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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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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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李隆基声音沉闷,听不出喜怒。
  “北地尚寒,唉,也不知杨女史怎样。”高力士故作叹息。
  李隆基微微挑眉,仍未睁眼,沉声道:“你不是派了两个人跟着吗?”
  高力士嘿嘿一笑,道:“什么事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他却不再往下说,只等着皇上来问杨雍容的近况。
  偏偏李隆基迟迟不问,他又怎么不知高力士是故作不言,如此二人就这般耗着。
  足有顿饭工夫,李隆基依旧闭目不语,高力士见耗不过皇上,又想着皇上每日这么抑郁沉闷也不是办法,只得劝道:“陛下,皇子一案既已查明,何必还迁怒杨女史呢?”
  李隆基剑眉微聚,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是叹息,却认识闭目不语。
  高力士又道:“不说杨女史向来在宫中,受不得边关的苦,就说那战事一起,性命安危都堪忧呐,陛下。”
  李隆基微微睁目,侧目瞥向高力士,他知道,高力士会如此劝说自己,并非担忧雍容,而是在担忧他,身边能懂自己心意的人,也就只有他高力士了。高力士所说却言过其实,此番大军是去讨伐突厥,只要雍容安守城中,安危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她从未离开自己如此之久,前日婉儿也说不怨她了,还劝说早日将她召回。这半月来自己也是怒气渐消,可似乎心中还有些不甘,想着李隆基双拳微握,缓缓道:“摆驾观星台。”
  御辇行仗一路到了观星台,到了李隆基命一众人留在台下,独自一人登上高台。天色初沉,月淡星疏,观星台上暮风微起,仲春的风有着一种生机盎然的气息,风中还带着一丝凉意,就是这一丝凉意,也让李隆基心中生出颇多感触:与她初次相逢也是这样的季节吧?
  四年前的仲春,李隆基曾拜访李淳风的传人,李淳风是太宗一朝的能人异士,善占卜预测。那时他还是太子,为弹压太平公主、继承大统而苦心经营,四处招揽贤才,他拜访李淳风传人也是为此。
  而那次拜访,他遇到了她。
  李隆基被李氏传人婉拒,率人正要策马离开,一个豆蔻之龄的少女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定在他的马前,笑吟吟看着他。
  “我助你。”她这三个字说得轻似问候,又重如一诺,偏又让人听来如沐春风。
  “你助我何?”李隆基端坐马上,勒缰而问,睥睨而又谨慎。
  “你所思为何,我便助你何。”那少女笑颜不改。
  “凭何助我?”李隆基这一问却也是笑着问的,他倒不恼此女这般情态,反而有那么点欣悦。
  “凭你屈尊纡贵来此请家师出山。”少女笑得更是灿烂,还带着一点猜中他人心思的得意。
  二人眸光相对,仅一瞬间,似是了然了彼此心中所想,他俩眼中皆漾起笑意。
  “师妹,切莫妄言。”一名少年却忽然出现打断二人。
  少女看向那少年,收了笑容,淡淡道:“师兄,无须多言。”
  那少年却正色道:“你若助违背师命助他,今后便再不是我门中之人。”
  少女闻言一时无话,似在犹豫。
  李隆基只道:“此乃你门中之事,在下不便多言,就此告辞,也代为向尊师道别。”他又冲那少女道,“你若愿助我,长安兴庆宫,是我府邸。”
  不久后,她来了,正如李隆基的预料。
  正是因她的卜测谋划,李隆基才能先发制人,铲除了太平公主一党。
  可他、却灭了她满门亲眷。
  回忆在这里凌乱,李隆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李隆基还记得她得知此信后哀绝的眼神,并淡淡地叹着:“我尽心为你筹谋,却不料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就是这淡淡的叹息,让他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悔意,甚至有些担忧她会在这一叹之后就此离开。可是乱党余孽,必须诛之,他有着自己的决断,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因为他已是大唐的皇帝。
  虽然最终她还是留在了他身边,当了一名臣子,可是她已不复初见时的笑容。不过这一年来,她似是不同了,他本以为时间给了彼此的释怀往事,相知如愿的机会,却不想皇子一事,又让二人生了嫌隙。
  “雍容……”李隆基低低念着她的名字,“何时开始,朕也会优柔至此?”
  他望向西北,天已全黑,几点疏星格外明朗。
  她在这里独自伫立过多少个夜晚?李隆基想着,又向四周望去,兴庆宫尽收眼底,她可曾向朕的寝宫望上一望?
  李隆基又步入观星阁,企图去寻找一些她留下的痕迹。阁内简净,除了案几上放着几册书,别无他物。他拿起一册来看,却是一本《昭明文选》,她倒有闲情看这些,李隆基想着便随手翻阅起来,只见里面夹着一张纸笺,纸笺上的字迹与自己的相仿,只是更为娟秀一些,写着: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其后又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了一遍又一遍,竟写了满满一张纸笺。李隆基拿着这张薄薄的纸笺沉吟良久,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原来如此,于她心间,却是这般情愫。

  天南地北暗传笺,峰回路转伪造旨

  三月初的夜晚,月杳星寂,高力士踏破静夜,疾步登上观星台,他本不应该打扰皇上,但灵州有消息抵达,也许皇上此刻正是在等这消息。
  李隆基听有人来,将纸笺折好收在袖中,回身一看是高力士,便问:“何事?”
  高力士禀道:“微臣方才收到灵州来的信笺。”这信是高力士派去的两名内侍所写,他临行前便已嘱咐,若有情势突发,速密信回报,而此等密信反倒要比军情递报快些。
  李隆基听到灵州二字时,乌瞳不由缩了一缩,却只淡淡道:“奏来。”
  “奴等已达灵州,郝将军拜帅不日将战,杨女史有意同往。”高力士念完,又道,“灵州距长安一千三百余里,算来此信也是三天前的了。”
  李隆基听完,没来由地一阵焦躁与怒火:她还真要亲赴战场?自己遣她去灵州,不过是一时之气,她却不顾安危,与自己置气。
  “替朕研磨。”李隆基不待回宫,在观星阁即要下谕,提笔便疾书:朕已查皇子一事与卿无干,边战在即,乃令速归。
  写好后他却不急着传谕,只对字思忖,他想,以雍容之骄傲,如此下诏命她回来,是否会令彼此嫌隙更深?想着他又重新提笔思量,迟迟不知如何下笔。
  数日后,灵州城接到京中御旨。御旨不过说了些抚慰边疆将士,激励战士豪情之语,外加一些赏赐。诸事安妥之后,信使却暗中告诉雍容,随御旨同来的,还有一封给她的信。
  李隆基有信给自己,雍容已觉惊讶,而信得内容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因为这封信上只有两句话: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原来那日李隆基反复思量,始终难以下笔,最后,倒觉得这两句诗尚能一表心中所想。
  河汉清且浅——在李隆基看来,无论君臣之纲常,还是二人之间诸多误解猜忌,都如同是清浅的河汉。以前他一直在等她跨越,因为身在帝位,他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女子,习惯了不求而得的感情。可她不是逆来顺受,她让他求而不得,于是他只能发此一问:相去复几许?——你是否愿意跨过你我之间的那道银河?一个帝王,能够这般,已是不易,更何况,他也是骄傲的人。
  雍容拿着此信,看着她描摹了一年的笔法字迹,沉思良久,一条银河浅浅的银河,隔断了牛郎织女,而你与我之间的距离何止银河之广,那是千年的鸿沟,我不知自己是否属于这个时代,即便是,那我也应对你敬而远之,因为你有后宫无数,因为你有山河万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凭借精通历史而混个官职的女官而已,纵然以前日日近在咫尺,却依旧只能是‘脉脉不得语’。只是这信算是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生气,原谅自己不禀明皇子命数的事了吗?
  正当雍容沉思遐想之时,信使在一旁悄声向雍容道:“皇上另有口谕。”
  “哦?”雍容将信收好,道“烦请您宣。”
  信使将皇上的话一一转述:“女史曾言渴慕边关壮阔,告之此番领略一二便可,战事一起,望其思归。”
  雍容听了,倒是动了回长安的心思。她只是意外,李隆基寄来一份语意不明的信,又派人传口谕劝她归去,完全不似他平日的脾气,以他的性格,应该是直接下旨召她回京才对,怎么如今转了脾性?
  信使见她迟迟不语,又道:“圣上还说,若女史暂不返京,务必回信以报。”信使冲雍容笑笑,道,“女史,您做个决断,是回长安还是回信?”
  雍容闻言,心中不知是有一丝好笑还是一丝感动,李隆基倒真是想得周全,给尔以自由,任尔决断,这也让雍容放下之前怨气,认真思考一下去留问题,她只答道:“容我想想。”
  程非墨依旧如前几日一般,来寻雍容往城郊教习她骑术。
  雍容打发青芜去忙,自己却无意动身,只向他问道:“程将军,不知灵州距幽州有多少里?”
  程非墨不解,道:“两千五百余里,怎地?”
  雍容又问:“需多少时日才能抵达?”
  “少则五六日,多则十来天。”程非墨被问得一头雾水。
  雍容沉默不语,只颔首盘算,按这速度,在郝灵佺凯旋之前,她来往幽州一趟应时来得及的。
  程非墨见她不语,疑惑更深:“究竟何事?”
  雍容摇摇头道:“不可说。”她想要去幽州寻安禄山,能离开长安的机会不多,如果此番可以找到安禄山,或许可以有法避免那场安史之乱,但此事又如何与他人说呢?
  程非墨揣测问:“你欲往幽州?”
  雍容一点头。
  程非墨却道:“千里之遥,又逢战事,你一个女子去幽州作甚?”
  雍容看向程非墨,她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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