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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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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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还扑到了他的鼻子上。大牌撸子的枪口飘出了蓝烟,肥胖的身躯轰然倒地,就像沉重的麻袋倒伏。

简直是晴天霹雳,日伪官员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哭喊:“抓刺客啊!”

在一片喊叫声里,骑士跃身上马,勒转了马头。顷刻间,马队就炸了营,马匹颠覆掉了官员,倒拖着牵马兵,一齐跟着皓月狂奔起来,马嘶萧萧,鬼哭狼嚎,顿做践踏连营之势。马大吉双目圆睁,巨大的愉悦山洪样爆发,周身血管贲张,每个毛孔都已绽放,两耳灌满了呼呼的风声,这真是畅快淋漓的飞驰啊。皓月的蹄下磕迸出火花,箭一样冲下山去,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旷野无人,骑士和他的骏马跨沟跃壕。根本就不需要辨认道路,马大吉纵马向北向北再向北,跑过田埂、跑过草地、跑过林子、跑过沟渠,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四十华里开外。武顶山隐没在云霭之中了,马大吉渐渐地稳下了心神。皓月跑得大汗淋漓,需要歇息了,他只好信马由缰地走了一段。天黑时,他才找到一农家窝棚,窝棚里的老夫妇胆战心惊,连说老总俺没犯啥法啊。马大吉喘息稍定,将马匹拴在树上,说:“给我弄点吃的吧。”

老女人赶紧拿来几个熟土豆,老两口看着大兵吃得狼吞虎咽。肚子饱了,马大吉问:“过江怎么走?”

“啊?这……”

马大吉并不隐瞒,说:“我枪崩了个日本大官,他们正抓我呢。”

老头大惊失色,连连顿脚说:“完了,孩子你连累俺了!”

马大吉说:“别怕,我现在就走。”

第四十一章(3)

临出门,老头在背后叫住他,说孩子啊你骑马太扎眼了。马大吉觉得有道理,便弃马换衣,又讨了些土豆,向北疾走。

马大吉胡乱走了一夜。清晨,当浩荡的黑龙江出现在眼前时,他不觉惊叫一声。浓重的雾气在江面上浮动着,聚拢成一道雪白的云河,轻轻涌动。忽而一阵晨风吹来,云河又分散成淡淡的白絮,飘过岸边的红柳丛,四散开来。初升的太阳将一切将涂抹得金碧辉煌,滔滔

大江挡住了去路,马大吉筋疲力尽了,呆呆地坐于岸边。黝黑的江水一漾一漾地拍着江堤,波动的感觉穿透了黑土地。晨风拂动红柳丛,沉静地回应着江边的水声。与浩荡的江水相比,他的呼吸简直微不足道。浓雾散尽,能清晰地看见对岸的白桦林,还有那些影影绰绰的屋顶以及淡淡的炊烟。马大吉向往起隆冬了,要是大江封冻,他就可以跑过江去。可是现在他走投无路了。滩涂上柳树丛连绵不绝,江鸥悠闲地在天空盘旋,江水喧嚣着涌动着,危险正一步步紧逼。马大吉猛地跳起来,他不想坐以待毙,不想束手就擒。顺着江边走啊走的,急迫地寻找渡船。边境地区早就成了无人区,江岸不见一人,人迹罕见,何以求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大吉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

中将遇刺震惊了关东军总部和“满洲国”最高当局,关东军参谋长坐镇指挥,迅速包围并缴械了靖安军二团一营,营长秦得明被逮捕;同时命令临近三县的日伪军警全部出动,万余人撒开了大网,严密封锁水陆交通,还特别抽调江上军、关东军守备队沿江设卡,所有的船只被拘集靠岸,不得一人一骑渡过黑龙江,务必生擒“凶手”。

黑压压的大队军警包围了江堤,人喊狗吠,刀光闪闪。马大吉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反而镇静了,举枪射击,震慑住追兵,然后从容起身,高呼:“我不活了,操你日本奶奶的!”

冰冷的江水顺着裤脚领口灌入,依次漫过大腿、腹部,淹没了胸膛,英俊的面容被奔涌的江水覆盖。马大吉挣扎了几下,他感觉江水居然如火燎般灼热,给了他足够的温暖足够的安详,就像母亲烧热了的火炕一样。死亡的旋涡将英雄吞噬,巨大而不忍的水泡上下翻滚,像是哽咽不休的悲鸣。慈悲的黑龙江伸开温情的臂膀,托载倔强的灵魂飘向渐次明亮的天堂。天堂里,没有饥寒,没有屈辱,更没有泪水。在如歌的曼妙里,在圣洁的祥云之上,潇洒的骑士和他的骏马自由驰骋……

楠木石垄的遗体被运送回了新京,日伪当局大肆操办,组织各界代表到火车站接灵。新京火车站布置得肃穆异常,哀乐低缓回旋,火车进站时汽笛长鸣三声,月台上一派唏嘘悲恸之声。新京工大的部分学生也去了,他们个个胸佩白花,垂手肃立,有同学拉了拉赵成和的袖管,悄声说马贼还是你同乡呢。赵成和鼻子酸了酸,眼泪差点流下来,顿觉无助,不知是为了同乡还是为自己。

在赵家兄弟中,赵成和的皮肤白皙,这一点颇得生母韩氏的遗传。他一脸书卷之气,总是腼腆而害羞的样子,但是似乎有种新的东西在滋生,青春的气息充盈于周身,走在街上,儒雅的气质会惹来年轻女子暗羡的目光。初夏是新京城里最好的日子,风沙不再,明丽的阳光好像长满了细密的绒毛,软软的痒痒的流泻开来,将所有的背景都渲染成金黄色。高大的杨树迸发出嫩绿的叶片,“大同”大街两侧的丁香紫气妖娆,榆叶梅盛开成一路红红粉粉,无处不在的蜜蜂发出一种嗡嗡声。这一切都使人犯困,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在这温暖的氛围里,“新京”城却一派死寂,满业大楼等建筑沿街排开,灰白的花岗岩基座和或黄或褚红瓷砖无不显现出冷漠,做作而阴郁。

新京的“摩电”很气派,沿着簇新的铁轨轰隆隆地驶过,车顶上不时擦出电火花来。抬眼望去,新京城除了工地还是工地,不断出现的建筑物反而给人沉闷的感觉。这座当作“满洲国”首都的城市,除了豪华霸气的设施以外,似乎乏善可陈。新京马路太空旷,而人情味太淡薄,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冷漠。“首都”是新建的,满街的高楼大厦,却没几间平民百姓的安乐窝。居民几乎都是近年落户的移民,人人都谨小慎微,生怕越雷池一步,彼此间少有挚友亲朋,更难见刎颈之交。“首都”人当然要与众不同,萍水相逢时,脸上写满傲慢的优越感。新京人见了外地人,仿佛见了脚下的子民,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小地方来的,能有啥见识?作为新京不动声色的看客,赵成和厌倦这个徒有其表的城市,他总是觉得孤独,落寞寡欢。相对而言,他喜欢去吉野町,新京城里最繁华的去处。两年以前,要是嘴馋的话,就去买几个马家烧饼,站在路边细嚼慢咽,如果手头阔绰,会迈进西域饭店,叫上一屉烧麦,蘸上佐料,那种美好直入五脏六腑。而现在,这种想法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回到学校,赵成和老远看见了山下奉文教授,山下正站在食堂门口等他们呢。山下教授的胡子总是修饰得十分精致,此刻神色不安,他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弟子们,大口大口地吸烟,目光是那样的焦灼。山下先生能屈身来满洲生食堂,本身就很叫人惊愕。大学里,满洲学生也不能吃粳米饭,日满学生不在同一个食堂用餐。民族歧视已司空见惯,但对于日满学生分灶吃饭,校方还是有所考虑。假如日本生和满洲生同处就餐,一边是雪白的大米饭,一边是黑红的高粱米,这种对比效果太强烈了,也太过刺激。如今,日本人吃大米也很难了,主食不过是掺黄豆的米饭,外加咸菜和大酱汤,而满洲学生的饭食仍是限量的高粱米、土豆白菜。

第四十一章(4)

在先生目光的笼罩下,赵成和愈发小心,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这饭,是天皇陛下赐予的。”他拘谨的似乎连筷子也不会拿了。饭毕,山下教授才说有好几个满洲学生被捕了,好在他教的班级没有出事的。说这番话时,山下的眼睛不禁四下张望,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似的。赵成和似乎有心理准备,几天前,有人悄悄叫他去看墙上的题诗。褚红色砖砌的院墙上,有许多诗作,字迹一律极浅淡,看来是用指甲和树枝划上去的,不仔细的话不易看清。壁诗多照录古诗,比如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

在,不叫胡马度阴山!其间也有咏时之作,表达了仇日的内涵。赵成和看得心惊肉跳,慌里慌张地走开了,但有一首诗铭刻到心里去了,叫他毕生难忘:

有志莫言志,

多才休显才;

任凭风雨疾,

竹节守信在。

坏消息不断传来,新京各院校都有学生被捕,连带少数市民和铁路职工。案子是日本宪兵队田中部队搞的,所以叫“田中事件”。赵成和暗自猜测,被抓的学生当中肯定有人题过诗的,不知道那个要守信如节的人怎么样了?大学生照旧每周进行军训,赵成和一直和张文放合用一只步枪,训练之后要擦拭枪械。由于经常和张文放碰面,赵成和没往坏里想,后来见枪支很久没人擦了,才相信张文放出事了。三八式步枪管黝黑黝黑,枪托磨得很光滑,但仍给人以很沉重的感觉。赵成和很难过,一摸步枪就情不自禁地想马大吉,想起张文放,一直想到脸色煞白,手脚发凉。

校方很注重精神灌输,不时请军政要员来训话。这天关东军司令部副参谋长来校视察,召集学员讲话,他站在学校本部的台阶上,声色俱历地说:“有些满洲人把自己当成主人,把日本人当成客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日本决不是满洲的客人,是地地道道满洲的主人。原来的国务总理郑孝胥说过,‘满洲国’是个小孩,需要日本抱着走,小孩逐渐长大了,就可以脱离怀抱了。他说的是什么话?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听了无比气愤,一致建议关东军司令部,把郑孝胥给撤了,这就是前车之鉴。任何一个满洲人,包括康德皇帝陛下,要想把日本人当成客人,是万万不可以的。我再重复一遍,有这种想法的人,就不允许他在‘满洲国’的土地上存在!”

战争的味道日益浓重,校园里天天喊杀声阵阵。食堂对过的砖楼前挂起了“青年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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