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戏剧学院考场。小庄坐在宽大的排练场里面，老师翻着他的材料问：“你看过话剧吗？”
小庄茫然：“没有。”
“一个也没看过？”老师很意外，“那你为什么考戏剧学院导演系？”
“为了当导演啊！”小庄说。
考官们哄笑。一个男老师笑着说：“你知道戏剧学院导演系培养的导演都是要搞什么的吗？”
“知道，电影导演啊！”小庄说，“跟张艺谋似的！”
考官们笑得更厉害了。那个女老师笑着说：“那你知道戏剧是什么吗？”
“知道啊，小品啊！”小庄说，“每年春节晚会不都有吗？赵本山潘长江！”
考官们真忍不住了，有一个一直崩着脸的花白头发的男老师也喷了：“小庄，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要你呢？”
“你们不要我，是损失！”小庄很理直气壮。
考官们都不笑了，看这个很鸟气的小伙子。女老师很有兴趣：“哦？说说看，为什么是我们的损失？”
“不是你们的损失，是中国艺术的损失！”小庄很严肃地说，“一个天才，就这样被你们拒之门外！”
考官们哈哈大笑。小庄站起来，把书包里面的剪报簿拿出来放在他们面前一页一页打开：“这都是我写的发在青年报的散文，这个是省报的评论，这个是在晚报的连载小说。这个是全国作文比赛的奖状复印件，这个是出版社要和我谈的长篇小说《闪亮的日子》的出版合同复印件，他们特俗怕这个名字不吸引人改了个我不喜欢的名字，我也没办法。”
老师们很有兴趣开始传阅。那个女老师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考戏剧文学系呢？你倒是个人才。”
“是不是只有戏文系的才能写东西？”小庄严肃地问他们，“导演系的就都是不会写作的？”
老师们一下子呆了，这真的是个严肃的问题。
“我认为导演首先要是不错的作家！”小庄严肃地说，“如果连在纸上结构一个小说都不会，还好意思去拍电影？国产电影为什么不好看？——文学修养集体低下！审美能力集体低下！构思能力集体低下！”
教导演的老师们都听得很认真。那个女老师说：“小庄，有一点你没搞明白——我们是戏剧学院，不是电影学院。我们的主要方向不是培养电影导演。”
“反正都是导演。”小庄倒是混不吝，“你们都有责任！”
老师们都笑了，那个花白头发的男老师笑得最开心：“小庄，这样我跟你说啊——你呢有比较严重的吞字吃字毛病，做导演呢可不能让演员听不清楚你说话！那是没法工作的，进学校以后要加强台词训练！”
“你们要我了？”小庄瞪大眼睛。
“这是我们系主任包老师。”女老师眨巴眨巴眼睛，“他说要你了，就是要你了。”
“谢谢包老师！”小庄激动地说。
“回去准备文化课——我要你了！”包老师严肃起来，“你是戏剧学院导演系招生以来第一个连话剧都没有看过，连戏剧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被我要进来的考生！——珍惜这个机会吧，我相信你会是出色的导演！”……
——电脑前的小庄闭着眼睛回想着，脸上露出笑容。他睁开眼睛在键盘上敲击着：“高三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著名的艺术院校的专业考试，以说得上出类拔萃的成绩通过了。这就意味着我可以不用参加数学的考试，只要不是0就可以，我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参加了全国高考，而且顺利拿到了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录取通知书。而小影……她在高考的时候发烧了，没发挥好，落榜了……”……
“小影，我走了。”小庄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对小影说，站台上人来人往。小影的眼睛还红着，她笑笑：“到了北京好好学习，以后等着看你拍的电影呢！”
小庄点点头：“等我放假回来看你，你好好复习！明年一定要到北京上学，我等你！”他转身上车。
小影看着列车带走小庄，捂着嘴哭起来。
第四节
更新时间2005423 12：03：00 字数：1396
4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小庄机械地背着绕口令，这是导演系大一的必修课——台词课。台词老师是个四十不到的中年人，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靠在椅子上听小庄烂得一塌糊涂的台词。小庄硬着头皮跟应付差事似的背完了，下面同学们一阵哄笑。
“什么玩意？”台词老师眼睛都不睁开，“就这么简单的绕口令，你怎么就说成这个样子？”
小庄不说话。
“你到底想不想学？”台词老师睁开眼睛。
小庄还是不说话。台词老师点点头，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就走。小庄站着看老师走了，在同学们的议论当中也收拾东西自己走了。
教学办公室，那个中年女老师看着小庄叹口气：“你怎么把薛老师给惹了呢？薛老师有名的专业素质好脾气大，你还不赶紧去给他道歉？”
“刘老师，我想知道我是来学导演还是来学表演。”小庄梗着脖子说，“我到底是导演系的学生还是表演系的学生？”
“当然是导演系的，有什么问题吗？”慈母一样的刘老师很纳闷。小庄嗫嚅再三，还是说了：“那为什么我们学的都是台词、形体、表演，没有导演课程？”
刘老师笑了：“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导演，首先你要是一个不错的演员。如果你不会演戏，你怎么可能指导别人表演呢？”
小庄低着头，不说话。刘老师喝口茶，叹气：“你说说你啊，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想退学。”小庄闷闷地说。
刘老师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觉得没意思了，我想退学。”小庄闷闷地说。片刻的沉默之后，刘老师严肃地问：“小庄，你要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不是匠人。”小庄也很严肃，“真正的艺术家不是大学可以培养出来的，大学只是培养匠人的地方。”
刘老师苦笑一下：“但是如果你不具备基本艺术素质和修养，怎么成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
“生活会给我答案。”小庄闷闷地说，“所以我想退学，去真正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去伪生活。”
刘老师看着小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学生，我不知道到底是我们的教学环节出了问题，还是你自己不适合我们的教学？——我看了你的文章，你算是个有才华的学生。但是你毕竟还是个学生啊？你没有受过系统的高等教育，在当代社会怎么立足呢？”
“我靠我的作品立足。”小庄说。
刘老师被逗笑了：“有志气——不过我不可能同意你退学的申请，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再跟第二个人提。既然你想生活一段时间，那我给你想想办法。”
小庄好奇地看刘老师。刘老师咳嗽两声，随即笑了：“这样吧，我们俩商量一下——我给你申请个休学一年，你可以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一年后，无论你有没有收获，你都回到这里继续上课。好吗？”
小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刘老师问：“怎么，你不满意？”
“不是不是！”小庄赶紧说，“我是没想到！……刘老师，您怎么对我这么好？”
“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可造的学生。”刘老师笑着说，“和别的学生没什么不一样，但是你更带有一种质朴的冲动——我希望当你回来以后，这种冲动还会保持下来。这是一个真正艺术家的基本潜质，也是和匠人的区别。”
“谢谢你，刘老师！”小庄感激地说，“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我会让您为我是您的学生骄傲！”
“我等着那天。”刘老师还是那么慈祥地笑着说。
第五节
更新时间2005423 12：04：00 字数：1223
5
“我回到家乡，做过盗版碟的小生意，赔的一塌糊涂，别的就没有经营什么了。小影去距离我们那个城市很远的一个县城中学复读了，我一直也没有见到她。我感到空虚和无聊，在不断更换女友之间寻找一种畸形的快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早熟，因为那年我才17岁。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我的父亲为我很担心。转眼到了年底，晃悠了几个月，冬季征兵开始了。我本来不想当兵，那离我的生活十分遥远，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军人。虽然我也喜欢看老美的战争电影，但是电影是电影，傻子才当兵。……”键盘的敲击声当中，小庄嘶哑的声音响起。烟雾缭绕，他的眼前浮现那段不可磨灭的青春回忆。
《小城故事》的旋律在这个华北小城的街面音像铺子回荡着，17岁的小庄叼着烟百无聊赖地打着任天堂电视游戏。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来：“老板，你这儿有张信哲的CD吗？”
“有，你要哪个专辑啊？”小庄眼睛没离开电视还在过关。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小庄哎哟一声：“谁啊谁啊？！干吗啊？！”
“小庄！你怎么没在北京上学跑回来开店了？！”
小庄一激灵：“小影！”
他惊喜地转过脸，看见小影白皙的脸。小影还和从前一样俏脸可爱，只是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小庄还没来得及诧异，就看见小影穿了一身宽大的陆军冬训服。小庄噎了一下：“你，你这是……”
“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不在北京上学跑回来开店了？”小影着急地问，“是不是惹事被人家开除了？”
“没有没有。”小庄赶紧说，“我……休学来着……”
“怎么？你病了？！”小影急了，“什么病啊？”
“我，我没病。”小庄解释不清楚，“还是说你吧，你怎么穿上这个了？你当兵了？”
“嗯。”小影眼神黯淡下来，“我参军了，家里安排的。他们怕我再考不上大学，就让我今年参军，回来以后会安排工作。还是进银行，我妈说到时候她找人，等进了银行再进修学位。”
“啊？”小庄张大嘴，“你怎么能不考大学呢？”
“我上大学也是要学金融，反正也是进银行，当兵更保险。”小影低声说，“其实我倒挺高兴的，不是因为不考学，是因为我有机会当女兵了。”她眼睛闪出激动的光，小庄怎么也没看明白：“当兵有什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