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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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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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忌不放心,请我再往北绕一下,去太山国看望爰太守的母亲。回到京都,我就要和爰小姐成亲了,那么爰太夫人也就变成了我的祖母,这种骚乱纷扰的时候,不去探望关照一下,确实说不过去,反正路途不远,我也就同意了。 
  现任太山国相是曾经救过我性命的绛通,我趁此机会再次致谢,并大概叙述了捉拿膺飏的经过。当然,其中添加了许多水份,既没提因为苹妍相助才得以擒获膺飏,也没说他最终是被我放走的,只说:“路遇乱民,那厮逃亡得不知去向,实在可恨!”绛国相嗟叹一番,然后请我把他新写成的一份上奏呈报给天子。 
  拜见过爰太夫人,休息一晚,我让随行的士兵返回郴南,然后和尉忌两骑快马,直奔京都。八月底进京复旨,发现天子的面色极为难看。“绛通昏聩,竟然要朕处斩安远县令,派员安抚乱民,”天子看完绛国相的上奏后,狠狠一拍桌案,“那些目无君上法纪的乱民,怎可用抚?!朕已诏勇毅将军国岸统领大军前往征伐,必要尽殄丑类,平靖地方!” 
  这些军国大事,我是不大懂的,以秩八百石的官职,也不敢多说废话,只好诺诺连声,退了出来。走出金台门,尉忌不知道从哪里“嗖”地跳出来,对我说:“小姐上月已到京都,暂居中安门外老爷一位故交家中,知道大人已归,特遣人来问,不知何日举行婚礼?” 
  结婚是件幸福的事情,可也是件麻烦的事情,如果在家乡结婚,自有父亲帮忙主持一切,我大概要轻松多了,可现在独自在都中为官,相关事务都要自己操办,想想就觉得头疼。我拍拍尉忌的肩膀:“你去请位高人来,卜算一下吉日吧。” 
  其实占卜吉日这种事情,凭我的道法,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可千里迢迢回到京都,身心俱疲,我才懒得动这个心思呢。回到家中,翻身倒下,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才醒。尉忌倒真的很尽责,连跑了好几处宫观,请人反复推算,定下三个日期来供我选择。 
  第一个日子是下月初二,距离今天才只有短短四天而已。虽说我奉旨出门这段时间,尉忌的两个伴当和自己的仆佣都已经把结婚所需的事务准备好了,真要赶时间,今晚就能成礼,但我心理上可受不了这样匆忙。第二个日子是下月初八,不疾不徐,我就圈定这天去迎亲吧。 
  身为朝廷官员,结婚的手续比庶民要更为繁琐。先必须前往奉常处呈报自己和新娘的姓名、籍贯、出身,以备核查,免得世族和寒门甚至庶民联姻,坏了礼法。好在爰小姐的父亲是成寿郡守,履历清楚,不需要再派人另行调查,奉常丞画了个圈,盖上大印,婚事就算通过了。 
  接下来,还要到自己所隶属的光禄勋去请假——现在我已经从中郎荣升为侍郎了,距离千石官只有一步之遥。光禄丞拍着我的肩膀,“嘿嘿”笑道:“晋官并娶亲,真是双喜临门呀。你才从郴南归来,这个假定然准的,只是等到正日,休忘了请我一杯喜酒喝。”我满脸堆笑着答应,心里却在骂:“我和你有什么交情,你要来喝喜酒?本想图安逸草草办了婚事的,如今你这厮定要到处去宣传,看起来一台豪华的酒席是免不了啦!” 
  于是我离开光禄勋以后,被迫又跑去见治粟内丞,请他预支明年的俸禄,好办酒席请婚宴。毫无交情的治粟内丞满口答应,同时也预定了一个婚宴中的位子。整整跑了一天,累得我腿都快要断了。这才开始感叹,官员不是这么好当的,宦途不是这么好走的呀! 
  好不容易捱到正日子,一大早我就驾着黑漆马车,前往中安门外迎亲。后面的从车和跟随,大都是我从光禄丞和治粟内丞那里借来的——奢华的喜宴总不能白让你们享用呀! 
  到了女家,献上大雁,把新娘子接出来——我总觉得象是以货易货,和在街市上买奴仆没什么区别。爰小姐身着大红色的绸缎深衣,下摆拖地,遮住鞋袜,脸上傅粉涂脂,头梳了一个九环仙髻——果然女人还是梳高髻漂亮,这样打扮,比出阁前梳辫子要妩媚得多了。 
  真想在大街上就把这尤物搂进怀里,温存一番——这当然只是妄想啦,不但是妄想,而且下面还有诸多礼仪要完成,还有一大帮可厌的贺客要打发,想到这些,我觉得后脑隐隐作痛,四周阳光也变得不再明媚,祝福之声有点刺耳,连新娘都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可人意了…… 
  按照正规的礼法,新娘迎娶进家门后,就要设宴共食,是谓合卺,然后送入洞房,可没说要摆宴席请客,让那么多有交情或没交情,甚至认识或不认识的贺客都来揩油饱餐一顿,然而礼法不如风俗,风俗更不如时尚,时尚就是如此,可有什么抗拒的办法? 
  好不容易宴饮告一段落,我请几个相熟的同僚帮我继续款待众宾,自己醉醺醺地往洞房走去。才到门口,“呼”的一声,尉忌从阴影里蹿了出来,吓得我接连倒退了三步:“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尉忌朝我笑笑:“果然有三分醉意了。”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解酒妙药,是小人祖传之物,奉于大人。”我一把抢过来,摆摆手:“多谢了,你到前面喝酒去吧。”这个家伙还真是多事,要知道我是第一次洞房花烛,也是第一次亲近女人呀,不借点酒来壮胆,怎么度过这紧张的一宵? 
  进入洞房,牢牢地把门插上,我这才转头过去打量新娘。只见屋内到处插着鲜花,挂着大红绸子,还点着大红色的蜡烛,红彤彤一片,看了使人越发头晕目眩。我看到一个全身披红的女子,斜坐在床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整个人突然无缘无故地打个哆嗦,这种情景,似乎曾经见过、经历过的呀!低头一想,实在莫名其妙,我出生以来,还是第一遭娶亲,第一回洞房,怎会见过这样的情景?莫非残留在记忆中模糊的印象,是在姐姐出嫁的时候,我偷窥过洞房吗? 
  也有可能是酒喝多了,产生的幻觉。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尉忌送给自己的瓷瓶扔在桌案上,决定保持半醉的状态,不去追求彻底清醒。才跌跌撞撞地向新娘走过去,忽听仆佣在门外轻声叫道:“大人,可以撤烛了吗?” 
  我才想到,婚礼还有最后一个形式上的步骤没有完成呢。于是匆忙过去取下新娘罩在脸上的缨络,然后又摇晃着走到门边,拔栓开门。仆佣进来,把蜡烛撤了出去,屋中立刻变得漆黑一片。我这才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那样匆忙解下缨络,都没能藉着烛光好好看爰小姐一眼?摸着黑亲近芳泽,会减低多少乐趣呀。 
  还好当晚确是良宵,一轮明月斜挂高天。我走过去打开窗子,这才藉着朦胧的月光,看到爰小姐羞涩地慢慢抬起头来。长久以来的坎坷和磨难,终于得到还报了,这样天上地下少有的尤物,就要变成我的妻子,想想将来日夜为伴,耳鬓厮磨,还能带出去向同僚炫耀,我感觉心痒难搔,连脚步都变得飘飘然起来。哎呀,早知道美色便能醉人,我刚才又何必喝这么多酒呢? 
  慢慢走过去,轻轻在爰小姐身边坐下,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柔荑。爰小姐羞涩地低下了头。当初夜赠剑穗、花园相见,这双雪白的柔荑曾经如何使我神魂飞荡呀,想不到今夜竟能握在手中,把之玩之,苍天待我可实在不薄。早知道能有这样的美女在怀,就算在太山被押往刑场的路上,我也应该会笑出声来的吧。 
  太美了,她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使我良久就这样握着雪白柔荑,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突然传来更鼓,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要子夜了。洞房良辰,总不能就这样相伴而坐浪费过去,我咳嗽一声,大着胆子,伸出臂膀去搂抱新娘的腰肢。 
  爰小姐略微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顺从了我。我心中大喜,又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托起她的玉腮。月光中窗口照射进来,照在那一张雪琢玉雕般的美丽面容上,更显得清雅脱俗,仿佛传说中的天女一样。爰小姐把眼睛一撇,羞涩地望向床角,嘴角微微上翘——这种神情我颇为熟悉,以前两次相会,她不都这样羞涩地笑过吗? 
  但是突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涌入脑海,我觉得浑身发凉,心脏却猛的一阵绞痛。我松开了新娘的手,在她惊骇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一把拉开忘记拴上的大门,跳到院中。今晚并不燥热,仲秋的凉风习习吹来,但我此刻却如同身堕冰窟,寒侵脏腑!

  (。。)

    正文 第二部 龙池劫灰 第二十三章 黄粱
     更新时间:2008…6…12 12:29:46 本章字数:4364

                古诗云:富贵如浮云,浮云安可觉?爨上烟如缕,黄粱熟未熟? 
  ※※※ 
  不,我注意到新娘的神情,那并非我朝思暮想的神情,那一种腼腆和羞涩,并非我最希望拥之入怀,毕生怜爱的!正当我望着她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却猛然浮现出另外一种神情来,那才是真正使我心醉,更使我寝食难安的神情! 
  那种哀伤和凄艳,那种能柔化钢铁般男子的心肠肺肝的神情,现在究竟在哪里呀?被最信任、最热爱的人出卖,遭到自己丈夫的残杀,那种痛苦和哀伤沉淀了整整一千年,化作世间绝无仅有的沉重和凄绝,那又岂是我的新娘一份普通的羞涩所能比拟的?我一直盼望着成婚这一天,盼望着将人间的至美、我的至爱拥入怀抱,但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自己并非如内心刻意相信的那样,是深爱着爰小姐。 
  是的,她确实是人间少有的尤物,但外在的美色不过是一件值得观赏的艺术品,能使人魂牵梦萦的,应该是蕴含在艺术品内部的不同寻常的生命力。如果不是在百木村和钟蒙山上见到过那种凄艳的令人心痛的神情,我在马原城中会注意到爰小姐吗?会因为她深夜来访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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