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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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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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中锐一听这话,“嘘!”了一声说:“你行吗?女娃子家的,做好卫生员就不错了!还想扛枪打仗?”

王蓉蓉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女孩子,他不服气地抗争:“怎么不行?你看不起女同志。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古时候花木兰替父从军,红军里还有红色娘子军连呢。再说,你这个队长说话不算数,像个男子汉吗?”王蓉蓉一赌气,便故意往前靠。

薛中锐的枪口是朝着水泥地的,王蓉蓉往前这么一靠,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紧张,指头触动了手枪扳机,“乒!”的一声,子弹射在水泥地上,又反弹起来射进了王蓉蓉的胸膛。她先是惊愕了一下,没有发出叫声,便缓缓地倒下了。薛中锐惊慌地扶起她,不断地呼叫:

“小王!小王!你醒醒。我叫你不要过来吗!你跑过来干什么?”他又回头大声呼喊:“快来人啦!小王负重伤了。”

枪声和呼叫声惊动了据点中的人,大家围了过来。王蓉蓉还没有派上用途的红十字急救包,终于被派上了用场,殷红的鲜血从白色的纱布中渗透出来。在大家的千呼万唤中,她终于吃力地张开了眼。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地露出一丝苦笑,万般无奈地头一歪便走了。一缕忠魂向太空飘去。她和冯小燕稚嫩的理想也随之消失。她们的功过是非也只能随由后人去评说。

回到故乡的周星这一晚上都心惊肉跳睡不踏实;好容易闭上一会儿眼便做噩梦。他梦见冯小燕和王蓉蓉不再是穿着草绿色的红卫兵服,而是穿着透着青春活力白色洁净的连衣裙,双双站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周星赶紧迎上去,想握住她俩的手,然而,却是永远不能。小燕和蓉蓉微笑着说了一句活:“周星大哥,你是对的,你是好人。”说完,便双双飘然而去了。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误伤人命想戴罪立功的薛中锐,和文艺红总洪焱接到造反大军红卫师的命令:“拔掉联合指挥部设在市区的重要据点秀江饭店。”饭店正面是一片开阔地,再往前是天然障碍南湖,湖上狭窄地段有一道贯连市区南北交通的石桥。联合指挥部从秀江饭店据高临下地封锁着桥面,切断南北造反大军的联系。饭店的背面有一道长长的围墙,围墙外是密集的民房,百姓都逃光了。据点三面受围,只有一面能保持联合指挥部各部之间的联系;然而,它的守卫是顽强的,对造反大军的威胁是巨大的。薛中锐和洪焱从正面进攻了几次,都被密集的火力打了下来。伤员被救护下去了。薛中锐和洪焱找了几个在野战部队当过兵的分队长一道来研究对策。最后决定,正面强作佯攻,后面由参加红卫师的文艺红总人员翻越围墙偷袭和爆破,侧面在暗中埋伏许多优秀的射手,待机攻击。

文艺红总的突击队员是由一些血气方刚、年轻灵活的剧团学员,及从部队复员分配到文艺界的年轻人组成。在夜幕的掩护下,突击队很快便穿越了民房来到了围墙下。第一个学员踏着同伴的肩膀,带着炸药包翻过去了。第二个学员也无声无息的翻过去了。第三个学员刚翻上墙便弄出了响声。据点后卫的机枪立即扫射过来,学员“啊!”了一声从墙头栽了下来,死了。正面的佯攻到这个时候才迟迟的开始了。先翻过墙的两名学员没被发现,他们迅速潜到大楼的墙根,选好位置,点燃了炸药包的导火索。“轰!轰!”两声巨响之后,四层的大楼被炸垮了一个角。据点中没被炸死的人,一部分在混乱的抵抗,一部分从窗口跳出逃命。这时,埋伏在侧面的特等射手在薛中锐的指挥下,进行了弹无虚发毫不留情的杀伤射击。人的生命在此时只不过是一场特殊的“实弹演练”中的活靶子。正面的佯攻开始变成了真正的进攻,战斗也很快便结束了。饭店在呛人的硝烟中熊熊燃烧。这是一座老楼房,是抗战时在日寇狂轰滥炸中幸存的数座楼房之一;它,终于在文化大革命动乱的年代中化成了废墟,寿终而非正寝。

被攻下的秀江饭店虽然已是废墟一般,但战略位置决定这里仍必须是造反大军红卫师坚守的临时据点。薛中锐在据点中设了一个临时太平间。太平间的地上,并排地躺着十几具战斗中牺牲尚来不及处理的红卫师战友遗体。死者身上盖着白色床单。今夜值班看守这些遗体的是红卫师中文艺红总的学员小李子。这些学员都是文革初期从秀江市各中学选拔的艺术新苗。大眼睛的小李子,圆脸上一对大大的酒窝,举止仍带几分大孩子气,是舞蹈演员。他和王蓉蓉曾是同班同学。蓉蓉的死让他悲哀了好一阵子,现实还不待他从痛楚中舒缓过来,又有日夜相处的学员死了,小李子活泼的大眼睛一夜间便灌滿了忧郁。战争状态中的据点没有电灯,只有蜡烛像鬼火似的摇曳着,散布着恐怖的气氛。还有,王蓉蓉死后曾在原先那个据点中开过一个简单的追悼会,会上那张放大的遗照竟也放在太平间中,令小李子欲看又不敢正视,好像王蓉蓉的幽灵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似的。在这昏暗的地方,一个人守着这么多死尸的确有些害怕,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他是一个造反派红卫师的战士。于是,从不抽烟的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了香烟。这一个夜班他得守四个小时,看看手表,再过半小时就有人来接班了。这时,心中略感轻松的他准备去小便一下。突然,屋内“咣!”的一声响,小李立即警惕地把腰带中的驳壳枪拔了出来。他在停尸房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没有发现什么。无意中他又看到了同学王蓉蓉那张放大的遗照,心中不由地有点毛骨悚然了。凉嗖嗖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更让他忐忑不安。于是他把驳壳枪的保险打开,以求得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自卫感。五分钟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情况,他把枪插回了腰间,但忘了把保险关上。情绪一稳定下来,他又想上厕所了,刚走了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鞋带松散开了。小李子弯下腰准备把鞋带绑好,就在这弯腰的瞬间,衣服不知什么地方牵挂住了枪的扳机,子弹“呯!”的一声射进了小李子的腹中。他“哎哟!”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等其他人闻声赶来时,躺在血泊中的小李子已经停止了呼吸。残酷的内战,就这样以不同的方式吞噬着人们的生命、破坏着国家的稳定和安全。

西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它和附近的几个山头阵地遥相呼应,有力地封锁着通往秀江市的道路。背面山脚下是一座解放军的陆军学校。守卫西山阵地的是一百多名造反大军红卫师人员及红卫兵。正副队长是刚从文艺红总调过来的洪焱和红卫兵李晓冬。周星的好友谢红卫和一些男同学也在这山上。谢红卫自从岩洞中救出伤痕累累的母亲后,一直不敢离开那残破的家,而守护在母亲身边。就在母亲伤情渐好的时候,五保户杨大爷告诉谢玉英家中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企图害死玉英的造反派头头在一次派性冲突中死了。谢红卫一家似乎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宁,她又牵挂起市里和学校的文化革命来。于是,她用毛主席“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教导说服了母亲,又毅然回校参加运动,接受大革命的洗礼,来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就在这硝烟弥漫的西山战场上,小谢的职责是战地卫生员。阵地基本是轻武器配制,但布局还是严谨的。山脚下埋有地雷,从山腰到山头各峰,都充分利用地形、树木,由下而上的修建了层层工事,设下了明暗的火力点。

早上十点钟,由秀江市和数县农民混合组成的联合指挥部武装开过来了。解放牌军车没有直接进入伏击圈,而是在距西山约一公里的路边小村停了下来。村中有许多富有南方风情的树木环绕,有一定隐蔽性,成了他们的临时指挥部。西山设有埋伏似乎早在联合指挥部的预料之中。指挥官用望远镜对西山和附近的地区进行了仔细的搜索侦察。最后,他决定派出一个排对西山阵地进行试探性进攻。这村子小,实际上也就十来户人家,为避战乱村中早已十室九空。联合指挥部以小村为依托,把阵地向前推移到适当的位置,便对西山阵地进行火力侦察,然而西山没有任何的反响。就在派出的三十余人接近西山阵地的最佳杀伤范围时,山脚的地雷、山腰的机枪等一齐发挥巨大的威力,瞬间便死伤了一片。没死的赶紧往回撤,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不过倒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而已。面对伤亡,联合指挥部的头头调整和增强了火力,轻、重机枪和迫击炮进行了猛烈地扫射和一波又一波地轰击。造反大军的山腰阵地难以坚守了,开始逐步地往山上转移。下午三时许,联合指挥部占领了山脚及山腰的所有阵地,但山头造反大军的火力仍然严重地威胁着他们。山上的优势是地形上居高临下,山下的优势是武器和火力。虽然是外行打仗,真干起来也够狠的,双方的伤亡都不小。联合指挥部的头头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政治攻势和武力进攻相结合,他们开始用电喇叭向山上喊话:

“造反大军受蒙蔽的群众和学生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你们大多数人是要革命的。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我们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

然而,对于联合指挥部的宣传,山上造反大军和红卫兵的回应是激昂的大合唱毛主席语录歌: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歌声之后,山上的机枪、手榴弹便向山下一顿猛砸猛打。联合指挥部的人被打恼火了,便用迫击炮又一次次地向山上轰击。

天色已近黄昏了,造反大军的洪焱数一数山上连伤员还剩下不足三十人。包扎用的绷带、药品也没有了,弹药所剩无几,又没有现代化通讯联络设备,无法得到后续支援。再说,战事发生前,造反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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