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处方 --天使与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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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处方 --天使与魔鬼-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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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美玉背着她硕大的包从辛教授那出来,就到了隔壁张副教授的诊室,她敲了一下门,未等里面说话就直接进去了。张教授坐在桌前看着《晨报》,对面是一个穿着无袖衫的年轻女孩,她的腿上托着一个月牙形的提包,郝美玉知道她是一个几乎天天坐在门诊医生对面的“陪诊代表”,她还听说那代表几乎和所有医生关系都好,她只要坐在医生对面,医生一般都得开她的药,不能开其他厂家的同类品种。据说,如果发现医生没开她的产品,这个无袖衫女孩就会把脚伸到桌子底下去踢处方医生,甚至她还有过将医生的处方撕掉,当场让医生改开她的药的传奇。
张副教授只有31岁,是北京协和医大的博士生。她知道张副教授除了喜欢吃馅饼,还喜欢看汽车杂志和足球。郝美玉给了那无袖衫一个笑脸,喊了一声“张教授”,就贴到张教授的身边,麻利地从包里先将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入他的白大衣口袋。这是代表间公开的秘密,郝美玉没有避开无袖衫女孩。统方显示,上个月张教授开卓脂数是297盒。但信封里面:装了300盒的钱,2100元。张教授望了一眼郝美玉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事也做得漂亮,诚实、稳重、守信。”
郝美玉得到客户的肯定,脸上笑得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她一声不响地将张教授喜欢吃的馅饼、喜欢看的《足球》《汽车》杂志一一放到他的桌子的里侧,并会心地给了那无袖衫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从张教授的门诊出来后,她又如法炮制去了王老师、赵老师、刘老师……的诊室。 
上班的人一一到齐,没病的陪着有病的,一一涌进了诊室。还有一大堆医生的处方费用没有送出去,只能等中午上下班前后和晚上去分发了。处方费除了叫临床费外,还有很多种叫法,有的叫学术推广费,有的叫广告费、宣传费,也有的厂家把它叫论文费、交际费、公关费,甚至有些厂家把它叫成谁也看不懂的“科室会B费(简称科B费)”、OEC(日常交际应酬费)。但不管厂家把它叫成什么,都要求代表将这笔费用投到医生身上去,即使像辛教授坚决不收钱的人,也要以别的方式花到客户身上。每个公司都有一整套考核抽查代表诚信度的方法,一旦代表违规,轻则予以十倍甚至数十倍的罚款,重则开除或以“挪用公款”的名目起诉代表。
医生的对面,能坐代表的地方都坐上了代表。郝美玉想到走廊的凳子上坐一会,或和诊室门口的护士姐妹们聊聊天,伺机再进去陪医生坐诊。常在医院走动的代表,诊室门口的导诊护士一般都很熟悉。一个留着刘海儿的小个护士见郝美玉没找到可坐的地方,就在一堆排队候诊的病历后站起来小声喊:“美女,美女……来这,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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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美玉将半个屁股坐到那护士让出的半条凳子上,就从她那硕大的包中拿出一个黄|色的手掌形收音机送给她。护士接过很开心地说:“你们公司的小礼品真好玩。”说完,护士抚摸着收音机上的五个手指,从大拇指尖将接收天线往上拔了出来,又给天线复位道:“我喜欢。” 郝美玉浅浅地笑对。
郝美玉将一本厚厚的《研究生考试指南》从包里拿出一半,又放了进去。诊室的走廊里,人越来越多,站着的,坐着的,走着的,阴沉着脸的,苦着脸的,痛着的,统统涌进窄窄的过道。惨白的光从墙上反照到人的脸上,人在白光中躁动,点爆着沉闷的充满着汗味和血腥的空气。郝美玉长久沉淀于血腥味和泪水汗水混合的空气中,她感到呼吸的困难,就说:“还早,我到大门口去透透气。”
郝美玉背着她硕大的背包起身时,小心地将包的拉链拉严,来到门诊的大门口。太阳已逃得无影无踪,天空阴得漆黑漆黑的,楼里的荧光灯照得人们的脸惨白惨白的,让人感到恐怖而悲伤。风似幸灾乐祸的魔鬼,张牙舞爪地横空而行。鸟儿躲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有树在疯狂地跳着摇摆舞。雷电不甘于黑色的淫威和风的飞扬跋扈,怒吼着,举起亮闪闪的长剑当空狂舞。大地震怒着,颤抖着……雨愤怒着,狂奔着。整个世界顿时陷入风雨雷电的生死决斗之中。 
站在门诊大楼门口的人们被这场残酷的战争惊呆了。他们纷纷退避着,往屋内逃离着,好让风魔不伤着自己,好让淫雨不溅着自己……郝美玉往后退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步。她在想,我心比天还高呢,我干嘛不将风雨雷电的撕杀,当做赏心悦目的大餐,当做炎炎夏日清凉的绿茶呢?
在风雨与雷电的刀光剑影中,一个老妪模糊的身影闪现,只见她弓着腰、弯着背,驮着一个似白似黑的蛇皮袋,涉着水,一小步一小步地,顺着医院门前的小坡,由左至右向上挪动着,艰难地挪动着。隐约中,那个身影急剧地晃动了一下,那位老人摔倒了,蛇皮袋从她佝偻的肩背上滚落。地下,一个个白色的、绿色的空瓶在水上飘了起来……
郝美玉看着这一切,很想冲进雨中去拉起这位老人,去帮她拾起瓶子,那些空瓶子是老人的宝贝呀!但她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连衣裙和那倾盆而下的大雨,想想今天还是例假的第二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无奈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当她松开手时,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辆小车打着警示灯疾驰而过,车子无情地将那个蛇皮袋卷走,老人在车后打着滚顺水而下。
“那车肯定撞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郝美玉愤怒了!发疯般地愤怒了。她仿佛看到了当年母亲被摩托车撞飞的情景!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雨中。在下阶梯时她滑倒了,重重地摔倒在积水里。她爬起来,攥着包,朝那老人奔去……老人漂挂在地形相对隆起的水面上,红色的水流从老人的身边急速地流出。郝美玉抱着老人,拼命地喊:“来人啊!老太太被撞了,快来帮一下……”也许是风声和雨声太大,也许是人们已见惯了见义勇为带来的灾难、误解与烦忧,任凭她声嘶力竭,任凭她将老人背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来,没有一个人去雨中扶一把……
社会是人的社会,不是一个人的社会,是所有人的社会,靠郝美玉一个单薄的女人不能支撑起这个社会!当我们在感叹世风日下的时候,我们是否只在感叹?我们是否伸出过援助之手呢?风依旧在拷问着,雨依旧在一遍遍询问着。在上天的拷问和质疑中,郝美玉带着人性的冲动和愤怒的力量,背着老人一步步前行,在跌跌倒倒中前行,当她咬着牙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着的时候,门前悄悄地让出了一条通道……这条道很快被这两个女人身上的雨水血水打湿,这条混着雨水和血水的路顺着郝美玉两腿延伸到急诊外科,当接诊医生申教授将那位受伤的老人扶到检查床上时,郝美玉只对认识的申教授说了一句“钱,在包里……”就瘫坐到了地上。
江海电视台经济频道的摄制成员在附一医院拍完几个镜头刚想离开,就在医院门口拣到了“郝美玉雨中救人”的感人新闻。
在门诊一楼的尽头,是一间偌大的留观室。8张金属病床分两排摆开,尽如郝美玉办公室桌子的摆放。
两个护士共同推着一台手术车进来。一个护士在唯一的空床上放上一些卫生纸,请求先生们和跟在身后的记者出去回避;另一个护士在男人们撤了以后,迅速将郝美玉湿漉漉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将白色而洁净的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在另一个护士的帮助下熟练地将郝美玉放到了病床上。临走,一个护士说:“看来,要先给她送一套病号服来。” 
郝美玉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紧邻进门的床上。她的左手向外伸着,手背上连着输液管,液体一滴一滴在向下流淌着,流进她的脉管,流进她的梦里。
她家的房子在机器的轰鸣中突然消失,又在村民的笑脸中拔地而起。屋后,鲜花拔节而长的声音清晰可闻,很快,一株株艳艳的杜鹃开满家的四周,整个山头长满了红艳艳的花朵……一位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穿着红色的衣裳,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笑容可掬地从屋内走出,她拍着郝美玉的手说:“闺女,回来啦!这是你侄子。”
“妈……!”她高兴地喊着。
“她醒了?”扛摄像机的说。
“没呢。在做梦。没看她笑着没睁眼吗?”手持话筒的说。
郝美玉从甜梦中睁开眼。看了看摄像机,很疑惑地说:“干嘛?”很快就问:“那大妈呢?”她边说边要动身。手持话筒的说:“别动!你没穿衣服呢。”尔后,那人补充道:“那老太的右脚断了,要截肢。”
郝美玉将右手伸进被子,一抹红云立刻飞上她流泪的脸庞。她将身子往下缩了缩,尽量让肩不露在外面。
“太好了!太好了!在镜头中那奔向雨中、抢救拣破烂老太的美丽女孩,终于醒来了!”那记者对着镜头说完,就将话筒移向郝美玉的唇边:“郝美玉小姐,您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雨中,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拾荒老人呢?”摄像师调整着焦距,让郝美玉的头部成为特写。
镜头中,郝美玉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谁家没有老人呢?谁不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呢?看到那老人,我仿佛看到了我母亲,看到了艰难的岁月……”郝美玉的脑海闪现着那年母亲车祸的情景,浮现出天上人间辉煌的灯火和她徘徊的脚步。 
钟涛看完新闻联播后,仍吸着烟,漫无目的地坐在电视机前,不知去做点什么好?突然,经视节目预告中的推荐语吸引了他……西装革履的经视节目主持人雷明稳稳地迈着洒脱的步伐,边走边摊着双手面对观众说:“医药代表,北大学子,拾荒老人,他们怎样诉说雷声与良知的故事?”穿着大方但不失时尚的女主持春花走近雷明、面向观众说:“雷声能否惊醒道德的良知?请您收看今晚八点三十分给您开出的绿色处方……《道德观察》!”或许是“医药代表”四个字吸引了他,他没动地方地一支接一支烟地抽着,等待着《道德观察》。
八点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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