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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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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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骨问:“那么银子呢?”

“银子……”粱大中可也答不上来,正在此时,噗的一声,温约红的手遥向冷血的腹部一按,冷血蓦一张口,银子便吐了出来:那一块碎银,已成了闪灿着妖娆幻丽的灰色。温约红疲惫的说:“好了……”众人甚至可以听得到他的汗滴声。

他累得像是三十六年来未曾睡过一样。

小刀、小骨、但巴旺喜道:“全好了?”

温约红长吁了一口气,累得像一口破布袋,“你们把他抬去乳房山,要是‘三罢大侠’也肯出手相救,把他所饲的一元虫——伤鱼也给病人用用,那么,他这条命不但准可以捡回来,而且绝对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现在,他可以听,可以看,可以感觉……但就是不能动,一动,血就得崩开了。他的毒去了,伤口也痊愈了,新血也注入了,但就象是一瓶没有盖子的水,稍一震动,水都要倾出来了。一旦血崩,血竭力尽,可救不得了。”众人看去,只见冷血正向他们笑。

——这两天来,病魔毒妖,把这样一个铁镌般的少年折腾得不成样子。小刀关心的问温约红:“你……要紧吗?”

温约红象一道墙塌下来似的跌坐到地上去,苦笑道:“不妨事。你们去吧,把人治好了再说。”

小刀又问:“公子……你还是在等唐方姊吗?”

温约红为小刀的问题,而感到疼痛。他脸上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令人感觉他对自己所恋的何等深清,但对自己本身却何等残酷。

不管深清还是残酷,他们都得要上山。

继续上山。

——乳房山。

第四座山。

上山为的是救人。

救人需救彻。

——要救人就得要有“一元虫”。

“一元虫”中的“伤鱼”,是在“乳房”主人“三罢大侠”的手里。——三罢大侠是什么人?

大侠也是人。

——所有的“大侠”都是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好一些、强一些、正义一些、好打不平一些的人罢了。

“三罢大侠也是温家的人,是个施毒好手。他早年因家族的压力太大了,营营役役的要出人头地,千方百计,冲破万难,不顾一切,罔视障碍,就是要出类拔萃,结果,到了壮年时,他终有所成,可是回心一算,亲人都离他而去,妻离子散,发已苍苍,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对“三罢大侠”的生平,梁大中却是四人中较熟悉的,所以这次便由他来简述三罢大侠的过往:“他回顾前尘往事,感慨不已,因此,他少为虚名私利,多行侠仗义,反而博得了‘大侠’的名头。”

但巴旺诧道:“行侠得侠名,这个自然,可是‘三罢’又是怎么回事?”他这样问的时候,那就像一朵小小椒乳的山丘,已经在望了。虽然暮色已轻得像羽毛一般莅临了,但仍见绿的草、蓝的天,烘托着一环乳白的山丘,就像美丽女子的肩一般的匀柔。从这儿望过去,只见牛群、羊群在草地上倘徉着,十分舒适、平和。不知怎的,冷血望过去,却感觉到那乳房山上,有一股杀气。

这是梁大中、但巴旺、小刀、小骨等人所感受不到的。

他想说。

却说不出。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杀气呢?

三罢大侠在房里。

他浸在乳液里。

屋里有许多镜子,映出他光滑的皮肤。

——真舒服。

过份的舒服使他有一种“升仙”的感觉。人在乳中,就像一叶浮舟,他每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家人。

他把房里的屏风,都绘上了他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的形象。

——他已失去他们多时了,只有天天的看看绘像,以作慰藉。

他在早年的时候,大过拚命忘情,只为求得世上功名,以致用毒过甚,为毒所侵,身子已残破得七零八落,必须要时时浸在乳水里,才能保持不迅速衰老,反而皮肤渐次光滑,日渐回复青春。

他原拟再浸一会儿,就起来诵经。

这时候,门就敲响了。

他有点不情不愿的起来,披衣束带,开门一看:房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脸上涂着一层白垩的人。

四十三、不快乐的鱼

“他在早年的时候,身体上受伤太多;晚年的时候,心头上受创更重,所以斗志全消,隐遁乳房,自称‘三罢’。”梁大中继续回答但巴旺的疑问:“所谓‘三罢’,就是‘罢功、罢斗、罢手’。”

“什么是‘罢功’?”

“他不再勤练武功了——但他的武功仍是很高,尤其是施毒手法,仍是温门一绝。”“什么是‘罢斗’?”

“那还不简单,他不再与人争强斗胜了。”

“‘罢手’就是放弃了?”

“是放下,而不是放弃。看开了,就放得下;放弃,只是认输,而没有看开。”“如此听来,这‘三罢大侠’倒是满有意思的。他的人生境界就象我一样高!”但巴旺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这样吧,我就上‘乳房山’让他结识结识我,我们一定宛若老友重逢,一见如故!”

开了门的三罢大侠,很是觉得意外。

“什么风,虫二?”三罢大侠笑着迎迓,“咱们虽住在近处,但你也有一年多没上我这儿来了吧!”

虫二大师大概是笑了笑,嘴边的白垩里生起了一些裂纹。他走了进去。“……鱼,养得还好吧?”虫二低着头低沉的问。

他低头看大池里的乳汁。

乳汁里游着的是鱼。

——这些鱼,有的独睛,有的断眉,有的裂鳍,有的鱼鳞已脱得七零儿落。但它们却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会在乳水里打喷嚏;喜欢十一、二条鱼尾首相衔的接合在一起,象一条长长的鞭子。有时候会把嘴冒出水面,疾吐一口水箭,然后笔直跃上半空,去追那自己喷出去的水箭,再落回乳汁里来。每当它们的主人三罢大侠说话的时候,它们都会在乳液里直立着,尊敬的洗耳恭听。

“这些‘伤鱼’,恐怕是自古以来,培养得最好的一批,就跟你养的‘救鱼’一样,都是空前出色的品种。”三罢大快说时眼光闪亮,看来,对这些鱼,他不但未能忘情,简直还有点得意忘形了呢,“只要把八九婆婆的‘怒鱼’和三缸公子的‘忙鱼”结合起来,咱们的‘一元虫’,至少可以为大家各提升四十年的功力,届时……”

虫二大师似震了一震。

三罢大侠含笑道:“人人都以为‘一元虫’只可用作治病,其实,只有咱们四人心知肚明它们的用途还多着呢。譬如说,这些伤鱼,养在乳里,只要乳汁掺了人血,就成了毒鱼,谁要是让它吮上了,嘿嘿……至好的东西一翻身就是最坏的,世事往往就是这样。”他身上穿的绸缎浴衣,十分轻柔华贵,而他久浸乳汁的肤色也白皙明亮,象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映着乳色,看去象池边的一座玉像。

三罢大侠的自满很是带点自豪:“咱们这‘一元虫’研制成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重返岭南‘老字号’去了。八九婆婆是因为偷生而不战死,所以给逐出门墙;三缸公子是为了唐方,也没面目回老字号。你则是生了怪病,我呢,因太争功了,开罪了同门前辈……不过,咱们要是研创出‘一元虫’来,可以光宗耀祖,就什么都不怕了……”

忽然,他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虫二大师低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三罢大快诧然:“你没话可说么?”

虫二大师沉声道:“我能说什么?”

然后,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三罢大侠不明所以,凑前去看:“什么?”

虫二大师惨然道:“我让人打伤了。”

三罢大侠怒问“是谁伤你?”

虫二大师道:“是三缸公子和八九婆婆。他们的忙鱼和怒鱼还咬住我的脖子不放。”三罢大快于是凑过身子去看。

他那粉白的颈项很漂亮。

忽然,虫二大师一动。

太快了,又似没有动。

然后,三罢大侠身子一搐,僵硬了。

他的姿势保持依然。

但他的粉致致的脖子多了一条红线。

三罢大侠恨恨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虫二大师笑了。

大笑。

他大笑得一点也不张狂,反而令人听起来愉快、开心,似全无恶意。——很少人大笑依然不予人嚣张的感觉,正如极少人在大胜的时候依然不会傲慢张狂一样。

“因为我不是虫二。我不是‘风月无边’!”他笑着,和和气气的说:“我是镜花水月、蔷薇将军。”

话才说完,三罢大侠那僵直的身子忽然一震。

然后,他的脖子就离开了身躯,随着一道血线骤变为血泉,滚落入乳池里。有几点血渍,还溅到那扇屏风画像上。

乳池立即冒出几股段红,很快又化入乳液之中,整个乳池,看去颜色只深了一些,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池里的鱼目,已变成了绿色。

蔷薇将军自袖子里一寸一寸的收回柄扫刀,然后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白垩,低笑道:“可真管用。”并飞起一脚,把三罢大侠的尸身,踢落到池里去跟首脑会合。蔷薇将军还用一种似是祝祷的语音向乳池里说:“你放心吧,我会代你好好的等小刀、小骨他们来的。至于‘一元虫’的功效,我记住了,也一定会代你享用的,安息吧。你安息也是死,不安息也是死,既然死了,还是安息的好。你不是号称‘三罢’的吗?现在不是罢了吗?”

池中那隐约躺在乳汁底的尸首,搁在那里,就象一条不快乐的鱼。

那些鱼,尝过了血腥,开始聚拢过来,似是要啃他们主人的尸首。

“我又写了一首好诗。”蔷薇将军喃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仿佛,对自己所作所为,很感满意,并搬来一张竹椅,守坐在门前,以一种抄经文的虔诚,来等待他的猎物。人生里有大半的时候都在等待和忍耐。

他觉得他的“猎物”已逐渐靠近他了。

他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猎物”似乎也感觉得出:他在这里。

可是感觉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夕阳知道自己不应西移,可是,仍是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四十四、与鱼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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