊了声:“叫他在院里等着!”,说完便要下床,头上却忽一痛,这才想起二人的发还缠在一处。 
君潋便笑了:“要你那盖世武功是干什么用的?” 
兰王恍然,以掌为刀,发结落下。一只纤长的手拾起,紧握,手的主人道:“你先去吧,顺带先把我的笛子拿过来……还有……衣服。” 
他依言照办,回来对上他笑意春风的眉眼:“等着。” 
于是,一直未走的之惟终于又能听见里面的声响,先是父王“呵呵”的笑声,然后是门开的声音。 
“王爷。” 
兰王走向冯啸:“不必多礼。你当知本王是叫你来干什么的。” 
冯啸没答。 
兰王的眼深黑如墨,只道:“你这城防总领当了有年头了吧?” 
“快两年了。” 
“是啊,两年了。这两年你干得很不错。”兰王点点头,“虽没再跟着我出征了,守在这京师弹丸之地,却也没埋没了你的才华。” 
“谢王爷褒奖,末将惭愧。末将其实仍愿追随王爷拓边放马、保家卫国!” 
“唉哎,护卫京师难道便不是保家卫国了?这一座孤城之中,有多少我们最珍视的人啊。”许是面对心腹的缘故,兰王居然回眸向身后的房屋,笑了笑,方漫漫说道, “我知你是虎将,怎甘束缚在这城墙之内。况这些年你兢兢业业使京城安定百姓安居,却也一直未得封赏,还是个总领不说,行事上也似还有人故意打压掣肘。这些,都是有的吧?你不要否认:你心中是不是还有些怨我呢?” 
“王爷……” 
“怨也是常情,本王也是带兵的人,况你一直是我的左右手,你我推心置腹,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兰王笑笑,神情悠远,“鸿鹄之志,将帅之才,岂是甘心就这样被埋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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