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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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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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描写了皇后的孤独与悲哀,开了后世“宫怨”文学的先河。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作品。而且上述几篇,都属于传统的骚体赋,表现了司马相如在辞赋写作方面的多种风格和多样才能。
在武帝的宫廷文人中,枚乘之子枚皋(前156—?)与东方朔(前154—前93)是两个诙谐滑稽之才,身份更接近于宫廷弄臣。枚皋常随武帝出游,“上有所感,辄使赋之”,皋则“曲随其事,皆得其意”(《汉书》本传)。他写作速度很快,数量也多,质量却不高,是一种“诙笑嫚戏”之作,今皆已失传。枚皋常“自悔类倡”,对自己的地位颇感痛苦。东方朔的命运与枚皋相似,但是他的思想远比枚皋深刻。他向往战国那样能够凭藉才能而出人头地的时代,也希望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结果却只能在宫廷中扮演一个滑稽角色。他看到了自己命运的历史与时代原因。《答客难》一文说到:自己虽有苏秦、张仪之才,但时代却非复战国之旧了。汉武帝逐步削弱了诸侯国,实行彻底的中央集权,这使得原先能够以客的身份在各诸侯国间自由来去的士们只能完全听任专制君主的摆布,而在中央集权的专制制度下,文人们的命运是“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这不能不使身怀不羁之才的文人们深感痛苦和绝望。唯一的出路,只是顺应这个时代,求得苟且的生存。
《答客难》的出现,说明到了西汉中期,战国时代的袅袅余音已彻底消失,在专制制度的一统天下,文人必须作出新的人生选择。后来,武帝周围的文人大都不能善终,严助被杀,司马迁受刑……,事实完全证实了东方朔的预感。《答客难》的形式来源于战国诸子的驳论之文,而发展为一种新的文体。其后从扬雄的《解嘲》、班固的《答宾戏》,直到韩愈的《进学解》、柳宗元的《起废答》等都仿效其体,名作甚多,可见其影响之大。
汉武帝时期文人对于丧失自由的苦恼与悲哀,也表现在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董仲舒的《士不遇赋》等作品中。这些作品,都采用骚体赋这种适于抒发愤懑感情的体裁。司马迁是杰出的历史学家,董仲舒是当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但他们在有所作为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与东方朔相似的苦恼,可见这是西汉中期文人由于政治局面与自身地位变化而产生的共同心态。
在武帝时期,除中央宫廷,一些诸侯王的宫廷也仍旧保持着提倡辞赋的传统,只是其作用已远不如西汉前期的诸侯王宫廷那样重要。其中最为兴盛的,是淮南王刘安(?—前著录,刘安本人有赋八十二篇,其群臣有赋四十四篇,数量颇可观。但今存者仅有题为“淮南小山”作的《招隐士》完整而可靠。这是一篇楚辞体的名作,主题是召唤隐士出山,语言清新流丽,有出色的自然景物描写,对后来写两种不同“招隐”——招隐士出山和招士人归隐——的文学作品,有显著的影响。
到了汉宣帝时期,辞赋创作继续繁荣不衰。宣帝模仿武帝,在宫廷里招罗了许多文学侍从之臣,“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汉书·王褒传》)。当时最著名的辞赋家是王褒。王褒(生卒年不详)字子渊,蜀资中(今四川资阳)人。他的辞赋,《汉书·艺文志》著录有十六篇,今存《洞箫赋》、《九怀》、《甘泉宫颂》、《碧鸡颂》、《僮约》、《责须髯奴辞》等,其中以《洞箫赋》与《僮约》比较出色。《洞箫赋》是第一篇专门描写乐器与音乐的赋,王褒之首创,盖与西汉中期乐府音乐之盛有关,同时,也与宣帝太子(即元帝)喜欢洞箫有关(《文选·三都赋》刘楠林注:“汉元帝能吹洞箫”)。《洞箫赋》的取材深受《七发》第一段的影响,但王褒将之发展为全赋,这无疑扩大了汉赋的题材范围,开了后世的咏物赋和音乐赋的先河。《洞箫赋》中所描写的自然景色,与《七发》第一段的类似描写相比,是更为主观化和浪漫化的,因而也是一个进步。《洞箫赋》虽多用骚体句,但杂以骈偶句,这也是首开其端的。自此以后,辞赋中的骈偶句也像散文中一样,渐渐地多了起来。总之,这篇赋在各个方面都颇有独创性。《僮约》和《责须髯奴辞》都是游戏笔墨,大约都是为了宫廷娱乐的需要而制作的,开了后来蔡邕的《青衣赋》、孔稚珪的《北山移文》等游戏文字的先河。而且,从这两篇作品,也可以想见今已不存的枚皋和东方朔的“嫚戏”赋的大概面貌。

第三节 散文的变迁

西汉前期和中期的散文,《史记》另作别论,以单篇的文章而言,总体上带有显著的政治色彩和实用性质,同时也讲究文采。这一种文章,受国家政治形势变化的影响很大。
西汉前期,由于分封诸侯的势力较大,游于诸侯宫廷的文士,所作文章依然保存了战国纵横家的气息。邹阳(?—前120)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邹阳曾先后游于吴王刘濞和梁孝王刘武门下,在当时以口辩著称。《汉书·艺文类》在纵横家类著录有《邹阳》七篇,可见他本身是一个纵横家式的人物。邹阳的文章以在梁时所作《狱中上梁王书》最为著名。这是一篇为自己辩诬的作品,它大量引征史实,运用比喻,论“谗毁”之祸,表述自己“忠信”的心迹。主要以排比铺张为手段,语意层见复出,滔滔不绝,以此造成盛大的气势,是典型的战国文章的辩丽风格。
邹阳游梁之前,先游于吴,见刘濞有反叛的迹象,作《上吴王书》以劝谏之。同时游于吴的枚乘,也作了《上吴王书》陈说利害。因吴王不听,两人遂去吴游于梁。这两篇文章,既有维护诸侯王地位的动机,又认识到中央集权的制度不可逆转,具有维护国家统一的意识。这说明,战国游士的身份,在汉代已不能照旧存在下去。而典型的战国纵横家式的散文,也已到了最后的阶段。
因此,代表西汉前期散文主流的,不是上述一类作品,而是一批为中央政权服务的政治家写作的具有强烈时代特征的政论散文。这些作者,生当新王朝建立之初,胸怀雄心壮志,把个人前途同政治的安危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文章的中心论题,是总结秦王朝覆灭的教训,为新王朝提供统治的良策。这既是君主和整个社会的需要,也是他们自身的需要。与战国诸子讨论政治问题的散文相比,西汉前期的政论散文有三点显著不同:一是更注重具体的实际的政策方针,而不是一般地从理论上讨论政治的原则;二是既继承了战国散文纵横驰骋的气势,又具有战国散文所缺少的整饬谨严的风貌;三是更具有恢宏的气度,和身在其中的热情。这是由于时代不同、作者与政权的关系不同而造成的。
西汉政论散文,最早可以推及陆贾的《新语》。陆贾是楚人,曾以“客”的身份参与刘邦反秦和与项羽争天下的战争,因其雄辩的口才,常被派出使诸侯国,他的身份很近于战国的策士。汉高祖得天下,陆贾被任为太中大夫,以“居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之”的道理劝诫高祖(《史记·陆贾列传》),并应其要求,著《新语》十二篇,论秦政之失和汉之所以兴,“及古成败之国”(同上)。《新语》久已散佚,今存者多伪托成分,难于据以评论。但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可以说是从战国策士之文到西汉政治家政论散文的过渡。其后又有贾山于文帝时所作的《至言》,主旨同样是总结秦朝覆灭的教训,为汉王朝出谋献策。清人姚鼐评《至言》的文章风格是“雄肆之气,喷薄而出”(《古文辞类纂》)。但它并非一味地夸张,而是有着相当具体的内容和比较严谨的论述。
西汉前期政论散文的代表作,出于贾谊的笔下。贾谊二十二岁任汉文帝朝中的太中大夫,在任约十年。其间他写下一系列政论,对秦汉之际的历史,以及当代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诸方面的问题,都提出了尖锐而深刻的看法,为巩固西汉王朝提出一系列具体的建议。他的文章,洋溢着对国家前途的忧患意识,表现出作为政治家的气魄和历史家的睿智,同时充满热情,富于文采。这些文章辑为《新书》,其中《过秦论》、《论治安策》最为著名,被鲁迅称为“西汉宏文”(《汉文学史纲要》)。
《过秦论》分上中下三篇,其主旨如题目所示,是论秦政的过失,这是西汉前期政论散文所集中讨论的问题。上篇竭力夸张秦国力量的强大,和一朝败亡的迅速,以强烈的反差,突出“仁义不施”则必然败亡的道理。文章多铺张渲染,有战国纵横家文的遗风。但它的恢宏气度,则为战国文章所未有,而出自统一王朝的政治家才能具有的开阔眼界。中篇和下篇,提出秦二世和子婴应该采取何种措施,才能挽回败局,实际是比较具体地提出了西汉王朝应该注意的政策。
《论治安策》又题《陈政事疏》,是因匈奴入寇而上文帝的奏疏,相当详尽地讨论了国家所面临的各种危机和应取的对策。其主张大要为削弱诸侯以加强中央集权、确立封建等级制度、重视仁义教化、减轻民间负担等。这些主张大部分在贾谊死后陆续得到实行,可见贾谊确实具有敏锐的政治眼光。文章以“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这样令人心惊的句子开头,而后逐一论之。因而在锋利缜密的论说中,不乏气势和热情,具有鲜明的特点。稍后的景帝时代,出现了另一位重要的政论散文作家晁错。晁错(?—前154),颍川(今河南禹县)人。官御史大夫,曾受到景帝的信任,后被杀。他在一系列上书中,提出了与贾谊相近的政治观点。其代表作有《贤良文学对策》、《言兵事疏》、《守边劝农疏》、《论贵粟疏》等。贾谊先已提出的重农抑商的论点,在晁错的《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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