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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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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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您是圣上身边的人,也最了解圣上。”

  “我并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事情。”

  “娘娘应该把这件事情想得长远一些,无论对外还是对内,这都有关帝国的稳固。您,”他压低了声音,“应该让太子有这样的机会。”

  “你……”

  他又回到原位,低头道:“老奴信任娘娘。”

  我总算完全明白了他拐弯抹角表达的意思,他是在下一个赌注。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把自己卷入其中,但布雷接下来的一句话多多少少消解了我的坚持。

  “娘娘,明哲保身已经不是您应该坚持的美德。它事实上不适合宫中的任何人。”

     

  整个下午我都处于不由自主的兴奋中。在那个时候,我对于重大事件远远不没有想象中的承受能力。而我有私心,希望哲臻的太子位能够坐得稳固。我回忆起哲臻的母亲,现在的我和当年的她有一点心思是一样的,希望看到哲臻能顺顺当当地登上帝位。这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别的什么人取代哲臻则更没有一点益处。为了安平和恪桓,我确定自己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冬季的未央湖已然结冰。湖旁垂柳的枝条婆娑着摇摆于寒冷的风中。天色不好,阴沉苍茫,一场大雪又将降临。我望了望那边爬满枯藤老枝的禁城角楼,角楼背后便是东宫的墙垣。

  拂晓站在我身后,说道:“娘娘,风大了。湖边很冷,回去吧。”

  “不知道牡丹花怎么样了。”

  “什么,娘娘?”

  我笑笑,“传珊琢,请往天元殿。”

 
  

                      正文  第二十章
 
  我始终不喜欢天元殿沉重阴暗的氛围,尤其这样一个阴天的傍晚。四座青铜雕像犹如四只庞大的怪兽,压抑人心。我进门见正殿无人,便自行走进左边的隔间。

  细长的白玉花瓶里插着一枝腊梅,点染一室的幽香。

  几个侍女陆续进来,点亮了屋里的灯台,摆好餐桌。他随后走进,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我半跪下请安。

  他抬手,说:“你真是稀客。”

  我站直了身子。他看着我的脸,终于笑了笑。那一刻久违的笑容,让我感到一种意外的温暖。于是我也不由地笑了。

  “你在和我赌气吗?”他走到近前。

  “没有。”

  “我看,”他手背到身后去,“你是在生我的气,你不喜欢这儿。”

  “怎么会不喜欢这儿?”

  “我一看到你的请辞……”他走到餐桌边拣起一个小点心放进嘴里,咽下了后半句。

  “我……”我朝前走了两步,“只是想见见你。”

  他的表情古怪了一下,“唔!这个真甜,牙齿受不了。”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唾盒里,背着手看了看餐桌,转身说,“可能她们知道你来,摆了这么多甜食。”

  我吐了一口气,走到他跟前,“晚膳的点心不是一向要你亲拣的吗?”

  我们看着对方,一起笑了。

  “我怎么好象总是扭曲你的好意?”我抬眼看着他。

  “这个……是你多心了吧。”

  “多心的是谁?”我笑着走开,“未央湖畔四季如春,陛下怎么没有兴致一幸?”

  “瑽瑢,”他摇着一根手指,“你不如从前可爱了。”

  我无言一笑。

  他挥了挥手,侍女们退去。他过来握起了我的手腕,“不疼了吧?”

  我鼻子一酸,“老实说阴天的时候还有点疼。”

  “可能伤筋骨了。”

  “亏了那只镯子,不然怕是手要断了。”

  坐下,他低头片刻,抬头来对我道:“瑽瑢你要相信,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另一只手迟疑着。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你。”他说话同时放开了我的手,声音低沉,沉默良久,我看着他神色淡淡的侧面,“心里乱得很……亲临宏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震旦竟沦落到要去请求一个属国的助兵……”

  我的双手握于身前。他的纷乱心情瞬间把我传染,计划对我来说往往成为实际中的一场无用功。我看向他在烛影下的额头,眉心竖直的一道深深的纹。

  “瑽瑢?”他突然面朝向我,“在想什么?”

  “没有,看看你的额头。”

  他微笑,“过来,”我上前,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的额前比了比,“三指……差不多。瑽瑢是个聪明人。”

  “这能看出来?那陛下看起来就比我聪明多了。”我也伸手在他的额前比了一比。

  他握住了我的手,微笑难掩无奈。

  “你说聪明一定是好的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呢?”

  我摇头,“我只觉得世上没有绝对吧,可能,‘聪明’会把一些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你的想法不简单。”他说。

  “你笑话我。”我离开他两步,“我的心思都用在宴乐游戏上了。”

  “那些都是要花心思才有趣的。”

  “和你相比还相形见绌。”我想起了当年嘉妙山庄的星星灯火。

  “可是很多事情本身就不能简单视之。”

  “宏朗?”

  “不提它吧……”

  “陛下希望的是什么?”我上前一步,“震旦的强大。皇统的稳固。如今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瑽瑢……”

  “纥垆不是吗?宏朗是震旦的属国,尽管它野心昭昭,但只要它一天还从属震旦,它就有义务为了震旦的社稷献功!”我凝视着他诧异的表情,“而陛下只需要给它一个效忠的机会。”

  “瑽瑢。”

  我转过身去,“若宏朗真有反意,震旦就有理由先安内再攘外。但此时陛下给宏朗下颗定心丸比布下千军万马要有利得多,而且还要让宏朗知道怎么做会更有利。”

  身后一片寂静,“瑽瑢,”他的声音沙哑,“这些不是你需要动用的心思。”

  深吸了一口气,我望着远处的地面,“臣妾明白自己的本份。”

  ……

  翌日黎明前我回到锦斓阁。

  “你立刻送去,禁苑东华门那儿。”

  拂晓双手接过我封好的信函。

  我在地台上来回走着,“你不需要说一句话……”我看了她一眼,“我信任你。”

  拂晓目光镇定,单问道:“不说话,他会知道是谁的信吗?”

  “封印是我的戒指,他认识。快去吧,朝钟一敲就来不及了。”

  拂晓的眼神多少让我感到这件事情的冒险意味,但我只能忽略它。我在写信的时候不停地以各种理由让自己的笔不停下来,最后我想到这原本是为了他和他心系的江山,于是心安。我望着拂晓疾步而去的柳青色的背影,真的希望她不要给我任何的意外。

  我希望哲臻即将出使宏朗的事实与我无关,但我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他平时很少和我提到哲臻,但今天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回京以来第一次把哲臻作为我们的话题。

  “他总算让我有了一回惊喜和欣慰。”他那种激动的神情让我觉得这一天真的是他等了很久的。

  我不动声色地捧着茶盏,望着殿外摇曳于寒风中的旱柳的枯枝。

  他在我的身后,“早晨说不太舒服,现在好点儿了吗?”

  我走神了,当我转过身时看到他一脸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我从他身边走过。

    *

  哲臻在年后启程,行行驻驻将在三个半月后到达宏朗首府达雅。新年的朝拜中哲臻和丞相曹集并肩率领列位臣公在祈元殿左边。另一边是命妇,领衔的是太子妃。因为相距太远,半遮半挡的帷幔之外只有一个模糊瘦小的身影。

  我很想东都的新年,但他完全没有行幸的打算。于是柳珊琢很快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在我的怂恿或参与下,朝阳宫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春季展现出了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我将兴趣的重心放在了排演和欣赏杂剧上,有时也会创作剧本。他对这些活动总是全然支持,而为口诛笔伐者准备下了口实。我的“穷奢极欲”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当帝国皇储冒着生命危险、担负着震旦的屈辱,前往属国求援时,一个皇妃却在用当年朝廷所得贡赋的一半和她的女官婢女们纵情宫廷宴乐。

  对于这种指责,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辩驳。不是没有理由,而是没有必要。“奢侈”是个没有定义的概念。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我只是难得的比较安逸,尽管那可能仅是浮于表面的。

  在讨伐声中,京都一时又传遍了宫廷文人为我赋写的赞誉之辞。那一年柳珊琢成为新一任文殊女官。其实她早就成功地把握了帝国的舆论导向。

  很多人把柳珊琢获得的破格升迁看作是我的操作,从而她的行为不免受我主使。事实上,任何人都该明白帝国所谓神圣不苟的律法根本就是他的声音。我已经和他一样,不可能会违法。而在法律之外的价值判断上我和他、以及所有人都一样,何况柳珊琢不乏洞悉人心的本领。

       *

  “这次的端阳节宴会您一定有所期待。”柳珊琢说。

  “为什么?”

  “东宫会出席,而太子又不在。”

  我笑笑。从那个时候起,我对柳珊琢的态度就有点微妙。一方面我不能对她保持从前那样的单纯,她远远不是最初我认识的那个带着灿烂笑容的女孩子。但我也发现自己离不开她。她总可以在某些时候让我觉得她很了解我。警惕和默契同时滋长着。而警惕却又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毕竟,柳珊琢在我身上花费了几乎一生的心血,她得到的也是应得的。除了他,我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不可能再有平等意义上的交往对象,于是我不得不抓住对柳珊琢最后的希望。

  宴会上我知道自己对安平的注视太过明显了,但并没有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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