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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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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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巧的竹木根雕等等,都是善男信女们敬献的,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在这样小小的浙南山区,却也是十分难得。走了一圈儿,金太爷终于在一面高高地横架在木头架子上的大鼓前站住了脚,歪着脑袋端详起这面鼓来。

这面鼓,直径将近三尺,架在一个六尺多高的木头架子上,样子有点儿像他设在衙门口的登闻鼓,怪的是那两根鼓棰,非同一般,竟是两根完整的人腿骨,而那鼓皮的正中央,却有一个旋涡儿,有点儿像人的肚脐眼儿。难道说:这面大鼓,竟是人皮绷成的么?

高庙祝是个善观气色的人精子,长于体察人意,见金太爷敛眉凝思,赶紧凑过来点头哈腰地问:

“金太爷,您可是在这面鼓上,看出点儿什么名堂来了?”

“唔,这面鼓,大概是有些名堂。别的鼓鼓面都是平的,这面鼓,正中央怎么有个肚脐眼儿?”金太爷用手指着鼓面正中央的一个旋涡形小坑,有些不解地问。

“金太爷好眼力!这面鼓的中央,的的确确有个肚脐眼儿。”高老道虽然笑嘻嘻的,但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么说,这面鼓是用人皮绷的啰?”金太爷有些开玩笑似地问。

“一点儿也不错。这面鼓还真是人皮绷的。”高老道仍旧满脸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们缙云人怎么这样野蛮,竟用人皮来绷鼓哇?”听高老道证实了自己的设想,金太爷倒又有些不相信起来了。

“大人不要责怪我们缙云人野蛮。这两面鼓皮和这两根当鼓棰的大腿骨,是从一个江西老俵身上取下来的。他是个风水先生。是他破坏了我们缙云县的风水宝地,害得我们该出的大官出不了。他是个罪大恶极罪有应得的恶人。就是剥了他的皮绷成鼓,几百年来千人捶,万人敲,也还赎不了他深重的罪孽呢!”高老道振振有词地为缙云人辩解说。

“江西人?破坏风水?这是哪年的事儿了?”金太爷不禁感到兴趣,忍不住想追根问底。

“要说这故事,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老道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样子来,叠起两个指头,不慌不忙地说。“整整三百年前,也就是大明嘉靖二十一年,江西分宜人严嵩以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官至太子太师。他任用乡人,拉帮结派,排斥异己,陷害忠良。与他儿子严世蕃勾结赵文华等人,操纵国事,达二十年之久。当时朝中有一句话,叫做‘满朝文武官,半是江西人’,可以说明江西人在朝中的势力。不过另一半儿不是江西人的京官中,特别是专司弹劾的御史中,却有许多是浙江人,其中还有两个是我们缙云人。严嵩心中有鬼,总想借故把这些眼中钉拔掉,但是三番五次罗织罪名陷害,却都扳不倒他们。他有些疑惑,找了个阴阳先生来一问,据说是这些人的气数未尽。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祖上积下了阴德,就是祖坟风水有应。因此,要想整倒这些与他作对的言官,必须先把他们出生地的好风水破坏掉。严嵩采纳了这个阴阳先生的高见,就派他到浙江地面来明察暗访,只要见有风水宝地,想方设法也要把它破坏掉。”

“他找到你们这里的风水宝地了吗?”

“找到了,也破坏了。这个风水先生从京中出发,到了浙江,一路南下,沿途不知被他破坏了多少龙盘虎踞的风水宝地。一日来到我们缙云地面,只见县前同善大石桥的南北两岸各长出一棵手臂粗细的鸡血藤来,两根主藤沿着同善桥的栏杆往前生长,终于在河心交合,并牢牢地纠缠在一起,枝叶茂盛,根本分不出哪是南边来的,哪是北边来的。风水先生心里暗暗赞叹:难怪那两个言官抱得那么紧,怎么挑拨离间也不行,原来他们的家乡有这么两棵风水宝藤在照应着他们哪!只要把这两棵过溪宝藤砍断,他们自然就会不拆自开了。”

“鸡血藤有这样长的吗?”

“有。金太爷在京师中长大,没见到过鸡血藤吧?这东西,本来生长在云南、广西的山崖上,有手臂般粗细,听说在云南顺宁①一带,最老最长的,可以蔓延到十几二十几里地远呢!缙云不是鸡血藤的原产地,同善桥南北的这两棵,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个好事者从云南、广西移植过来的,应该说是十分稀罕,也十分名贵难得的。”

……………………

①  顺宁──元明为府,清代为县,1954年改名凤庆县。

“这样稀罕的东西,一旦砍掉,可不就断了种了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风水先生没有马上下手,而是先到全县各处转了转。您想啊,缙云号称仙都,鼎湖峰上是黄帝白日飞升的地方,上好的风水宝地,还能少得了吗?他在仙岩铺山脚下发现一块丈许见方的黑色大石,认出这是一块天官相印,要是有人把祖坟埋在这里,后代是要当宰相的。他当然不会放过,雇了个石匠,在石印的正中凿出了大大小小五个窟窿──好风水就这样被破坏了。这块被凿了五个窟窿的大方石头至今还在仙岩铺山脚下,金太爷要是不信,不妨可以去看看嘛。

“在仙都山倪翁洞的后面,有一个云英谷,传说那是羊歆遇仙的地方。谷中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池塘中间有一个小岛,池塘北边有一块山岩突出水中,与小岛只隔几步。识者说:这叫‘老鼠偷油’,也是一块风水宝地,早已经有人在池塘的正中央埋了一圹坟。这个江西风水先生看出坟主的后代要连出十八个进士,就又雇了几个石匠,在水塘四周的山石上偷偷儿地凿出了几百个小坑,注上油,入夜点起灯来,几百盏油灯把云英谷照得满谷通明。老鼠不敢出来偷油了,风水也就这样破了。一连三夜过去,风水先生守在池塘旁边,静观其变。果然,  在第三夜天色快亮的时候,从池塘中一条接着一条跃出十八条二尺来长的红色大鲤鱼来──这些鲤鱼他年是要跃过龙门成为进士的,如今跃出池塘,干涸而死,进士当然也就出不来了。风水先生眼看着红鲤鱼跃出水面,心中高兴极了,一条一条地数着,数到第十八条,说了声:‘办事不能太绝了,留下你一条做种吧!’说着,扬起手中的雨伞一划啦,把最后一条红鲤鱼又划啦进池塘里去了。──这家坟主后来出了一个瘸腿进士,据说就是被风水先生的雨伞一划拉受了伤的缘故。

“江西风水先生在缙云县破坏了不少诸如此类的好风水,干完了就溜之大吉,等到本主发现,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最后他回到县前来,半夜里摸着黑亲自下手要把同善桥南北两岸的两棵鸡血藤砍断。鸡血藤的一大特点,是砍断的地方会不断流出红色的汁液来,所以名叫鸡血藤。把这种红色汁液收集起来熬成胶,是一种很名贵的补血的中药。风水先生把南岸的一棵鸡血藤砍断了,红色的汁液汩汩而流,几乎染红了半条清溪。就在他砍北岸那棵藤的时候,尽管是在半夜里,但因为溪水太红了,终于被住在溪边的人发现,当场就把他抓了起来。

“这个江西老俵倒是条汉子,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隐瞒地全部招认了。当时全县哗然,地方绅士聚会商量的结果,决定不报官,因为县太爷多半儿也是严嵩手下的人。他们把这个恶人绑到城隍面前,请胡大老爷判决。”

“城隍老爷不会开口说话,怎么审判呢?”金太爷插嘴问。

“当然会开口说话。我们这里,有人会扶乩(j ī基),可以请胡老爷在沙盘上写出判词来。还有人会请神降坛,还可以请胡老爷附体开口说话。那一次,胡大老爷判的是:剥下他的皮来,绷成鼓,支在城隍庙里,千人捶,万人敲,〃奇…_…書……*……网…QISuu。cOm〃以赎他破坏本县风水的罪孽。”

“明代末年,京城里午门前活剥人皮是常有的事。你们县里哪儿去找这么高明的行刑刽子手呢?”金太爷插嘴问。

“当时县里确实没有这么高明的刽子手。即便有,也是衙门里的人,一者请不动,二者要惊动县太爷。据老辈儿传下来的话说,那次活剥人皮,用的是土办法。”

“什么?活剥人皮还分什么洋法土法?”金太爷又一次感到惊讶了。

“是这样:皇上下旨在午门前活剥犯官们的皮,有高手行刑,剥下整张的皮囊来,揎上稻草,就是一个人形,还能够支起来叫本主自己看。不过怎么个剥法,我们小地方人可就谁也不知道了。县里用的土法,是把那个恶人的头发剃光了,在头皮上划个口子,掀起头皮来,灌进水银去,再把人放在椅子上前后左右摇晃,等到水银钻到皮底下去了,再在脑袋上开口的地方加水银接着摇晃。如此这般反复进行,直到全部水银都落到了脚底下,皮和身子就脱离了。只要从头到脚反着一捋,一张人皮就像蛇蜕壳一样剥下来了。”

“啊呀呀!这样残酷的事,心肠软点儿的听了全身都会发抖。行刑的人又不是刽子手出身,怎么下得了手哇?”

高老道呵呵一笑,不在话下地说:

“金太爷总也能够理解吧?冤仇在胸,食其肉、寝其皮尚且不能解气哩,剥下他的皮来,又有什么稀奇?按照原来的计划,是要剥他三层皮的,第一层皮剥下来之后,用稻草把皮囊揎了起来,就放在那个江西老俵面前,接着要剥他的第二层皮。一者是土法剥皮,谁也没有那么高明的手艺,二者那个江西老俵说了:如果你们只剥我一层皮,我也给你们缙云人留一条后路;你们缙云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到江西去,我们江西人管吃管穿,不过绝不管讨老婆生孩子。”

“这话应验了没有呢?”

“应验了。第二层皮怎么也剥不下来,就用蜡烛油涂满他全身,让他活到三天之后才死去。打那以后,缙云人遇上水旱灾年没饭吃,就到江西去做砖瓦、扛木料,尽管发不了财,肚子倒是饿不着的。不过江西姑娘就是不嫁缙云人,哈哈……”

他们两个在大殿上你一句我一声地说着,躲在城隍寝殿里的翠莲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吓得心惊肉跳,脸色都白了。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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