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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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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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夜色迷人,各类鸣虫在星月之下的蒲草丛里自由欢快地哼着。但阳对我依然不理不睬,埋头做她自己的事。我在心里想,哪怕她跟我说两句话也好。可我们彼此间莫明其妙的恨意并没有消除,我不知如何开口。然后我就坐在那里撕书,把一本英语模拟试题撕得裂帛般的响。这本书十道试卷我都做完了,可我没有一道能够上一百分。老师早说过,英语若不能上一百,就别想考大学,我也知道的确如此。
  我破坏了教室里的宁静,但阳不为我所动,还是没有想跟我说话的意思。我突然在桌子上拍一下,叫道:“操他妈的英语我完了!”然后把额头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撞。阳这时才发话,声音冷冷的,“你有完没完?别老影响别人好不好?”我就猛地站起来朝她走去,我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她有些慌乱地看着我。我在她前面一个位置坐下来,说:“我英语总上不了一百。”阳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停一会才说:“英语也没什么巧,到这时候了,你只有多做题,题做多了就发现高中英语可以出题的内容并不多。若有不懂的地方,可问我。”阳是学英语专业的。她英语在班上就像我的语文独树一帜。我说:“我看不进书。”她冷冷地说:“那不管我的事。”我气气地叫一声“就管你的事”,突然就跪了下去,狠狠地抱住她的双腿把头埋在她的膝间,又一副欲哭的样子。阳厌恶地用手推我的头,她把我的眼镜推掉了,却推不开我,只好任由我抱着她的双腿了。我们沉静了大约十分钟,后来又热烈起来了。当然我没有必要再叙述那些细节了,要不然我这篇小说就会滑入黄色的岔道,尽管那样可读性会强些,但那不是我的本意。不过有些关键的过程,我还是得冒着黄色加身的名声说明一下,当我们热烈至极,我极想强行进入阳的体内,阳哭着不让,然后她就突然像疯了一般将我所有的衣服褪去,死死吻我那里,我也死死地吻她那里,我们就像风雨中两枚哆嗦的树叶。最后两人精疲力尽,则像风雨过后的两枚树叶。雨水般的汗珠顺着我们的发稍往下滴。
  教室归于沉寂,阳突然抱怨说:“……就怪你,一个晚上我又什么都没看……”我咬着嘴唇没吭声。其实我知道我们真正在意的还不是时间的流失,而是心中抹不去的负罪感。那种感觉压在心里不啻于一座山的重量。那是个憧憬爱、仇视性的年龄。而我们的行为明显有背于那个年龄。事后,我还是靠老法子,用刀子折磨自己,以期多少能赎一点罪。
  这或者也是一种借口——为下一次的犯错种下借口——因为上一次我已惩罚了自己。总之我们已经陷进去了,就像吸毒一样上了瘾。在后来的日子,我们大约每隔十天就有一次身体的接触。我感到自己脏得已经像个垃圾场了,所幸的是,顶着如此重的罪恶感我的成绩还有所攀升。而我要的正是能够在高考“斩杀”别人,其它的管它呢。甚至每两周一次的刀罚,我用刀也轻了许多,刀口不深,结痂的时间也快了些,这样就不至于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有一次我在左臂上划了一句这样的话:惟将终夜常睁眼,报答平生不展眉。我自己也不知我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大概是想用一生的时间来赎罪吧。由于刀口浅,刀疤掉痂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句话了。
  我现在想,其实最幸运的还是,我们当时没有被人发现。倘若被人发现了,我想我和阳都会被开除的,那我们一定都会选择以死了结。
  琴给我的那瓶脑心舒我没有吃多少颗。我不敢吃,我吃的时候就会想起她,那是一种折磨,这种折磨足以抵消药效,使我有害无益。我把药给了阳,尽管阳的神经衰弱已不是那么严重,但药出自我手,对她多多少少是一种慰藉吧。
  八
  终于高考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历史和政治课本已被我翻得像沸水里捞出来的青菜棵。英语每道试卷我终于也能突破百分大关了,阳说得没错,题做多了,就会发现高中英语可出题的内容并不多。现在我就想跟寝室里那些妄自称大的家伙一决高低。打读书以来,我从没有现在这么自信。
  但过份的自信总不是什么好事,第一天的考试我就考惨了。我本来想靠语文拉开与别人的距离。但语文题目太容易,很难拉开距离。而就算是这么容易的题,我一出考场就发现错了好几道,这使得我的心情一时黯极,中午没睡好,下午的政治考试又考得一头水雾。我还从来没碰到这么难的政治题,出题人可能把我们当作下一代中央领导候选人了。出了考场问别人,大多数人觉得题目是难了点,但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难。这样我又陷入了恐慌之中,我怀疑自己得了高考恐惧症。我几乎在当夜就准备放弃,打道回家。后来一想,我还有家可回吗?这次若考不上,我只有死路一条。晚上我约阳出去聊天,这是我第一次约阳。我估计我有交代后事的意味。但阳拒绝了我的约会,我只好一个人在沉寂的烈士陵园里长嘘短叹,本来又想拔刀,但想起明天的考试,就忍住了。
  第二天稀里糊涂考完英语和历史,感觉也不是特别的好。回到学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起一年来的拚搏和忍耐,一时浊泪滔滔,悲情难禁,于是拔出小刀,龙飞凤舞,铁划银钩,在左手臂上写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血流顿时如注。一教室人本来在又叫又笑,轻松得想要飞。但见我这副样子,就一个个屏声敛气悄悄地干着手里的活计。没有人知道我还能来“这一手”,他们以为我一定是伤心欲绝。而事实上看了这篇小说的人都知道,这对我已是家常便饭了。只不过这顿“饭”特别丰盛,可称得上是人生的盛宴了。其实我并没有别人想像的那么绝望,我只是与他们的发泄的方式不同罢了。这种终于可以“全线崩溃”的感觉,完全值得我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表达!那两句诗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那一阵子对陆游的这首诗我记得很熟罢了,念头涌上心来,就写下了这两句。
  晚上学校发电影票,学生都去看电影了。我没去,我仍然呆在自己的座位上。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离开了教室,同另一个女孩。在公共场合下,阳难得跟我说一句话。而今晚,阳也知道她用不着安慰我,因为在别人眼中我这种恐怖的行为她早已习以为常了,也只有她,才可能比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这般壮举的真正含义,在告别这段岁月的同时,我是不是还在告别一段无以归附的感情?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家和琴一起来看我。这是我和家早就约好的。家是我高中时玩得最好的朋友,他读理科,去年考上了长沙一个专科学校。略微让我惊异的是琴会同他一起来,也许是家约她的?高中时对琴的暗恋,我告诉过家。他们的到来又让我泪流满面,心中一半是甜蜜的伤感,一半是苦楚的委屈。琴拿着我的手,替我包扎伤口,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我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看着他们,觉得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家与琴双双告别后,一场大火把我所有的中学课本都化为了灰烬,守着火堆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是我赶他们走的,我想再好的朋友也不会理解那晚我激荡而复杂的心情。火光如酒,火光如幻,陪着我在回忆中删除这一年来的……。
  一夜心碎如许。天明的时候,我不等琴和家再来看我,就早早离开了县城。我没坐车,我走的是山路。很多次父亲来县城看我,就是走这条路。
  分数公布的那一天,母亲没有让我去县城,知儿莫若母,母亲怕她的儿子一去不返。她要妹妹替我去了。妹妹临走时,母亲交待了又交待,要她早去早回。我记得那是个大晴天,无风,空气非常沉闷。我、母亲、父亲一天都在一丘水田里埋头拔草,互相没有说上一两句话,只有手指拨着水皮在哗哗地响。傍晚时分,妹妹终于出现在村后那个山坡上了,她对着在山坳梯田里劳动的我们大声喊着,好像是说她没钥匙,进不了家门。母亲绷了一天的脸庞突然笑逐颜开,她对我说:“你快点拿钥匙回去。听她的声音一定是考上了。”
  我也感觉妹妹话中含喜,一时脔心猛跳,爬上田垅就朝家里跑。父亲在后面说:“你脚上有蚂蟥。”我低头一看,真有蚂蟥,七八只血红血红的蚂蟥附在我的双腿上,都一天了,我也没注意到。
  到了村口,我突然停下来,全身紧张得都有些发抖。“近乡情更怯”,大概也包含这种感觉。回过头,妈爸也先后上了田垅,在我后面跑着。见我停下来了,他们也放慢了步子。
  我一步一步走进村子,妹妹用一张笑脸看着我。她旁边还有一个人,是安,邻村的。他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复读时又在一个班。他也一张笑脸看着我,我轻轻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肯定考上了,同时估计他也考上了。
  是的,我考上了,上了重点本科的线。而他却没考上,离中专还差好远。那一刻我并没有多少快乐可言,只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我震惊的是安,他没考上,还能跟我妹妹来我家来庆贺。换了是我,打死我也做不到。这使我再一次感到了友谊的可贵。但让我怀疑的是,安与我是否有这么深的友谊?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安已暗恋我妹好久了……。为爱,或许就可以这样忍受痛苦?
  上大学后,我明确表达了对琴的爱慕,琴仍没答应。一年后,我从别人嘴里知道那时家与琴早恋爱了。我猛地就想起了那一天安与琴双双来看我时的情景,心痛顿如刀绞。那一刻,所谓的爱情和友谊同时从我心底流失了,并且从此再没回来。我又想拔刀,但终于忍住没有。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没有了拔刀的行为,我证明了自己不是个自虐狂。大学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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