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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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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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浮尘穿过光柱的样子就常在我梦中出现:小小尘埃从光圈这边出现了,静静地渡过去,没几秒钟就消失在光圈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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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窑里的阳光
  ——《丽日下的村庄》之四
作者:谢宗玉 



  红砖是用煤烧成的,青砖是用柴烧成的。红砖还不流行的时候,大户人家砌屋都是用青砖。瑶村就有一个专门用来烧青砖的窑。窑也是用青砖砌的,比一间房子还大还高,窑门也比家门还大还高。窑顶端开一个大大的天窗。
  小时候,我见过一次烧青砖。后来再不烧了,窑就废弃了。废弃的窑里,头一年什么也不长,只长声音。你站在里面喊一句,窑就给你生出好几句。什么也不来,只来阳光。每天阳光都要从天窗探下身子,绕着窑洞好奇地转一圈,到黄昏又走了。
  阳光的行为引起了众多的好奇,然后是雨水也往里面跳,鸟雀也往里面飞,虫鼠也往里面爬。一个清寂的窑洞就热闹了。隔几年,居然有植物长出来,从窑底或窑壁隙缝里冒出几片绿叶。我想,那一定是土地里的树根,听到这边热闹了,就循声而来。但它们没想到土里会藏这么一个大的空,一脚踏出来,就被好客的阳光留住了,再不放回去,然后根就只能以枝的模样出现。
  大概是从没见过地面上的东西吧,所以叶也绿得怯怯的,枝也长得怯怯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有些还不知该往哪儿舒展它们稚嫩的头颅,往往才上长几寸,又犹豫着低下头了。这时阳光就成指挥家了,阳光每天从天窗下来,不是固定在某一地方,而是螺旋般旋转而上,那些枝儿呢,也就跟着它扭麻花似的往上长。这样一窑子植物就一个个小蛮着腰,像在跳舞。偶尔阳光十天半月都不光临,那些枝儿突然没了指挥,就横斜竖弯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等阳光一来,才能纠正了自己的姿势。
  阳光乐了,不知一窑子植物竟这么听话,像小学生似的,比窑外的植物可好玩多了,就天天来伴它们玩。不觉间,长得快的枝儿就伸出了天窗。
  ……嗬嗬嗬,外面那个大呀!阳光那个多呀!蓝天那个阔呀!先探出头的枝儿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没几天就把那身怯怯嫩嫩的绿换成了深色,然后再不听阳光的话了,要怎么生就怎么生,要如何长就如何长。大概是看着天窗实在比较窄,就想一个人霸占它,于是拚着命地横生柯枝,没多久功夫就把天窗给严严地罩住了。
  这就让我想起了望青的父母,为了在瑶村取得绝对的霸权,望青父母一共生了九个儿子,现在瑶村就成他们家的天下了。他们家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原来所有生命都有称霸的欲望。阳光没想到会是这样,就再没兴趣管它们了,也无能为力去管它们。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起先是以喜剧开始,最后则以悲剧结束。万能的阳光也改变不了。
  一窑子植物被首先冒出头的植物暗无天日地关在里面,一个个病恹恹的,然后连绿都不会绿了。再然后,觉得空间的世界热闹是热闹,美丽是美丽,但有太多龌龊的倾轧,就一个个退回去,继续做根去了。
  ……可惜人不能这样。人分为两截,活着的时候,只能做枝。不管你愿不愿意竞争,你都非得要跟别人争个高低输赢不可。只有等到死了,你才能躺在黑暗而幽静的泥土里,舒舒服服过根的日子。
  我羡慕有些人的勇气,在上面的世界斗败了,就毅然决然地去了下面的世界。我太软弱了,做不来,只能这么卑微地活着……
  好在终有一天我也有做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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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有一只猫
  ——《丽日下的村庄》之五
作者:谢宗玉 




  我最初恐怖的记忆不是其它什么,而是窗台上的一只猫。
  大概是我三岁的时候,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父母醒时我还没醒。他们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床上,锁门出去干活了。
  猫纵身跃进入我的梦中,它一声嘶叫,就把我从梦中拽回那个有阳光的早晨。有阳光的早晨我醒来一般不会哭闹,我会静静地望着被窗棂隔成的一束束阳光发呆,等待父母回来。
  但这个早晨不同,这个早晨窗棂上除了阳光,还有一只猫。猫在我逆光的地方蹲着,猫就不再是猫了。阳光将猫的轮廓勾勒出来,猫成了一团灰影,一个幻觉。而那被阳光勾勒的外廓,却放射出清晰而怪异的光。披浸阳光的猫毛这时也不再是猫毛了,而是光的针芒,色的辨识器,因为透过猫毛后的阳光也不再是阳光了,而是斑斓荒诞的七彩。
  猫身稍稍移动,七色的外廓毫无规则地变幻着形状,猫就更不像猫了。
  猫是一只老猫。猫是一只春猫。老猫叫春的声音同小猫的喵咪声不同。老猫叫春的声音凄厉得很,孤绝得很。老猫在早晨平和的阳光中叫一声,阳光也就沾染上了惊悚的神秘。
  老猫模糊的身影中心,有两束清晰的绿光,那是老猫的眼神。老猫的眼神连同它的叫声都还不曾在我幼稚的头脑中留有存码。因此我茫然无措。
  老猫叫一声,又叫一声。把房里觅食的鸡惊得咯咯冷叫。我终于受不了老猫那凄绝的鸣叫,惶恐的浪潮击溃了茫然的堤坝,怕的感觉就这样弥漫了我的全身。我哆嗦着身子,憋红着脸,哇的一声哭开了。
  我的哭声同平时嫩嫩的哭声不同,我把全部气力都用在哭了,哭声就迅速长老。我哭得像老猫叫春那般凄烈。老猫凄凉地应一声,仓皇跳下窗台,然后那团光影就消失在外面千万重阳光之中。
  老猫消失在窗台已经好久了,但老猫阳光下怪诞的轮廓却似乎依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变幻着。我的哭一直没有停止……
  后来我止了哭,但那只经阳光幻化的老猫却一直占驻在我某些梦境的窗棂上。
  ……我不知那个早晨之后,顺光看我的老猫会有些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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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窝一撮土
  ——《丽日下的村庄》之六
作者:谢宗玉 



  外婆惜土如金。这话可能夸张了。生产队的时候她可没这么恋土。别人也不恋。每天出工,一村子人站在田里地里,都一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后来田地承包到户,一下子就像换了一群人,都一个个贼眼乌溜地满山满野去找土地。有点像圈地运动,只一天功夫,村前村后稍能开发的荒地乱野就被人用锄头标了记号。外婆家的孩子多,我妈生我的时候,外婆还在生孩子。孩子太多,有时外婆一天也不能走出家门。
  等她第二天走出来,看见满山坡尽是开荒的身影,就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对土地拥有的机会。外婆提着锄头疯了般满山满野乱转,但附近已没有她下锄的地方了。
  后来外婆就相中了那个岩窝的那一撮撮泥土。岩是红砂岩,红砂岩跟花岗岩不同,红砂岩风也可以腐蚀,雨也可以腐蚀;日也可以腐蚀,雪也可以腐蚀。红砂岩风化很快,风化了的红砂岩被雨水洗下来积在岩窝里,春天来了,上面长几株草,就有了泥土的模样。外婆说能长草的地方就能长庄稼,她真把岩窝开发了。看着土太薄,她干脆从外面担了些泥土进来。撒上一些芝麻绿豆种,地就真的成地了。
  南方春天雨水多,外婆的芝麻绿豆同别的土地上的庄稼没有区别,芽一样芽,苗一样苗。但一到夏天就不同了。夏天雨水相对少些,阳光却厉害得不得了,岩窝就像铁窝了,而上面那一撮撮沙土,天晓得像什么?总之别人家的庄稼一天到晚都欣欣向荣的样子,而外婆家的庄稼到了中午就要瞌睡了似的,倦叶低头,作绵绵欲晕状。
  外婆真怕哪一天她的庄稼就这样一睡不醒,于是动员家里大小劳力去给庄稼浇些醒水。但谁也没去。当初外婆开荒岩窝,一家人就都反对,说她是没事找事,那么贫瘠的地方能长出什么来呢?特别是外公,他捧着个酒瓶,每天乜着眼睛看外婆进进出出。外婆却认定能长草的地方就能长庄稼。何况自己不去开荒,就势必每年比别人要少收三五斗,同样是双手连肩顶着个头颅,凭什么呢?
  外婆也许是对的,外婆瘦皮精骨,在她这么薄的地上,外公都能种出十把个子女来,谁又能断定岩窝窝那一撮泥土就会种而不果呢?
  从溪里挑水上坡,是一件艰难的事。外婆在整个夏天都在做这件艰难的事。外婆开始做这事的时候,野地山坡还能看见一些劳作的身影,后来日头太大,整个村外就安安静静只剩外婆一人了。外婆不知道日光下的村庄有时会同月光下的村庄一样安静,外婆那时就有些茫然无措了。好在铁的任务在告诉外婆一定要把岩窝里的庄稼浇遍,好在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在提醒恍惚的外婆她的存在,譬如外婆粗糙的喘气声,水花溅出桶沿的声音,外婆赤脚踏着热尘扑扑扑的响声,还有,庄稼喝水时咕咕嘟嘟的声音。
  头顶同一轮太阳,外婆在给庄稼浇水的时候,却没有人跟外婆浇水。恍惚的外婆终于没能在烈日下支持住,她眼睛一黑,像一株被刈割的庄稼,温柔仆地。如果细看,外婆带着黑斑的皮肤其实裂得比土地更厉害。
  看起来跟庄稼一样柔弱的外婆,其实却比庄稼坚强得多,在太阳底倒下的庄稼是永远也起不来了,但外婆不,外婆一到太阳下山,夜露降临,就会醒来。
  外婆在地里晕倒的次数实在多得连她自己都觉不好意思。开始,家人还当一回事,把她急忙忙背回去,又是灌水又是刮痧的。后来次数多了,外婆还要冒着烈日出去,家人就警告她,再要晕倒就没人管她了。
  但外婆不听劝告,真的还出去,也就真的还晕倒。家人等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她回来,一狠心,就真的没管她了。
  半夜,葡伏在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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