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一千八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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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一千八百年前-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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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告诉我,有一种叫“功高盖主”的东西,能轻易让一家人死于非命。
他说这话时,在细细地擦拭两把刀。一把我的,一把他的。
一个胡人,在他全家被杀戮时,是不能躲起来的。
如果他躲在密室里,那只是为了把他的刀擦锋利,出去和敌人决一死战。
而我也扬着年轻的头,为着能和父亲一起出去并肩作战而感到激动。
可最终我没有出去。
父亲擦好了刀,把我的刀别在我腰间,他的刀攥在他手上。
他用刀逼着我进了密室的地道,那条地道能一直通向城外。
临行前他交给我一个很沉的箱子。
如果去许昌,把这个交还给曹操。告诉他,当年我放文姬回去,不是为了钱。
他这样对我说。
然后我哭着,被他逼进了地道。
记住,胡人的泪是不能轻易流的。
这是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爬出地道时,我看见西边残阳如火。
也许如火的并不止残阳,还有原来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已经被一片火海代替。
大漠的冷风吹干了我脸上最后一滴泪。我背上那个沉重的满是金帛的箱子,朝许昌的方向出发。
一路流离。
我背上背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可我一路走得餐风露宿。
儿时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想象过中原,而当我终于踏上中原的土地时,剩下的只有疲惫。
在许昌的丞相府中,我见到了曹操。
真的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当我细细告诉他父亲临死前托我转告他的话时,他没有表示出不屑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他的眼中,是一派漠然。
也许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他不知道,这些金银,能改变许许多多匈奴人的生活。
他不知道,我是怎样背着这一箱沉重的金银,从胡地一直走到许昌。
他找人拿赏钱给我,我不受。
他的眼中却仍找不到一丝惊奇。
又寒暄了几句,他似乎已很不耐烦。
手下的人要送我走,我忍不住,终于对他说:
“曹丞相可记得蔡氏与左贤王之幼子?他现在魏。”
他终于惊讶地抬起眼来看看我,他脸上出现了我所意想不到的残忍的表情。半晌,他恶狠狠地对我说:
“那是你们胡人之子,与文姬无关。文姬止有一子,便是与董祀之子。此事休要再提!”
我还想再说话,触到的却是他冰冷的目光。
我打了个寒噤。
走出堂皇的丞相府,在许昌车水马龙的街上,我竟不知何去何从。
一路颠簸着来到许昌,把那些东西交到曹操手中后,我已身无分文。唯一剩下的是我腰间的短刀。
我在许昌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这个一身胡人装束的少年。我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口音,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所包含的鄙夷。那是来自安居者对流浪者的鄙夷,汉人对胡人的鄙夷。
受不了人们的目光,我匆匆地出了城。在城外一处茂密的林中,我停了下来。
突然听见林深处传来人马的喧嚣。然后看见一只兔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我面前,随后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箭。可射箭之人箭法实在拙劣,射了如此多下,兔子却毫发无伤。
我不禁莞尔,随手把我的刀掷过去,便将兔子钉在了地上。
我拾起兔子,取回我的刀,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娇叱:
“还我猎物来!”
我回头,不禁眼前一亮。
一个红衣女子,明艳照人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不同于我想象中江南女子的柔媚,也并非胡女的刚烈,只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弯弯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全是笑意。
我不由得看呆了。
“喂,蛮子,别发呆啊,把我的猎物还我!”她又开口,清亮的声音让我想起沙漠中的驼铃。
我把兔子拣起来,递给她。
“奇怪,我射了这么多箭也射不中,你怎么只一刀就中了呢?”她笑笑地看着我。
我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你是哑巴?”她好奇地打量我,象打量她的兔子。
“不是。”
“天啊,你终于说话了!”她惊呼。
远处传来别人唤她的声音,她对我笑一下,然后策马离去。
我的心一下子象被人掏空了。
突然又见她转身回来,停在我面前。
“蛮子,你教我射箭可好?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不见不散。”
说完她又走了。剩我一人拎着那只死兔子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发呆。
第二天,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我果然又见到了她。
后来,每一天,我们都约在那个地方,教她学箭。
坦白说她不是学武的料子,而且学得也极不认真。更多时间在拉着我跑来跑去。
渐渐我知道她的名字叫曹清。我不知道她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但我只知道她一定出身于富贵之家。她的衣着,她所骑的骏马,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我这一点。
每天我最不开心的时候,便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唤她的时候。那时无论她在做什么,她都会扔下我策马回去。而我只能再去找一处能遮风雨的山洞,静静地等待下一天的来临。
她对我来说就如天边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有一天她出乎意料地没有穿那一身红衣,只是一身白衣取而代之。
她眼中的笑意也不见了。眉宇间有一种淡淡的愁容。
我却什么都不敢问也不能问。
她临走时,我把腰间的佩刀给了她。
“谢谢!”她随手把刀别在马上,然后对我淡淡一笑。。
我心中一痛。
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让我想起曾经有一个人的眼神,也是这样的漠然。
她不知道,佩刀对胡人来说比性命更重要。胡人如果把自己的刀给了别人,就是把一生都给了别人。
可她不知道。
自那天后,她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消失得那样彻底,那样干净,就象一个被沙暴席卷过后的村庄,不留一丝痕迹。
我每天在相约的地方等她,她却再没有出现。让我怀疑是否曾经和她相识。
我如同一头困兽,终日在树林中游荡。
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进了许昌城,想在城中打探关于她的消息。
今日的许昌似乎特别热闹,处处都张灯结彩,歌舞升平。穿着锦衣的卫兵,将人潮和街道分开。
随便问了一个路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面带喜色地告诉我,是丞相的女儿曹清与夏侯楙的婚事。
我一下子不能相信我的耳朵。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世代通亲。
有一种东西,叫指腹为婚。
谁也无法改变。
迎亲的队伍来了。我看见她的新郎,穿着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中原男子独有的高贵与儒雅。
我一个冲动,想冲出去。手碰到我的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我赖以击败别人,保护自己的刀,在她身上。
而她,带着我的刀,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最可笑的是,我只能站在一群喜气洋洋的市民中,目送他,去迎娶他的妻。
后来我离开了许昌。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在汉人的眼中,我是胡人,但胡地,已经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我只有四处游荡。
有一天我来到了一个叫蓝田的地方。
我的母亲就住在那里。
在她庄前,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叩门。
有家仆出来给我开门,我告诉他,我是左贤王的一个朋友,路过此处,特来看看董夫人。
他进去通报了。我静静地坐在堂上,等我的母亲。
她终于来了,是一张陌生的脸,在这张脸上我找不到任何感情,也找不到任何与我的共通之处。
儿时的记忆早已被时间抹去,记忆中的母亲,与眼前这个苍颜白发的老妇人,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我想她这几年应该过得不错,不会有粗糙的兽皮磨着她细嫩的皮肤,不会有膻腥的饭菜让她难以下咽。那些粗犷的风,割得人脸直生疼的流沙,与这郁郁葱葱的庄园,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和我寒暄了几句,然后问起左贤王的近况。我告诉她,他死于一起政治阴谋。
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我突然发现,她的眼中,有着和曹操和清儿一样的漠然。
“那……他的两个儿子呢?”半晌,她又问道。
“他们也都死了。”我这样告诉她。
离开了她。我向前走去,一直没有回头。
前面路上传来闹哄哄的脚步声,然后有一人策马过来,问我这里是哪里。
我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瞬间我想起来,他就是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新郎服的少年。
我告诉他,这里是蓝田。前面林木之间,住着蔡邕的女儿蔡琰。
他随意说了一声“谢”,他的眼中,也有着那样一种高贵的漠然。
“夫君,你在和谁说话呢?”那魂系梦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一个胡子。我问问路,就来。”他回头应着他的妻。随手塞了一吊钱在我手里,然后回身便走。
而我,只是垂着头,避开他们的车马,继续前行。
走出一里路,我回头,仍能看见那林深处的庄园。
只是再不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
那庄园,属于我的外祖父。
现在里面,住着我的母亲。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过这一点。
烟花·;浪花
    题记:我喜欢关注大作品中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命运。他们象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在我的思想中忽隐忽现。 
我想许多即使是看过三国的人,也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孙尚香。 
但是如果说起刘备的第三个夫人,孙权的妹妹,不会有人不知道她。那闺房里的刀光剑影,呵斥东吴大将时的豪气万丈,已足以让她留在人们的心里。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女子如同一片草地上生长的树,孤独却又顽强。 
象这样引人注目的一个女子,在正史上竟找不到她的名字。而在三国演义中,除了甘露寺那一节外,便很少找到大段的文字属于她。到了后来的截江夺阿斗,写得更多的是赵云,而不是她。此外关于她的那些文字都是轻轻地一笔带过。不是有心的人,不会记住。 
然而在一大堆浩瀚如烟海的文字之中,我开始执着地寻找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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