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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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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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黑子还是如常隔晚往义父的家,陪伴义父小酌。狄斌从来没有住进“大树总堂”,仍然守着吉兴坊那座和他身分地位不相称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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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狄斌发现,义子的话少了,喝的酒却多了。有一夜,狄斌把酒换成茶。
  “年轻人喝太多,伤了身子不好。”
  两人相对着喝茶,没有交谈过一句。直至黑子告别时,狄斌才突然说:
  “假如你不想留在京都,我可以送你到别州的分堂做事。”
  这时黑子知道:义父也猜到他心里的秘密。
  一个连自己也觉得羞惭的秘密:自从懂事开始,他从来没有把柔儿当作妹妹来看……
  娘和义父明显都知道了。令黑子意外的是,他们都没有因此责骂或厌恶他,仍然是如此地体谅。
  ——也许他们都很了解:爱上不应该爱的人,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不用了。”黑子回答。
  他不希望接受另一个男人同情,即使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义父。
  黑子知道:自己成为了“大树堂”的暗杀者,此事令义父十分不高兴。“这不是我给你的安排。”义父曾经这样说。可是,黑子四年前就确认了自己的宿命,他注定要成为另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
  可是时代毕竟不同了,今天的“大树堂”需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阴暗中的刺杀。对手也不再是什么狠辣的黑道角色,而是政治或金钱交易上的阻碍者。黑子至今已经杀了十三个人(不包括这十三人的护卫随从),而“大树堂”里多数人却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听过。
  ——我已经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爹吗?……
  同时,黑子眼看着于阿狗从“武备塾”以首席生肆业(当然,那是父亲用钱替他买回来的),并且在禁卫军“神武营”谋得官职。
  ——而我,除了杀人后做的恶梦之外,什么也没有……
  雨继续下着。厅堂里的人们似乎未被这雨影响心情,宴会的闹声仍然继续。
  黑子垂下头来。地上的水洼,仿佛浮现出柔儿那张美丽得令人心碎的脸……
  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他肩上。
  黑子自从开始杀人之后,从未被人如此接近也毫无警觉。
  雨没有再打在他身上,头顶撑了一把伞。
  撑伞的是那手掌主人的随从。
  “你不进去喝喜酒吗?”
  黑子回过头来。他见过这人一次,在“大树总堂”。是宁王爷,今夜到来作客。另有两名随从替他打着另一把大伞。
  黑子正要跪叩,宁王把他托住了。
  黑子瞧见宁王那威严但亲和的微笑,不禁呆住了。
  “本王听过关于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任谁在十五岁时就能单独刺杀‘那个人’,都值得我留意。”
  黑子几乎要露出感激的表情,可是他忍住了,那件事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承认。即使他猜想,刺杀陆英风本来就是这位王爷下的命令。
  看见黑子那不置可否的表情,宁王更欣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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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伤心吧?”宁王指一指室内的婚宴。“甚至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京都?”
  虽然显得甚为无礼,黑子还是没有回答。
  “本王有一个任务,希望交托你去做,它正好需要你离开京都一段日子。”
  “请问王爷……是什么?”黑子目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你直到现在最擅长的是什么?”
  ——杀人。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宁王拉起黑子的手,仔细看着他那只宽厚的手掌。“比你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困难一百倍。”
  他把黑子的手掌卷成拳头。
  “一个人要掌握自己珍视的东西,便需要力量。不是你过去常用的那种,是能够命令他人的力量。”
  他放开黑子的手,又说:“你完成这个任务,就是替本王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只要你活着回来,本王承诺会给你这种力量,你将得到所有你希望的东西。”
  黑子双眼发亮。他回头,再瞧瞧那窗户里的灯光。
  “你不必马上回答。决定了,随时来宁王府。”宁王说完就转身走了。两个打伞的随从紧跟着,不让王爷的衣服沾一滴雨。
  黑子再次沐浴在雨水中。
  他仰首瞧着黑暗的天空。雨已变小了,云雾正渐渐散去。他看见一两点孤独的星光。
  在宁王离去还未足二十步时,黑子从后追了过去。
  次天早上,狄斌起床后如常到书房办公,却发现书桌上,放着他送给黑子的那个小佛像。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不舍的眼睛瞧着这佛像许久、许久。
  黑子进入路昌城外数里的郊野时,简直无法相信:这儿在一个月前才是激烈血斗的战场。
  早春的野外盛开着各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朵。黑子离开首都这三个月来才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么广大。
  ——不,我记得小时候,爹带我出来了一次……可是除了在河里游泳的事以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以一块大披肩从头到腰盖着身体,手牵着马儿的缰绳,徒步走过这充满花香的草原。偶尔看见有几片草地被烧成了焦土,他才真的确定这儿曾经打仗。
  远远看去,路昌城就像一堆前夜烧尽的柴火。这种距离也可见城池的墙壁和内里都破败不堪。黑子早听说了:路昌城的守将被“三界军”包围数月后,决定与全城上下共存亡,下令军士放火烧城,不留一屋一瓦给贼匪。
  结果是又慌又怒的城民自行打破城墙,蜂涌逃出那座火的地狱,投向“三界军”的阵地所在;“三界军”大量派发军粮接济城民,此一美事传遍全州,此后攻打的几个城镇都不战而降,平民自行打开城门倒履相迎。
  路昌城已明显不能再住人。可是过了这么久,“三界军”仍把临时的大本营设在此地,很明显就是为了这个象征意义。
  众多军民的帐篷也都围绕城池的废墟搭建。在明媚的春日晴天下,群众就在郊外露天席地而坐。有小孩在奔跑着,互相嘻笑追逐;男人们大都赤着膊在晒太阳,只有少数肩上搁着枪刀兵器,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军人哪些是平民;女人若不是忙于洗衣服或烧饭,就是聚在一起,一边缝补衣衫或兵甲,一边在闲谈……整片营地没有一丝紧张的气氛,倒令已预备进入敌地的黑子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黑子进入营地后,一个赤膊的中年汉子马上迎了过来。黑子正要准备接受查问,那个汉子却微笑说:“高个子,要来投军吗?好,好!”还拍了拍黑子的肩,热情地替他牵马缰。“我来替你引路!像你这样的大块头可不多呀!将来你当了什么大将军,别忘了我这个带路的陈广成啊!”
  另一边一个少女趋近来,踮起脚趾头站高,把一个用绳子穿的鲜花环套在黑子颈上。
  少女看见黑子那张英挺的脸,有点腼腆地微笑。“这是吉祥的花符,祝福你在沙场上平安啊。”
  黑子看着这个不算很漂亮但却充满青春生命力的少女,有一股想牵着她的手说话的冲动。可是,少女已经被一群同龄的伙伴拉走了。女孩们一边瞧着黑子,一边在交头接耳咯咯乱笑。黑子藏在披肩底下的耳根都通红了。


  在那个陈广成的带引下,黑子越过营地与人群。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四看,实际却在视察环境。没有任何显著的护卫线,只是一堆接一堆军民混杂的人群。远处一片草地上正放牧着战马,数目少得不成比例——黑子早就打听过,“三界军”的骑兵只占很少数。很好,得手后逃脱的机会又增加了。
  黑子沿途不时看见,在人堆中特别有一个人站着讲话,他们手里同样都拿着一本书。坐在地上的群众都听得很专注。
  “……天下的土地,本来就是天下人共有的!”黑子听见其中一个男人正发表激昂的演说。那人拍拍手上书本的封皮,又说:“没有天命这回事!没有人生下来就有权奴役别人;也没有人生下来就该给别人奴役!”
  “是荆王写的话。”陈广成看见黑子疑惑的神色,马上向他解释。“当然啦,原来写在书上的都比较难懂。是他叫这些读过书的人,把那些文字向人们说得明白一点。”
  “荆王在这里吗?”黑子尽量显得不经意地问。
  “你也是仰慕荆王才来投军的吧?”陈广成又再拍拍他的肩。“别担心,你今天会看见他的。所有新来的兵,荆王都会亲自接见。”
  就在今天,黑子的心紧张地跳动。他本来准备,要混入这里十天八天才能查探到目标的所在,另外要再花个一、两天视察,才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难道要在这人群当中、白日之下动手吗?……可是若不在今天,很难说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黑子记起曾听义父述说过,父亲独闯九味坊,在千人跟前差点成功刺杀敌方头领的往事。到了现在,首都的坊间偶尔还是会听到人们提及那个天神般的“三眼”,那是一场公认的奇迹。
  ——也许今天,我就要重演一次爹的奇迹……
  “我们的旗帜是哪三种颜色?”那个演讲者又在疾呼。
  当中一个少年马上举手回答:“是绿、黄、红!”
  “很好!”演讲者的脸上泛着亢奋。“你们又可知道:这三种颜色代表了什么?”
  他指向花草茂盛的野地:“绿色,就是天下的田地作物,养活我们的食粮。”
  他指向营地上的帐篷。“黄|色,是泥土、石块与木头,也就是我们的家园。”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红色,就是流在我们里面的血。就是生命。”
  最后他指向破败的路昌城,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正面最高那座城楼上,竖立了一面巨大的“三界军”三色旗帜,正在迎风飘扬。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田地生计,都吃得饱;每个人都可以跟亲人安居在自己家里,没有要害怕恐惧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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