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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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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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国’的土地上存在!”

战争的味道日益浓重,校园里天天喊杀声阵阵。食堂对过的砖楼前挂起了“青年训练所”的牌子,大学生也得参加“勤劳奉仕”。军事训练以射击和刺杀为主,每周一天,在操场上做操、越野跑步、卧倒射击,与假想的敌人“战斗”,进行“防空”演练。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精神训练”,教官白天去医学院的太平间,将字条藏在死人身上,夜间命令学生单独去取。教官指出了大致的范围,但具体位置不详,只好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去找,拿到纸条后,魂不附体地往回猛跑,交给教官时,已经虚汗淋漓了。

比较起军事训练来,校方不定期举办的报告会显然要吸引人。过去公开的提法是“日满亲善如姐妹”,康德十一年以后,亲如姐妹的口号改了,要求尊称日本为亲邦①, 即“满洲国”的亲之国,日本竟大言不惭地成了 “爹娘”。从事理论研究的日伪学者,要唐而皇之地弄出确凿证据来,从所谓历史渊源和法典上多加佐证。大学生无条件地接受军国主义思想,良知和心窍都被塞住了,再难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赵成和参加过一回报告会,题目是“重庆与延安政权”,由日本关东军参谋总部情报司长主讲。这次的时政讲座颇具吸引力,大会场挤满了听众,连武春清一校长也旁听了讲座。报告人说:天皇倡导的“大东亚共荣圈”成绩斐然,从东亚大陆到马来亚、菲律宾等岛屿,皇军正节节胜利,欧洲的轴心国也十分强大。报告历数了近八年来皇军与支那军队大会战二十三次,屡次重创对手,虽然支那军队的战斗力有所提高,但其伤亡人数至少是皇军八倍以上。缘何如此?皇军不仅仅装备优势,而精神力也大大优于对手。除了罗列乏味的数据以外,报告会并没有太实质的内容,报告人说“满洲国”日益稳定,不久之将来,中国腹地将全部归皇军占领,大东亚圣战即将成功,云云。对于整个支那,更值得注意的是重庆之外的延安政权,信奉红色共产主义,又不完全等同苏俄式苏维埃,梁山泊式的农民主义之色彩强烈,其势力正日益膨胀,赤共的影响范围集中于华北、山东,有愈演愈烈之态,此势力和影响不容小视。报告人宣称:赤共与延安政权,与蒋之重庆对峙必将加剧,实乃我们征服支那之良机……

会场一片寂静,赵成和由此知道了延安。

在惶惑不安里,盛夏不请自来,滚滚热浪席卷了新京城。骄阳高照之下,房檐屋顶都仿佛熔解成了烈焰,红漆木回廊狰狞得如涂血一般。但是,杂草还是顽强地从甬路的石缝间冒出来,许多人坐在荫凉的地方消暑。

在新京三年多,赵成和很少和三姐赵百合见面,姐弟的年龄差距大,没有共同语言,更何况她家住二道子,离学校又远。赵百合很是像陌生人,她从不关心娘家的情况,自顾自地过着相夫教子的小日子,心无旁骛地去做黄脸婆,所以赵成和很少想她。现在赵成和最想的还是钱,家里的汇款越来越少了,已经有两个月没收到钱了。离开校园之前,赵成和打算向家要些钱。踌躇了整整一天,终于给三哥写了封信,这是他记忆中最长的一封信,也是第二次直接写给兄长的,他不得不谅解了三哥。赵成和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为的是躲亲。父亲给订的亲事理由简单极了,说那女子家风好,针线活儿好,是挺门过日子的料。他不愿遵从父母之命,也讨厌媒妁之言,他深知一但回家,等待他的必将是洞房花烛。一想到这些就心烦得厉害,寒暑假便借故不归。半年前三哥来信,说父亲病得很重,他迟疑再三,也没敢向学校请假,而是跟着同学去三江省“勤劳奉仕”去了。三哥他们一开始隐瞒了父亲病重的消息,说是怕耽误他的学业。赵成和对此不满,上一次,他在信中说不要服用玉泉散之类的中药,质问为什么不去县里的医院?还说中医是巫术,西医才有疗效,云云。赵成和平常谨小慎微,胆小成一卷线团的模样。写家书时却是例外,思绪像蚕蛾样破茧而出,心灵之窗会一点点地透开,让光亮片片洒落。这一次他落泪了,那是孤单忧伤的泪水,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家。泪水还有汗水滴落到信纸上,又很快阴干了,模糊了字迹。他想,也许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心中一派苍凉。赵成和是父亲最钟爱的儿子,是父亲的骄傲和光荣,可是却未得到自己一星点儿的孝心。赵成和断断续续地写着,陷入了无休止的冥想之中,他仿佛看见了老爹的眼睛。以前给父亲写信,总是写得工整,也写得很慢,像拘谨的小学生在练字,写得啰里啰嗦,什么少抽烟啦保重身体啊。而现在写给三哥,他真不知如何才能写的清楚。信中说,他要去抚顺城实习了。抚顺城有很大的露天煤矿,比安城煤矿大得多,他要去的地方是东露天矿坑内系。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担心母亲和兄长们不懂,特意解释说主要是在剥离矿实习排水设计。越写越怆然,心里想:两个母亲也在一天天变老啊。

第四十一章(5)

火车站侯车室就像难民营,杂乱无章,人声嘈杂,臭烘烘的汗酸气四处充溢,置身其中极不舒服。腰悬洋刀的宪兵虎视眈眈,牵着狼狗来回巡视,核查旅客的通行证,搜查行李和携身物品。带队老师事先和车站做了联系,大学生受到了优待,经日本检票员领引,顺利登上了高级车厢。等待中,列车费力地后挫一下,才徐徐开动了,久违的凉风终于涌了进来。车轮与铁轨相激的节奏,铿锵而慷慨,单调又催眠,仔细辩来又另有一番韵味。离校实习意味着毕业指日可待,在飞驰的列车上学生们都舒了一口气,胸中跳荡着前所未有的惬意。大家讨论起电影来,从《千里送京娘》到《木兰从军》、《貂禅》,气氛很热烈。有人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柳叶青又青,妹在马上哥步行,长途跋涉劳哥力,举鞭策马动妹心……”赵成和无言地听着,依着车窗向外张望。他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和几丝缱绻的云,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缓缓后退,树木连着树木,青草连着青草,庄稼连着庄稼,绵延成了无边的葱茏。灼热的阳光倾泻在田野上,辉发出熠熠的白光,变换一下角度,会发觉庄稼地氤氲着一派淡蓝的烟雾。

①亲邦:日本语里“亲”是对父母长辈的称呼。

第四十二章(1)

小河对面的红房子来了许多女人,郭占元敢肯定。树林里飘着手纸团,散落于草丛之中,远远地看像白花开放。手纸团是风刮过来的,是郭占元前所未见的,因为乡下人解手什么的,都使用秫秸或者劈开的树枝。纸张在平民眼中绝对是奢侈品,纸是神圣的,除了写字记帐以外,不该去做别的。黏黏皱皱纸团似乎包裹着什么秘密,让郭占元疑惑不已。如果他知晓纸团粘满的全是亵物的话,一定会讶异得吐出舌头。坚韧的春风终于穿透树林,沉寂了一冬的雪由白变黑,融化成冰水,使山谷和道路一派泥泞。每到砍柴的时候,他总出神地向霞

碧部落方向眺望,重叠的山峦无情地挡住了视线,郭占元看不到自己的家,看不到吕氏和孩子,只能将哀伤托付给蓝天白云。隔着枝枝杈杈,望得见河对岸的一趟平房。红房子是前年秋天新建的,红砖红瓦,掩映在褐色柳烟中,醒目乍眼。日本人频繁出入红房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风吹过来,音乐声便时断时续地飘进耳鼓,有种特别暧昧的含义缠绕其中。直到有一天,意外地发现沾有浸满血渍的布带飘挂于树梢,他确信这是女人的月经带。有女人哪!这样的谜底让他震惊不已,震惊之余,内心竟然滚过一丝兴奋。

大伙房坐落在山坳深处,东侧的厢房是豆腐房,伙房后面有一口井,也是前年秋天挖的。大伙房的班长宫崎,九州人,长得瘦小干瘪,腰挎一柄“带鱼”刀。宫崎不干活,只负责伙食收支和卫生督察,闲暇时就望着山谷发呆,或者自言自语地嘀咕谁都不懂的日本话,宫崎有时愿意对郭占元唠叨点什么。炊事班一共九个人,分成三班倒,三个人专门做豆腐,另外两个班给劳工做饭。豆腐房很忙碌,泡豆子、拉磨、接豆浆、点卤水,一昼夜得做出一斗豆子的豆腐。坳里的日本人很多,豆腐主要供应给日本驻军吃。日军的伙食自己解决,早晨派人将十二板豆腐拉走,第二天再送回空板,天天如此。劳工是绝对吃不到豆腐的,即使是豆腐渣也吃不到,豆腐渣留给炊事班自己吃,切点儿葱姜蒜炒一炒,味道蛮好的。相比之下,劳工太不幸了,他们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而饭食却永远是一饭一汤,饭是通红的高粱米饭,汤是鲜见油花的白菜土豆汤或者萝卜粉条汤,最好的佐餐品是“没腿儿大海米”——盐水煮黄豆。伙房每天要做四顿饭,其中一顿饭在半夜。饭做好了,几个人挑到工棚去。送饭食送到警戒线就得止步,远远地看劳工们狼吞虎咽,待到劳工被驱赶回工棚以后,才收拾起碗筷,挑着担子往回转。持枪荷弹的日本兵看管的紧,送饭的师傅实难与劳工接近,更遑论说话了。劳工基本上是关里人,粗壮的山东汉子居多,个个衣不蔽体,面如菜色,看上去挺难受。

工程浩大超出想象,仅仅从深谷里堆积的石砾土方量就能看得出来。山体被剥开了,就像年轻女子被粗暴地撕烂了衣裳,颤栗着裸露出肌肤。石头碎砾于高处倾泻而下,一股脑儿地涌入了深谷,湮没了丛林,远望俨如褚黄的瀑布悬挂,又仿佛冰川样堆积漫流。隔上一阵子,山谷里就会滚过沉闷的炮声,震颤感电流似的从脚底淌过,随后是团团浓烟从洞穴口冲出。石砬子被炮炸开,大块石头是不可能用筐装的,只能肩扛手搬。大石块抬到洞口,咿咳咿咳呦地喊声号子,石头从高处滚落,越滚越急,卷起了道道尘雾,最后是轰然巨响。土方碎石要用尖镐刨,用土篮子装,抬出洞外倒掉。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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