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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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敌人-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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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们应该能作到给以往负有罪名的许多观念昭雪,同时剥去另外一些观念久赋盛名的光环。

如果我们还是谈到迷信就迷醉,或者义正辞严地呵斥,谈到文化与传统就站在某个极端,或者重复着那句白痴也会说的废话——“这个问题要辩证地看”——我们就很难说完成了向成熟的转变,而且很有可能到四十岁仍然进入不了不惑。因为,在二十七岁这个重要的年关,我们没有成年人应有的那次质变,即,彻底解放一次思想。于是,谈到“崇洋”,就一定认为会“媚外”,使自己陷入前面提到过的思维定式,谈到资本主义就大谈“垂死性”、“寄生性”、“腐朽性”,不过脑子地愚弄自己的脑子,而谈到“无知”就感叹说,这是不好的呀!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大半个思想仍受着束缚。

如果我们在美国人面前大谈自己一次没有去过纽约,说那里一切都好,那么他会哑然大笑,宛如一个大都市人面对一个把自己所在的都市夸得滴水不漏的农村人一样,心里会暗笑我们纯朴得可怜,甚至会对我们从客观合理的“崇洋”堕落到货真价实的“媚外”,感到轻蔑。资本主义有资本主义的不足,它的媒体充溢着专家和人民的刻薄的批评,这一方面反映了它的民主自由度,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它确实存在着类似的不足。那么,美国人自己会不会在一个外乡人把纽约夸得天花乱坠时,接受这个人不切实际的赞美呢?不会!他们知道纽约有贫民窟。

而“无知”的确毁坏过国家和生活。可是,它也有着可爱的一面,我们曾经讨厌一个无知的婴孩吗?我们喜爱他们的纯洁,正是因为他们处在未曾有知之前。

科学家的幸福,在某种程度上,也正是依靠着他们的无知。无知给他们留下了新天地去征服。他们可能在自己领域的现有知识上,达到了顶峰,但当他们继续工作时,一切还是一知半解。苏格拉底在他70岁时所认识到的知识,是“自己一无所知”。无知创造了伟人们探索行路滚滚惊雷般的脚步声。如果一个人生下来就知道了一切,知道了关于自己未来和死亡的一切枝节末梢,那么他可算是大智之人,但他却失去了无知的乐趣。他只能按着命定的脚印,亦步亦趋地履行天意。

在《无知的乐趣》中,R·林德写道:


人类感受过的最大的欢乐之一是,迅速逃到无知中去追求知识。无知的巨大乐趣,归根结蒂,就是提问题的乐趣。已经失去了这种乐趣的人或已经用这种乐趣去换取教条的乐趣(这就是回答问题的乐趣)的人,已经开始僵化。


看过专家的话,细细品味,我们常会恍然大悟地认为他们说得真对,然后感叹自己何以不能如此明晰。记住:因为我们只解放了一小部分思想。虽然一部分定论被我们果敢地推翻,但是还有许多定论始终是我们无力触及的。这就是幸福而又有所建树的人与普通人的根本不同之处,他们解放了思想的全部。

这些思想彻底解放了的人,对世界有着比常人更加温和的态度。他们不会对那些被历史定罪为“反面的”人物怀有不共戴天的仇视。他们深知,历史需要帮助,而不是推倒重来的新世界。他们相信,“凡是合理的就将存在,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黑格尔语),而和平时期,新世界不需要热血,只需要混凝土。

二十七岁,我们能怎样把手通融地交给手相先生,就应该怎样通融地对待迷信、传统、一切被暂定为荒谬绝伦的事情。在那些未知领域得以盖棺定论之前,请保持这种审判前的宽容,这也正是那些对罪犯微笑的警察更值得我们热爱的原因。即使我们根本不相信手相术(Chiromancy),我们也有理由为快乐一下,让“未来你会在某一天翻天覆地”的好话安慰一番寂寞的心灵。梦灭之后,我们不再雄心勃勃,但在理念上,我们还是喜欢伟业的。

当然,实际生活中我们完全相反,有时甚至想像愚者一样过那种闭着眼睛的生活。我们更愿意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不想遇到风暴,哪怕是为了委任而考验我们的那种风暴。我们的生活原则就像诗人北岛写道的:“渴望燃烧/就是渴望化为灰烬/而我们只求静静地航行。”

比我们小的人说我们不到三十岁,就被生活磨成了没棱没角的鹅卵石。我们自己却不这样看,我们坚定地扔掉了燃烧的火焰,为了自己的家,也为了别人家,我们在静静地制造混凝土,在航行。

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测试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是否已经具备了二十七岁人的城府——


( )1。 我们是不是首先作完手里的工作,再去看南斯拉夫局势的报道?

( )2。 我们是不是在秘密状态下将一个计划实施,快要成功时再宣布出去?

( )3。 我们是不是拒绝传播自己不大清楚了解的事情?

( )4。 我们是否乐于狠狠地赞美一切有益于自己的人?

( )5。 我们是不是敢于在出纳员少付给自己钱的时候去索要?

( )6。 我们是不是不再轻易为一个异性而动情,不再轻易让其占用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 )7。 我们是否拒绝在朋友面前暗示自己不满意自己的配偶?

( )8。 我们是不是总在一番亲吻之后,才开始作爱?

( )9。 我们是不是反对教自己的或别人的孩子骂人?

( )10。我们是不是尽量避免与父母发生一切争论?


这十个问题,如果我们的肯定回答在七个以上,我们就受之无愧,堪称二十七岁的人。如果在五、六、七之间,我们则接近了二十七岁人的城府。如果在五个以下,那我们就太嫩了,尚需修炼,否则这种低级心智将会影响中年生活。

这时,青春风暴中最后一个大浪行将过去,而中年生活正像风暴过去后大海所呈现出的那种宁静,表面一派平和,海底却涌动着暗流。这是一个新的环境,新的世界。在这种新世界到来之前,风暴将要过去之时,有一种电影接近尾声时场内萌动的那种散场的气氛。这时,如果我们只是感受着青春飞逝的忧伤,却没有在心中为人生下一个阶段埋下一个继续和重建的动机,而把自己当作尚无建树的破罐,然后漫不经心地破摔,那么我们实际上就是被青春时光里的最后一个强劲的敌人征服了。

记得十四岁时看《苏捷什卡战役》,铁托在影片结尾处说了一句当时被我认为是十分卖弄的警句:“结束,真正的开始。”现在想,他大约是说,一个阶段的结束是另一个更好的阶段的开始。就阶段的上升性而言,在结束和开始的转承点上,如果人们因为第一阶段的不成功而放弃下一个阶段的新机会的话,那将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二十七岁的人有一种恶劣的习惯,特别是谈到青春时期一无所获时,男人常把这个罪过推给女人,认为是她们严重地拖了自己的后腿,女人则指责丈夫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渴求上进。这时,家庭冲突再一次成为突出的问题。由于工作状态在这段时间里显得相对平静,所以情感状况则显得更加耀眼,变成绝对突出的问题和决定性问题。很可能因为这个问题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而使我们再过一个一无所获的中年。

客观地讲,在大多数情况下,婚姻的确是一个包袱。因为,人们在结婚时往往毫无共同的准备,只是在约定俗成的“男大当婚,妇大当嫁”的婚期逼迫下,对温馨家庭抽象的渴望和潜在的性要求催促下,仓促为婚的。

在婚后两年之内,人们要经历一个“家庭冲突危险期”,特别是那些婚前没有任何性关系的伴侣,冲突的可能性更大。旧日的激情已忘,终日相守的小磨擦和厌倦,婚前恋爱时的假面具一层层剥尽,我们可以像庖丁解牛一样,透过配偶的楚楚衣冠,看到其体、其思、整个灵魂。一切变得平铺直叙,而最令人失望的是,婚姻不但没有像幻想中的那样给自己带来更多更新的东西,反而使我们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我们和夫人坐在树下,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却相互什么都知道,该说的以前都已说完,剩下的只是打发时光了。这时,每一对配偶对于其伴侣的兴趣,都明显低于对自己的兴趣,婚姻失去了交流和蜜意。夫妻一体时,对于其他人显露出自私,尔后夫妻之间又由于双方不再愿意主动把兴趣投在对方的爱好上而暴露出各自的自私,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着:“哦,我算是认识你了!”

因为婚约,我们还曾吝啬地不把任何一点时间分给过去的老朋友,怕妻子不愿意。妻子也在减少朋友,怕丈夫的妒火。然而谁都不知道,就在我们同时做出“高尚的”牺牲时,却遗失了共同的东西。亚当·斯密说:“在文明社会中,不论在什么时代,人都需要许多人的合作和帮助。但在他的一生中,仅能得到几个人的友谊。”而我们却毫不吝惜地忘掉了这仅有的“几个”,使自己的家庭生活完全置身于没有调节的小天地之中。这时,旧友之间产生了一种不能尽兴的感觉,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在生长。其实,如果我们想让配偶感到在自己家里还能像其作孩子时一样快活无忌的话,就不应该在深夜将其旧友逐出,完全可以放任他们开心地聊上一个整夜,而我们自己独自去睡觉。

在对待双方父母的态度问题上,也出现了矛盾。在每次丈夫的雇主发来实物时,比如20斤桔子,我们是怎样一次次减少着送给父母的斤数,把绝大部分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当然,这不能完全怨我们,小时候我们也曾看到过,自己的母亲是如何阻止父亲多给奶奶一份桔子的。现在,我们只是如法炮制,并认为不把月薪交给父母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当我们的父母接过那些被自己三番五次克扣过的礼品时,却总是那么由衷而天真地高兴。对于我们客套的晚宴邀请,他们一般不去,但却高兴得不得了,并且永远渴望我们能不断“邀请”他们,直到他们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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