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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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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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准备休息准备一天,明天一早就押送膺飏等人往都中去。晚间我伏案写了封奏章,先派人快马呈给天子。奏章中除去叙述擒拿膺飏的经过外,我还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妻子仆佣之罪愆,在家主约束之不严也;家主之罪愆,岂妻子仆佣所能逆阻,而所忍告首者耶?臣闻圣人执法,但罪首恶,不及妻孥;故请至尊,宽怀宥从,吞舟是漏。自然仁德布于天下,宵小面缚舆前……” 
  这段文字写得很涩,毫无文采。写完了搁下笔,我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道:“暂时宽宥了膺飏的妻子,未能完成自己屠灭他全家的誓言,究竟是苹妍那番话使自己良心发现呢,还是不忍拂了苹妍之意?我是一时仇恨填膺,但终于天良未泯呢,还是仍被妖物的美色迷惑着呢?” 
  左思右想,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启程,县令拨了五十名士兵帮我押运人犯。膺飏的仆佣家人们都用绳索捆住腕子,前后连贯成一列,他本人则五花大绑地被推进了囚车。尉忌跨马挺矛,紧跟在囚车旁边,一步也不轻离,马鞍上还挂着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那个为虎作伥的炼气士的头颅。 
  本准备原路返回,但才走到郴南郡治东剧城的近郊,突然一匹快马驰至,马上骑士递给我郴南太守的亲笔书信。我展信一看,眉头立刻皱起来了。 
  原来今夏临渊大疫,无数百姓背井离乡向北逃亡,结果被安远县令堵在关外,不放他们进入郴南。这种举措也在情理之中,天晓得流亡的百姓中谁已经感染了瘟疫,若在郴南蔓延开来,他可怎么向上司交代?百姓不得入关,愤怒鼓噪,也不知道是哪个恶徒从中煽动,竟然攻破关门,进而冲入安远城,把县令一刀砍了,掀起反叛的大旗。 
  郴南连续几年收成都不好,今夏又是大旱,眼见田里禾苗枯焦,走投无路的当地百姓也有相当多跑去安远,投靠了乱民叛匪。据说他们现在已经啸聚了上万人,一路向西北方向杀来,很快就要接近东剧了。 
  因此太守劝我不要就此南下涟河,最好先往西去绕个圈子,经虚陆郡返回都中。我把书信给尉忌看了,尉忌轻叹一口气:“近十年来,天灾地变不断,捐税又重,百姓难以为生,怎不铤而走险?原本只是啸聚山林、抢掠过往,此次竟然攻占了县城,还待来攻郡城,莫非天下真的要大乱了吗?” 
  然而叹息过后,我却从他目光中发现了一丝兴奋和欢喜。这家伙,定是想趁着乱世博取功名——否则以他这种寒门出身的士人,本领再强,是不会有什么光辉前途的。况且,或许武人都会盼望天下纷乱,好从中渔利吧,我可只想安安稳稳回到都中,和爰小姐喜结连理,在宦途上一帆风顺地走下去。 
  于是停止南下,掉头往西。第三天黄昏,我们来到郴南和虚陆交界处的怀化县境内,正绕过一座小小的高阜,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喊声。尉忌策马奔上高阜,远远一望,匆忙过来禀告说:“是乱民!” 
  我大吃一惊:“乱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尉忌摇摇头:“足有八九百人,衣衫不整,都用青巾裹头,削竹为兵,不是乱民是什么?”这个时候,如果单独打马狂奔,一定可以逃脱虎口的,但还带着那么多犯人,押着囚车,行进速度慢了两倍还不止,势必天黑前就会被追上。我左右望望,吩咐尉忌说:“往阜上去。” 
  本想那些乱民未必是特意前来追我的,暂时逃上高阜隐蔽,放他们过去,可保平安。可没想到乱民来到附近,竟然分散开来,把高阜团团围住。只听他们杂乱地高呼着——“上面有兵,还有官员!”“未知是贪官是好官?”“天下乌鸦一般黑,管他什么官,‘喀嚓’一刀了帐便是!” 
  我只觉得小腿有些哆嗦,手下只有五十名士兵,扔到乱民堆里,是十死无生的。尉忌虽然本领高强,可若乱民们一拥而上,他未必还有余暇保护我的安全。我虽是堂堂朗山炼气士,可在那么多乱民面前,和手无寸铁的孺子没什么区别! 
  心中大叫“苹妍救命”,却毫无反应。想到她前几次出手,都是在我最危急的时刻,再晚一步,我就必然血溅当场了,看起来没到生死关头,她才懒得出现呢。我一边在心里咒骂这个不近人情的妖物,一边拔剑出鞘,愣愣地问尉忌:“怎么办?” 
  尉忌手端长矛,看表情也有一些担忧。他注目往下望了一望,突然转头对我说:“咱们且弃了这些罪囚,尉某杀开一条血路,保护大人冲将出去!”看起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可就此舍弃了膺飏,实在心有不甘。我把长剑一抖,走向囚车:“本待押你回都中正法,不料路遇这样凶险。若放你在这里,也必为乱民所杀,不如我先送你启程吧!”挺剑就往囚车中刺入。 
  膺飏这厮果然好本领,虽然被绑得象个粽子似的,还是把腰一偏,躲开了我的长剑。他向我“嘿嘿”咧嘴一笑:“大人休口是心非,我非官非宦,那些乱民如何会杀我?往事已矣,不如大人放了膺某,膺某助你厮杀出去,如何?” 
  我怎么会相信这家伙的屁话,把剑一收,准备再次刺下,手腕却被尉忌抓住了。尉忌问膺飏道:“你的家人子女都在这里,乱民无理可讲,便不杀你,难道毫不损伤你的家人吗?我劝大人放你出来,你果能不计前仇,助我们逃出去吗?” 
  “你……”我还没来得及阻拦,膺飏先昂首笑道:“离大人奉旨前来拿我,他与我何仇之有?若能因此宽放膺某,反是膺某的大恩人。汝以为膺某何如人也?忘恩负义是宵小所为,汝以膺某为宵小耶?!” 
  我正在心里恨骂:“你就是个宵小!”尉忌转头对我说:“大人,尉某以性命担保,膺飏虽是朝廷钦犯,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料不悔约的。”是啊,普天下都传扬膺飏那厮一言九鼎,扶危救难,仗义疏财,就算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真放了他出来,想他不敢恩将仇报。可对熟人就有信有义,对个陌生人就可以陷他于死吗?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些所谓豪侠的行为标准呀! 
  然而既然尉忌坚持,我总不好再加反对,当下冷哼一声,提着剑走开去了。身后传来打开囚车的声音,接着是膺飏一声朗笑……

  (。。)

    正文 第二部 龙池劫灰 第二十二章 家室
     更新时间:2008…6…12 12:29:45 本章字数:4460

                古诗云:音婉动徐,宜我室家;既安且谧,宜我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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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膺飏的笑声,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背信反水。转过头来,只见他舒展一下四肢,向尉忌伸出手去。尉忌倒仿佛和他惺惺相惜,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拔出腰间的佩剑递了给他。膺飏接过剑,抱拳问道:“还不知壮士姓名?”尉忌回答:“洡阳尉忌。” 
  膺飏点头赞道:“久闻大名,果不虚传。”说着话,迈前两步,铁剑一抖,面对正要冲上来的乱民,大声喝道:“太山膺飏在此,不怕死的就来吧!” 
  他的名声果然天下知闻,那些乱民闻言尽皆耸动,不敢再往高阜上冲来。隔了片刻,只听一个声音向上叫道:“真的是膺大侠吗?”膺飏又迈前两步:“既知我名,怎还不退?!” 
  只见乱民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头上戴冠,身上穿袍,分明不是百姓,而是一名士族。他向膺飏一拱手:“在下怀化靳贤,曾遭牢狱之灾,幸蒙鷹大侠相救,您可还记得吗?”膺飏上下打量此人,点了点头:“你是怀化缙绅,如何杂在乱民之中?” 
  靳贤喟叹道:“天地不仁,灾异层出,天子无德,赋税如山,百姓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在下不过相帮他们讨一个公道而已——膺大侠如何在这里?大侠仗义执言,不如与我们一同往怀化去,请县令开仓放粮,以救百姓……” 
  膺飏笑道:“‘请’他开仓放粮?恐怕不是‘请’吧。”转头望了我一眼。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和乱民攀上交情,如果现在悔约,带着乱民杀将上来,我们可就万无幸理了。想到这里,全身都不禁颤抖起来。 
  膺飏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有些轻蔑地一笑,转头对靳贤说:“膺某尚有要事在身,不得相随君子。你们且撤围往怀化去吧,料异日定能重会。”靳贤深施一礼,挥手招呼说:“且赶路,那官员料是膺大侠的朋友,自然不是贪官。” 
  我听了这话多少有点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松了好大一口气。时候不大,那些乱民们鼓噪着蜂拥而去,逐渐离开了视野。膺飏回到我们身边,把剑递还给尉忌,然后一指被串成一列的他的家人们。我还没发号施令,尉忌这小子先走过去,把绳索砍断了。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虽说实在不想纵放了膺飏,更不想和他讲什么信义,但尉忌已经开始放人,我又能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谁是主人,谁是仆从!我面无表情地向膺飏一抱拳:“后会有期。” 
  膺飏点头笑道:“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今日又救了你的性命,你擒拿我一家,今日又纵放,恩仇终于可以了断了。若有后会,再叙契阔吧。”我转身就走,心里却说:“恩仇了断?想得倒美!你这恶贼,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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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化也去不得了,我们只好往北绕一个大圈子,八月中旬进入虚陆郡治虚陆城,一看城上满布士兵,旌旗招展,防卫得极为严密。进城拜见太守和郡尉,他们告诉我说,现在整个郴南都是乱民,虚陆受到波及,也有小辨模的乡民骚动。“已经上奏天子,请发大军前来剿灭乱民,”太守叹了口气,“只怕远水救不得近渴,因此请韬郡尉招募壮士,严密防守郡城。” 
  尉忌不放心,请我再往北绕一下,去太山国看望爰太守的母亲。回到京都,我就要和爰小姐成亲了,那么爰太夫人也就变成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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