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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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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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都没有。

    一个仆人搬了张丰家当凳子的石头放在窑洞下面,姚充和刘旭已经踏着垫脚石进了窑洞门,刘旭眼尖的看到门两旁浅浅的凹槽里有淡淡字迹,探着头辨认了一下,念道:“‘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郭锦站在石凳上等着刘旭让开门口的地方好进去,闻言笑道:“不想此间主人竟是个雅人。”

    姚充此时却已经找到了沈悛,大声笑道:“难怪你不肯出来,这地方委实不错。”

    郭锦和刘旭好奇地看过去,只见窑洞左壁上一个小小的月洞门,门上挂着一挂麦秆串的门帘,两人拂开门帘,就见姚充和沈悛一坐一卧,坐者正新奇地打量着内室,卧者则一副自在享受的模样,郭锦摇头一笑。

    窑洞低矮,外间仅可直立,内室却比外面更低,郭锦不明白姚充和沈悛为何会喜欢这种地方。他本想在门外劝几句让沈悛出来,可姚充和刘旭都进去了,他也只得弯腰而入。

    进去之后,郭锦不禁张大了眼睛,没想到这间内室和外面竟大为不同。黑褐色的地面,光亮平整,一尘不染;土红色的四壁粗糙不平,上面有五指扒出的横纹、树枝嵌入的印迹、稀奇古怪的图形,还有几个鸟窝一样的壁洞,里面插着芦花、松枝和一束红艳艳的茱萸果。这间屋子虽在里面,却比外间的窑洞还要明亮,因为临着山壁的那面墙上,开了好几条长长窄窄的横窗,既透光通风,又不会让人或动物钻进来。

    郭锦赞道:“好精巧的心思。”

    刘旭调侃道:“诸位可知,你们此刻正处身于一只陶瓮之中,实实在在已是别人瓮中之物。”

    张丰这会儿已经快气炸了,沉着脸说:“各位,这里不是深山里的无人洞穴,这里是我家!”

    刘旭冲张丰道:“行了小子,知道是你家,给,这几个钱拿去买果子吃,我们待会儿就走了。不要再啰唣。”

    张丰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刘旭却已经把几个铜板丢在地上,对郭锦等人说:“你们在这里闹吧,我不耐烦憋在这里,先出去了。”

    郭锦对沈悛说:“你也歇息了不少时候,这就走吧,再过一会也该回去了。”

    沈悛却不肯动身,笑嘻嘻地说:“他家的清粥小菜也别有风味,你们两个要不要尝尝?”

    郭锦笑道:“改之,别闹了,看把那位小哥气的。”

    沈悛起身靠在墙壁上,看着张丰说:“小子,这些东西全是出自你手吗?”

    “怎样?你想把这里买下来啊?出个合适的价钱我就卖给你!”张丰被先前那个扔钱的给气伤了,索兴也不再计较这些人的无礼,心想一切全当成生意也就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我买了也住不成,还是你去我庄子里重新替我弄一间更好的。”

    “行是行,可工钱方面得算得优厚些,要知道我这可是创造性劳动,和做苦力的算一样的价钱可不行,还有,我去给你干活,我家里的活就耽误了,这误工费也得考虑进去才行。”

    “放心,只要能让我满意,钱财方面亏待不了你。就这样吧,过几天我让舍儿来找你——就是外面拦着你的那个。”沈悛说。

    张丰点点头,见他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便问道:“你还不走吗?”

    沈悛慢悠悠的说:“急什么,你把你做的那个清粥小菜端两碗来给他们两个尝尝,再把那个泥娃娃给我挑两个好的,也像刚才那样用小篮子装起来。”

    张丰说:“行,一共四个铜板。”

    姚充逗张丰道:“方才刘三郎已经给了不少钱,这个就不要再收钱了吧。”

    张丰淡淡的说:“如果你把那个钱捡起来递给我,我当然可以不再另收钱。”

    姚充有些不快,在张丰身后哼了一声道:“竖子无礼。”

    张丰洗了两个碗,每个碗里盛了半碗粥,又从坛子里挖了一小碟萝卜干,用一个平底的浅筐端着送进窑洞,然后便出来挑玩偶。

    挑玩偶很容易,但小花篮却只有一个,是家安送她的,为了奖励老实人,让她送给郭锦了,现在拿什么包装这两个玩偶呢?

    不包装当然也是可以的,就怕那个无赖不好说话,而且毕竟算是她的半个主顾,还是想个办法吧。她放眼瞅了瞅,看见晾陶胚的土台上放着一只编了一半的草鞋,就它吧。

    张丰不会做布鞋,眼看天冷了,前几天请教了徐家阿翁后正学着编草鞋,不过这活儿挺难的,努力了几天了也只编出个四不像的东西,刚好拿来废物利用。割了一把长草,做了一个提手,又把鞋身用青草点缀了一下,把玩偶放进去,再找来方才从花篮里清出来的东西,选了一束雪白的芦花、几朵金黄的野菊花、一簇红色的茱萸果,陪衬在玩偶旁边,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就送去给沈悛,算是委婉地催他们离开。

    沈悛接过看了看,懒懒的说:“心思倒灵巧。”

    张丰说:“你满意就好。”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凑到透风窗上一看,赶紧窜出卧室,跑到院子里去了。

    室内的三人,听见院子里的喊声,又见张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出去,不禁面面相觑:那个短头发的小子竟然是个小娘子吗?!

    张裕看到张丰,喊了声“姐——”就再也忍不住伤心,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已经卖出去了七个陶偶、四个碗,一共十九个钱,后来就碰到一个小哥儿要买最后一个偶人,我告诉他二个钱一个,他的仆人说别处都是卖一个钱,他就要我一个钱卖给他,我不肯,他就抢了偶人,砸坏了碗,还把我的钱抢走了。”

    张丰真想吼一声:“告诉我是谁打了你,姐去给你报仇!”可这话她却只能在心里吼一吼,看着张裕衣服上的污迹和身上的青紫,张丰心疼得掉下眼泪,低声骂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世道啊,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做一名游侠也很不错,快意生死应该比苟且偷生痛快多了。

    张丰抱了抱张裕,柔声道:“以后遇到事情要先保自己平安,知道吗?只要你好好的,就算损失一百个钱,姐也不掉眼泪。”

    “姐——”张裕已经收住的眼泪又噼噼啪啪的掉下来。

    张丰提了两罐在太阳下晒得温热的水注进浴桶里,把他推进卫生间去洗澡,这时那几位名士已经站在院墙边准备走了,张丰只是冲他们点个头,便进屋替张裕拿衣服去了。

郭启

    农忙过后,官府的徭役就该派下来了,张丰和张裕虽然都不到服徭役的年龄,但作为独立的一户,却不能就这么置身事外,否则他们一不用交田赋,二不用服徭役,里长又岂会让他们白白在郭家坪落户?

    卖陶器也是要交税的,而且她没占半分田地,里长自不能把田赋摊派到她头上,但别人服徭役,她也要有所表示付出才行,村里的另一个外来者憨憨,每年派徭役的时候都是要替人服役的,而张丰姐弟则被要求交一笔钱。

    请人代服徭役,工钱一般是每天八个钱,役期通常是三十天,就是二百四十钱,这一下,不仅前些天为沈悛做工的一百钱、这半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十钱全没了,就连卖头发的老本都贴进去几十钱,张丰心疼得像是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

    正当她化悲痛为力量,想把老本早日补回来的时候,里长又来指示了:五日后带一百个碗到郭员外家帮工。

    郭家坪大多数村民都是郭员外家的佃客,这些佃客不仅要上交全部收成的六成,布若干,而且如果主家有事,比如修建房屋、养花种树、红白喜事、节庆宴客等等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也必须无偿出力,张丰虽然不是郭家的佃客,但里长要求她去帮忙,她也是不能不去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她根本就不是龙,而是地位最低的外来户。

    对于张丰来说,耽误两天功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担心这些被借去的碗一去不回,那样的话损失就太大了。可她又不能抗命不遵,因为无论是里长还是郭家都不是好得罪的,她虽然心疼钱财,却也不会要钱不要命。所以九月二十六那天,她只好乖乖地带着一百个新碗去为郭员外的寿宴服务。

    被里长派过来帮忙拿碗的就是村里的另一个外来者憨憨,平时张丰到西市卖碗,也大多是请他挑货的,一天六个铜板的工钱,外加两顿饭,憨憨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恨不能天天替她送货。

    憨憨挑着碗轻快地走在前面,张裕也一脸雀跃的样子,期待着一睹宾客盈门的盛况以及那一顿据说是有菜有肉的赐饭。只有张丰显得过于沉默。张裕原本是不用去的,看在他家出了这么多碗的份上,里长好意让他跟着去混一顿好吃的,张丰本想拒绝,可是看到张裕兴奋的表情,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回去了。

    村里被派来帮忙的大多是成年人,多半负责搬搬扛扛、搭篷砌台、喂马停车以及厨房里洗碗洗菜、烧火挑水等事,张丰和张裕一开始被分配去帮忙洗碗筷杯盏,后来又被人叫去到前院打杂,被郭府的客人和管事呼来喝去,忙得晕头转向。

    好容易撤去了酒席,又是一轮净面更衣,然后摆上茶汤,客人们终于闲散下来,于是三五成群,或对奕,或射箭,或清谈,或笑闹,张丰和张裕也终于能喘口气休息一下。

    给一个喝醉的客人送了两盆水之后,两人便暂时在僻静处躲起来,不到半天时间,他们就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能支使别人的时候,谁都不愿自己动手,作为地位最低的人,想休息就只能躲起来别被人看见。

    两人躲在一个假山旁边,不过没有坐在山石上,而是挤在一块大石边,既没有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却又很容易被忽视。

    张丰掏出徐大婶悄悄塞给她的新麦面饼,一掰两半,把大的那块递给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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