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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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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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一共有多少货?过两天就是谷雨了,眼见得上市的新茶一天多似一天,行情只能看跌不能看涨,要照兄弟的意思,不如忍痛趁早出手,倒还能少赔几两;拖的工夫越长,只怕越发要赔得惨呢!”

……………………

①  一旗一枪──茶业行话:“旗”指叶片,“枪”指茶芽。一旗一枪,是一芽带一叶的茶叶。

黄逸峰显得十分亲密知己的样子笑着说:

“查大官人在宁波码头上经纪多年,怎么却叫洋人一个巴掌就把天日给遮严了?去年我到湖州去贩丝,跟一个安徽茶客同船,一路上闲谈,倒让我摸到了做茶叶生意的底细。听他说,咱们中国每年外运的茶叶,不下一百五六十万担之多,其中半数销到俄国,半数的半数销到英国。他们做茶客的,收齐了新茶,不是就近运到广州、福州、上海这三个口岸卖给外国人,就是赶远路运到蒙古去换马。要说赚钱,就数换马最合算;只是路途太远,太辛苦了。卖给外国人,利息固然不高,转运的路途却短,风险也少些。他们老茶商都知道,宁波码头小,收茶叶的大都是英国人,这两年来,价钱杀得太厉害;懂行的人,只要多走几百里水路,运到上海去卖,一担好茶叶,起码能卖十五六两银子。刨去落地税①和水脚②杂支,三成利息是稳拿的。我听到了这个实底,决计今年省点儿力气,不去爬山越岭收什么山货了,干脆来捡个便宜:这里的茶叶价格不是特别低吗?我就在这里收他千把担茶叶转运到上海去,就算一担茶叶得净利三成吧,不是一转手之间,就有三千两银子进项了么?我可是把实底儿都泄给你了,这事儿还得你老哥帮忙作成,一方面帮我用最低的价码收茶叶,一方面还得替我严守秘密,不能叫外人知道这些茶叶收齐了以后运到哪里去。事成之后,佣金加二。咱们一言为定,不带啰嗦的,怎么样?”

……………………

①  落地税──甲地货物在乙地销售时上的税,也称销物税。

②  水脚──运费。

查元一听黄逸峰说是收茶叶来的,不是销茶叶的,心里就转开了轴儿了。要说收茶叶,浙江是个产茶的地方,本地的茶商,谁不是用低价从茶农手里收购茶叶,然后打包启运,送到大码头上转卖出去的?这第一手买卖,虽然零碎一些,辛苦一些,但盈利是稳的。如今赶上洋人把持市场,压低了茶价,做第一手买卖的客商,不单无利可图,反而有蚀本的危险,明眼人看出了做转手生意倒有钱可赚,而且有人找上门儿来了,应该怎样办呢?关于宁波码头茶价比别处低的传闻,以前也隐约听人说起过,但是究竟差多少,却连一点儿准谱儿也没有。不过,想到自己是个牙郎,并不讲究将本求利,只要促使买卖成交,得到的佣金越多,就达到目的了;至于买卖双方谁赚谁赔,做牙郎的是不管的。这么一想,查老头儿眯缝着眼睛透着不在话下的神情哈哈一笑说:

“绕了半天儿,原来大官人是要往里收茶叶呀?那敢情好咧!码头上现泊着三百多担茶叶在等行情,正愁脱不了手呢!有洋行的牌价在那里比着,只要大官人每担肯多出几钱银子,别说是千把担了,就是几千担,也不在话下呀!价钱嘛,眼下洋行收购牌价挂的是八两、八两五、九两三级,只要咱们每级肯加五钱银子,这交易没个不成的,一切都包在兄弟的身上……”

经过查元一的说合拉纤,头一票买卖成交了:三百六十担茶叶,分三个等级,平均每担以九两成交,货款合计三千二百四十两。按照买卖的例规,佣金由卖方支付,每担五分佣金合四钱五之外,加上买方的二分佣金又得一钱八,共合六钱三。查元一只花了两天工夫,没下一分银子的本钱,净得二百二十多两银子。黄逸峰把这三百六十担茶叶以每担五两的价格统统押在当铺里,不单货物有了堆栈,还又活了一千八百多两资金,准备下一次进货。

这一笔交易,可以说是买卖中三方面皆大欢喜,却把详人给惊动了。开初,他们还只当是外省的行商来收点儿零头,并不介意;过了两天,又有四百担茶叶运到,依旧通过查元一的手,以每担十两的价格统统卖给了黄逸峰。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怎么一来,市场上谣言纷纷,都说宁波茶价几年来叫英商洋行压得太低了,外码头最次的茶叶都能卖十五两一担,只要在宁波装满一船茶叶到上海去转卖,三成净利是稳拿的。这股风一刮,市场上收购茶叶的客商忽然多了起来,第三批新茶运到,冷门货变成了热门货,驳船刚刚靠岸,就被抢购一空,价格也在一夜之间涨到每担十二两了。这一票货色,查元一算是天大的面子,才给黄逸峰留了一百担。

英商洋行的买办们一看今年的茶叶成了热门货,牌价压不住,再不提码儿就会一担茶叶也收不上来,与东家一商量,狠了狠心,牌价换成了每担十两。这一换不要紧,更加证实了外码头茶叶能卖十五六两的传闻属实非假了。

第四批新茶刚一运到,价码又跳了一跳,变成了每担十三两,而且还供不应求,大有继续看涨之势。黄逸峰看看火候已经到了,这才由本忠出面,把押在当铺里的八百六十担茶叶分批提了出来,通过牙郎的拉纤,统统以每担十二两的价格出手销去。刨去两次佣金和当铺的利息,净得盈利两千多两。

本忠算了一算,这两千两银子,像林国栋那样的财东,不吃不喝还得两年工夫才能攒得起来呢。这倒好,不到半个月工夫,只在一买一卖之间,两千两银子就到手了。要是打石头,吴石宕的大小石匠一起上,也不知道要干几十年才能挣到这一注银子!

出门头一遭儿做生意,就发了一注不大不小的财,本忠这才琢磨出来,天下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出死力气的人,赚的是死钱,只有脑子活的人,才能赚到活钱。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也正应了一句俗话,叫做:“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经过这一次亲身经历的切身体会,本忠逐渐悟出了立身处世的道理和办法来,想到一旦手刃仇人之后,只要自已还能够生存于这个天地之间,就决心以经商为业,要在买卖中打出一个局面来,发家致富,成家立业,再也不去打石头出死力气了。

像黄逸峰这样做买卖,是成是败,都只以一次为限。他的咒语念不得第二遍,要念第二遍,不单不灵验,还非得砸锅不可。因此,必须兵贵神通,货一脱手,钱一收齐,赶紧送到钱庄去换成庄票,第二天一早,就下船扬帆,到杭州去了。第二天一早,黄逸峰就带着本忠下船扬帆,到杭州去了。

第七十一回

闲极出游,看胖红娘茶园里唱淫曲

暑夜纳凉,听瘦黄郎庭院中表苦心

黄逸峰的生财之道,大码头使不得,小地方又用不上。只有那不大不小的货物集散地,偶尔一行,方有奇效。因此,他们这一次到杭州,并不是去做生意,而是去休息几天,纯粹是去游山玩景。用黄逸峰的话来说,这叫“一场战斗之后的休养休整,以利再战”,也就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的意思。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市井繁华,风景秀丽,历代的文人骚客,不知道有多少人花了多少笔墨来赞美讴歌这个人间的天堂。元代的大戏曲家关汉卿,在他年逾古稀的时候,曾到杭州一游,惊叹感慨之余,写了一支曲子,叫做《南吕一枝花》,专门称道这杭州的景致:

普天下锦绣乡,寰海内风流地,大元朝新附国,亡宋家旧华夷。水秀山奇,一到处堪游戏。这答儿忒富贵,满城中绣幕风帘,一哄地人烟凑集。

「粱州」百十里街衢整齐,万余家楼阁参差,并无半答儿闲田地。松轩竹径,药圃花蹊,茶园稻陌,花坞梅溪。一陀儿①一句诗题,行一步扇面屏帏。西盐场便似一带琼瑶,吴山色千叠翡翠。兀良②,望钱塘江万顷玻璃,更有青溪绿水。画船儿来往闲游戏,浙江亭①紧相对,相对着险岭高峰长怪石,堪羡堪题。

……………………

①  一陀儿──即一块儿。

②  兀良──曲中的衬词,无义,有时表示惊叹,略近“啊呀”。

①  浙江亭──当时的一处名胜,南宋时,每年八月这里是观潮的胜地。

「尾」家家掩映渠流水,楼阁峥嵘出翠微,遥望西湖暮山势。看了这壁,觑了那壁,纵有丹青下不得笔。

对于这个人间的天堂,黄逸峰出门儿经商十几年,到过已经不止一次。这次旧地重游,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当得向导的了。本忠这个山里孩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百事不干专来逛西湖的一天。反正第一笔生意已经赚了钱,拿出一成盈利来就花不完的了。开开眼界,观光观光,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坐船到了杭州,按照黄逸峰以前的老办法,冒充是进香的香客,在里西湖葛岭下面的玛瑙寺里赁了一间闲房住着,既清静,又便宜,每天出去游山逛景,比城里近便得多。

据黄逸峰说:杭州各寺院本来就有把闲房租给朝山进香的香客沐浴斋戒和进省城赶考的举子温习功课的传统,后来有的游客和生意人就冒充香客住了进去。住在这里,有小沙弥洒扫房间,照应茶水;也可以到斋堂用素斋,比住那肮脏嘈杂的栈房干净舒服多了。

从此,一个叔丈人,一个侄女婿,或小轿两顶,或扁(piān 偏)舟一叶,浪迹于西子湖上,留连于天竺山中。时值晚春季节,“苏公堤上六座桥,一株杨柳一株桃”,正是翠柳艳桃,红绿相间掩映,看不尽的西湖美景,逛不够的天竺风光。近则雷峰夕照、三潭印月、柳浪闻莺;远则玉泉山、虎跑泉、六和塔,甚至连吴山城隍庙、九溪十八涧,都去转了转。

生长在括苍山风景区的吴本忠,对于这些人工堆砌带有斧痕凿迹的景致虽然并不叹为观止,但是对于这里繁华的市井、幽雅的庭院、旖旎的风光、绮丽的仕女和舒适的生活,却已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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