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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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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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喝令,徐海波双眼一垂,抱拳应道:“钦差大人,末将不是此地最高属官,正副钦差既起争执,末将未获军主将令,不敢干预。”

程德玄几乎气晕过去,大骂道:“混帐,罗军主已伤重昏迷,难道你要本官去着他下令不成?”

徐海波面无表情,木然答道:“罗军主伤重,昨夜已指定将领代司其职。”

程德玄怒不可遏,喝道:“是谁代行其职,出来!”

“末将在此!”赫龙城应声出列,拔剑出鞘,凶神恶煞般地喝道:“奉军主之令,赫龙城如今代行军都虞侯之职,三军将士悉从本官调遣,不知钦差大人有何吩咐?”

程德玄气的一佛出世,也忘了他是隶属边军程世雄一系的人马,当下一指杨浩,喝道:“吩咐?还问本官有何吩咐?你还不马上把这辜负天恩、蔑视朝廷的狂徒擒下?”

“末将遵令!来人啊,你们还不马上把这辜负天恩、蔑视朝廷的狂徒擒下,更待何时?”

赫龙城一声令下,数十虎贲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地扑上来,把程德玄和他那些亲兵团团围在中间,看那情形,谁敢妄动,立时便要被斫为肉泥。

程德玄又惊又怒:“你……赫龙城,你要造反?”

杨浩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将抵在他胸口的锋利枪刃轻轻拨开,淡淡说道:“圣上有言,如前行受阻不得东行,可当机立断,南下西行以避强敌,将百姓迁至府州、麟州、延安府一带。程德玄出于一己私心,执意东行,置众将士与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有负圣恩,来啊,给本钦差夺了他的节钺!”

赫龙城向程德玄的侍卫们喝道:“尔等还不退下!”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垂下枪尖,倒退而回。刘世轩随之走出,旁若无人的从程德玄身旁走过,从那两名侍卫手中夺过钦差节钺。

“你……你们……”程德玄手脚冰凉,一时只觉手足无措。他是一个文吏,一直在开封府南衙办差,天子脚下,律法森严,那里的官吏个个兢兢业业,做事如履薄冰,谁能想象会有人胆大包大竟敢抗拒钦差天使。可是他却忘了,当兵的三个月不发饷,就敢杀官造反闹哗变的。列朝以来,军卒哗变炸营的事都有发生,如今诸事有杨浩顶着,这些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大头兵哪会把他这鸟钦差放在眼里。

杨浩一手持节,一手持钺,高声喝道:“由此向东,二百里平原,契丹铁骑虎视耽耽,正坐候我们自蹈绝境。为数万军民安危计,本官决定,放弃东行,转而南下,避敌坚锐,另觅生机,诸营将官速回本阵,差遣人马,约束百姓,半个时辰之后,拔营起寨。”

“本将遵令!”众将佐轰然应喏,只听甲叶子“铿锵”作响,战靴踏地嚓嚓有声,片刻的功夫,上至批挥、下至都头,诸营将官走得一个不剩。

程德玄孤零零地立在当地,无比怨毒地看着杨浩,攥紧剑柄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范老四挑了挑眉毛,把手中平端的两支弩机晃了晃,程德玄咬紧牙关,那握剑的手终于一根根张开,慢慢垂了下去。

范老四一张嘴,“卟”地吐出一截草梗,他摆了摆头,立即便有两名亲兵过去,缴了程德玄的剑。

杨浩转身行去,漫声说道:“程大人,剩下来的路,就让杨某带着大家走吧,你可以歇歇啦。”

程德玄冷笑:“杨浩,你夺我节钺,目无朝廷,此番南下西行,成,你有欺君之罪。败,千古骂名你要一肩承担,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

杨浩脚步微微一顿,又复前行:“程大人何必不忿?杨某夺的不是节钺,而是责任。成败功过,由得后人说去,杨某能力有限,只为眼前的人、眼前的事,负责!”

※   ※   ※

这支多灾多难的人马终于调头南下了,尽管这一路上丘陵丛林跋涉不易,但是这样的路上不需苦苦赶路,百姓们还吃得消。尤其是这一路上树木荫凉,又多河水山泉,也算是在这烈日炎炎的天气里的一桩享受。

罗克敌躺在一个简易的担架上,他的伤当然不是真的那么重,可是程钦差还在队伍里,如果他好的太快,程钦差面上须不好看,所以这戏还得再演几天。杨浩走在他旁边,看着前方人群中那几个高大的身影,说道:“罗军主,依你的见识,可能看出那麾下十八壮汉皆为神射的老者来历?”

罗克敌微微蹙眉,说道:“本官也看不出那人来历。那日浮云谷口,若非这老者手下十八条大汉以神射之技相助,边撤边以箭术招呼,迫使那支冒充禁军的契丹人马撤退,恐怕咱们还不能轻易摆脱他们。据此看来,他们对咱们应该是没有敌意的,草莽之中尽多豪杰,西北地区尚武之风盛行,有些大户人家豢养些骁勇善战的武士也是有的。”

杨浩轻轻叹气道:“只是……看他行装模样,却不象富绅大户人家的作派,难免让人生疑。”

范老四插嘴道:“大人,他那十余个手下,一手箭术神乎其神,徒手格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西北有些养马贩马的大豪,家中有几个这样的高手是可能的,可是十多个手下无一庸手,那可不是人人办得到的。”

杨浩道:“是了,你就在西北当兵,可曾听说过什么姓木的人家?我询问那老者身份,他总是不答,不过他那十多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彼此称呼都是姓木的,其中以那个木恩为长。”

范老四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不瞒大人,投效程将军以前,我范老四是个马贼,这西北道上的英雄人物,我纵然不曾全都见过,也一定听说过的,其中绝无一个姓木。”

杨浩道:“这就奇怪了,曾有人听木恩唤那老者为主上,这样的称呼,我虽不知出处,却觉得那老者身份应该不低。”

“主上?”范老四摸摸大胡子,狐疑地道:“莫非那老家伙不是汉人?据属下所知,党项羌人、吐蕃诸部的近侍武士称呼其首领多用主上的敬称。啊……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党项羌人?”

杨浩奇怪地问:“何以见得?”

范老四道:“党项羌人特别崇尚白色,故自称‘大白上国’,你看那老者和那十几个大汉,外边虽裹着各色衣袍,但内里尽是白衣。还有,党项羌人尚武好战,若受外族侵辱伤害时,必须复仇。未复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类,何时斩杀了仇人才能恢复常态。我听说那日十八壮士突然出手相助,就是因为那个老者被契丹人的流矢所伤,那大汉木恩和那十几个汉子才暴跳如雷,扯烂衣衫,赤手上阵,不畏生死,剽悍难敌,看着实像是党项羌人的作派。”

范老四越说越觉可能,便道:“大人若觉得可疑,属下去盘问一番可好,别看他们个个武艺了得,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如今在咱们军中,就不怕他们能翻上天去。”

杨浩连忙摇头道:“如此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只是心中存疑罢了。他们现在和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莫要惹恼了他们凭添许多风波。只要他们不生事端,管他们是什么出身来历呢。”

范老四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罗克敌问道:“杨大人,咱们逃入山谷时,所携粮食不多,这几天行军下来,粮食眼看告磬,从此往南,再往西少,一路少有人家,更无大城大阜,可是无处补充粮食的,这一点杨大人须得注意。”

杨浩道:“这两日我已经开始节省着用了。这里都是丘陵山地,每到驻扎之地,我都使人猎取野物、采摘野果山菜,下河捉鱼,以补粮米不足。等出了森林,行进速度应该可以更快一些,我想会捱过去的。”

他叹了口气,看看在丛林中艰难行进的队伍,喃喃道:“再难捱,我们也必须得撑过去……”

天色晚了,人马又在林中驻扎下来,百姓们已经养成了习惯,不需有人吩咐,安顿了家小之后,青壮们便四下散开,摘野果、挖野菜,捕捉一些小兽地鼠,以补粮米不足。

那个老者在一棵大树虬龙般暴露出地面的树根上坐了下来,木恩吩咐两声,便有几个大汉分头去捕食猎物了。他们没有兵器,但是每回出去,总能徒手捉到几只猎物,令别人眼热不已。

木恩从老者身边取过皮口袋,赶去小溪边汲水,老者有些疲倦地靠在树上,阳光从枝叶间投射下来,映在他的身上一片斑斓。老者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自己一生境遇,实在是离奇之至。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汉人百姓,然后稀哩糊涂的一路东向,直至走进这连绵的山脉森林。

他是一个党项人,党项诸部中最强大的有八个部落,分别是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离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这就是党项八部。其中拓跋氏本出自鲜卑族拓跋部,是党项诸部中最强大的一部。而他,原本就是这个最强大部族的首领之子,他叫李光岑。

可是,对他而言,身为部族首领之子、身为拥有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五州之地的定难军节度使之长子并不值得庆幸,反而是他这一生坎坷痛苦的根源。

做为拓拔氏族长之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另一个强大的部落吐蕃潘斯罗部做人质,这是两族联盟互取信任的一个手段,做为家族的长子,这是他的责任,他的父亲是拓拔部族长,是党项各部的大首领,是大唐钦封的定难军节度使。可他,却只能从小生长在异族,被人扣为人质。

当他十五岁的时候,按照约定,应该由他的父亲把他接回去,再换一个儿子来继续充做人质,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定难节度使李彝生病暴卒,他的三叔被迅速拥立为三军留后,后唐末帝李从珂顺水推舟,把定难军节度使的职位正式转授了给他。于是李光岑这个正牌继承人便处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对吐蕃部来说,他已经失去了人质的作用。对党项各部来说,他是最合法的继承人,但是党项人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节度使。谁敢冒天下之大讳,替他一个孤儿出头呢?

还是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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