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幽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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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幽幽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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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却不需施祛,袖口宽敞,日常出入颇为便宜。魏晋飘逸超然之风延续至今,这衫子在南朝依然时兴……”
他竟识得南朝的衫。我心中恍然,不禁细看他。他丝毫未曾察觉,兀自评议,时而以恰到好处的手势来增加言语的气势。
拓跋宏也含笑听着。末了,问道:“你可知魏晋为何盛行此风?”
拓跋勰微微蹙眉,很快回答:“大抵是名士服药之故吧。五石散乃热性药,服药后,食宜凉,酒宜温,需疾走、冷浴,着轻薄宽适之衣以散发药性。”
拓跋宏笑道:“据说,五石散有修容养生之效。”
我摇头道:“恐怕并非如此吧。五石散由岩石、石钟乳、赤石脂、紫石英、白石英制成,皆为燥热之物,服药后五内如焚。何况,服食之人不见得长寿,痛苦之人却比比皆是。”
“譬如那个名医皇甫谧。”拓跋勰忽然含笑接口,“听说他服药七年,严冬时需以冷水两百担浇身。为解体内燥热,甚至裸身吃冰。可见药性之烈。”
他竟博闻至此。我微惊,心中亦是无端的欢喜,终究忍不住,启齿与他相和:“对了。至于东海王良夫,痈疮陷背;陇西辛长绪,脊肉溃烂;蜀郡赵公烈,中表六散……这都是服食五石散之故。”
他亦扬眸深看我一眼。然而目光也不过一瞬。他旋即笑道:“我们只顾闲话,时辰已经过了。”说话间,仍是从容的神态。
拓跋宏却不免心急。然而,也并非真的焦躁。他向外走去,一路笑言:“真是被妙莲和彦和给耽搁了。”
我欠身相送。始平王拓跋勰也走了出去。修长的身影,从我的眉眼之前,轻风般掠过。淡宝蓝凹斜纹的一袭袍子,映入眼中,一经一纬,都看得清。
我的唇角泛出微笑,不自觉的。
第四章 荷叶成云路欲无(6)
    那日,拓跋宏以汉服出见。想来,他落寞的眉眼间,在堂皇殿宇的辉映之下,亦点染了些明朗之气吧。君臣数十人把盏言欢。宴毕,拓跋宏班下赏赐,竟是汉族儒生的服饰。众人不由得大惊。
我并未亲眼所见。翌日,由始平王拓跋勰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皇上和冯侍中的交情最好,首先将衣饰赐予他,对他说——”他模仿拓跋宏的语气,平和而端庄地说道:“思政,你是皇亲贵戚,应为最先。”思政,是我大哥的字。
拓跋宏不禁大笑。“彦和!”他微带谴责地制止道,“不得对驸马无礼!”言毕,又含笑看我。其实拓跋勰这番话算不得失礼。他固然是轻松的语调,然而长身玉立,眉间却还是端庄的笑意。没有丝毫的轻佻。
我亦忍俊不禁。大哥生性温厚,也不免保守和拘束。拓跋宏确实是难为他了。我微觉好笑,又问:“那驸马是否会穿汉服呢?”
拓跋宏不语。他尽管能够预见到结果,却不说出来。还是拓跋勰开了口:“有太师在,驸马必定会穿。”
我心中思忖:他对我父亲倒也了解。不觉举目看他,他正好也望着我。我笑道:“殿下与我父亲相熟么?”他淡淡一笑:“太师门庭中,皆是鸿儒,日日谈经论道,丝竹不休。”
我刹时静默。他只是陈述事实。我却不能不多心。随即不安地瞥了拓跋宏一眼,他并不言语,眉头微蹙,却又以柔和的目光作为慰藉。
“听闻太师身体欠佳,已不大参与朝政了。”拓跋勰已察觉到我的不安,以轻描淡写的解释作为补救。我微微一笑。须臾,他又吟出一句诗来:“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是曹植《美女篇》中的末两句。并非美女之叹惋,实实在在却是他自己的苦闷。于我父亲而言,怕也是如此。当年混迹羌人行伍的任侠少年,如今却被皇亲国戚给拘束了。他也是盛年,却半是放纵,半是退隐。
我心中的哀惋,尚未回转,拓跋勰却已绕回了原先的话题:“说到汉服,驸马为人保守,于他而言,应该是有些为难的。然而,谁让他做了皇上的妹夫呢?”末了这一句,却是玩笑。我终于忍俊不禁。拓跋宏微微恼怒,却又含笑道:“彦和,你又胡言乱语了。”
拓跋勰忽然正色道:“同样,作为皇上的手足,臣弟始终站在您这一边。无论变法改度,还是筹谋天下,臣弟万死不辞。”平淡说来,却颇有肃穆的味道。其实,拓跋勰相当年轻,那份少年血气凝结在眉宇间,微微带着固执。
拓跋宏不禁动容。敛去笑意,深深颔首。
我亦动容,心中久久不能平。为拓跋勰的执著与忠诚所感,亦为我胸中深藏的豪情所激,我仰头,正色道出:“臣妾之心,一如始平王。”与拓跋宏相视,微微一笑。只觉得,这份知心怜意的情,已不是三千佳丽所能共分的。
然而,拓跋勰的目光亦斜斜地,深深地拂过来。我没有看他。但觉遗憾又添了一重。
这一年四月,在拓跋宏的主持下,北魏定下了五等公服。各级别的官员,皆有不同服色。此后,拓跋宏多以汉服示人。自上而下,汉风日盛。
第五章 不胜清怨却飞来(1)
    曲曲折折的深宫,我依然在流水山石点缀的庭院里,默默等他。高髻挽起来,对襟领口里露出几层浅色绣衣,映着藏匿了整个冬日的苍白肌肤。初夏的节气,阳光拂上面来,隐去了微笑中的遗憾。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拓跋宏便如寻常人家的夫婿,白色的长衫,漆纱的笼冠,从长廊的另一端,向着我的微笑迎来。这些日子,他总是絮絮地和我说起朝廷的新气象:尚书五等品爵以上赐予朱衣、玉佩、大小组绶;高丽遣使朝贡;吐谷浑亦遣使来朝……
他对我说:“等入了秋,朕带你去西苑看看灵岩石窟。朕的先祖在位时,命沙门统昙耀主持开建。最初只有五个洞窟,如今已有五十三个了……”
我含笑听着,微微点头。
可是,还来不及欢喜呢。闰四月里,初生婴儿的啼哭声却突如其来,惊碎了我短暂的企盼。
那夜,院中的虫鸣分外纷杂。高贵人正在分娩。御医进了宫,巫师也进了宫。腰铃声,皮鼓声,钟磬声,以及高声诵读神祝的声音,急乱地混杂在一起。然而,在我听来,终不及高贵人含着哭音的哀号来得清晰。那固然充溢着苦痛,却又是无限的希望与喜悦。我一个人,拥被独坐,细听着声响,直到天明。
然后,晨曦微露,猝然一声清亮的啼哭,那是人世间最寻常的欢庆啊,一路穿过了铃声、鼓声、磬声、诵祝声,凛冽地刺入我心中。我哀叹一声,翠羽匆匆回来,默默地垂手立在帘外。我抬眼看她,以清冷的,了然一切的目光。她过了许久,才嗫嚅道:“听说,是……是个男孩。”
我依然矜持地颔首,半晌,才凄然笑道:“果然,是个男孩。”心中一刹那冰凉透底,觉得我一无所有,无力再乞求什么了。
然而,隔了几日,当拓跋宏将此昭告朝野,我终究还是要去贺喜的。
初生的婴儿裹在锦绣堆中,年轻温顺的乳娘抱着他,屈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斜靠在床头的年轻母亲。嬿姬不施粉黛,漆黑的发丝散落在肩头。狭长精致的眼帘,温柔地垂着,唇边溢出恬淡和美的微笑来。拓跋宏正坐在榻前,与她嘤嘤私语。
这宁静甜美的气息,与我无关,我亦无法介入。我犹豫地站在户限处,真是局外之人,进退不得。
宫女作了通传。拓跋宏便回身笑道:“是妙莲来了。”他,还是昔日的他,只是眉眼间的欢悦抵过了平日的老成,有些天真之意,仿佛一切都遂了意,如了愿。
我向他行礼,向她问好。心沉下去,而微笑却浮上我的面来。然后,我趋前几步,看见襁褓之内的粉嫩脸庞,露出小小一角,于是说道:“这孩子,能让我看看么?”
嬿姬的话很少,只是矜持地抿着唇。此刻,她向外侧了侧身子,婴儿枕着母亲的臂弯。她只是想让我看得清楚些。而我,却本能地伸出手去。嬿姬一怔,我已经在她的迟疑中接过了孩子。
这柔软而温热的躯体,出乎意料的,似有一种温暖,从手臂传至内心。一种莫名的情愫,几乎使我湿了眼睛。我自己却说不上任何缘由。只是,抱着他的时候,我真正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却也清晰地滋生出另一种希望:若我也能与拓跋宏生育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即便是失宠,也算是拥有了一种慰藉吧。老去了,犹可看着年轻的孩儿,追想当年风华。这样想,心中固然欢喜,却又哀伤到无可言说。
嬿姬心中不安,目光紧随着我。我固然感觉到了,却佯装不知。许久之后才将孩子交还给她。婴儿惊醒了,开始啼哭。乳娘过来抱他。我瞥见他微睁的眼,纯净无瑕。心中一激灵,蓦然想到了牛膝、附子、牡丹皮、牵牛子、茅根、木通、瞿麦、通草、代赭石、三棱、干姜、制半夏、皂角刺、南星、槐花、蝉蜕……那都是微有毒性、活血散瘀的药啊。我差点就真的杀了他。如今想来,心中又悲又喜。
“孩子可曾起名?”我忽然问道。
“还没有……”拓跋宏微笑道。嬿姬却接口:“皇太子尚未正式起名呢,如何轮得到小皇子。”我一惊,大皇子尚未正式册立,尽管众人都心照不宣,却没有称他为皇太子的。我不免疑心嬿姬的用意。
拓跋宏望着她,笑吟吟地,“不过,朕会在心里替他想好一个名。”
告辞出来的时候,心中依然有些沉郁。打发翠羽先回去,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下走着。偶然举目,忽见宽袍广袖的身影,从郁郁葱葱的草木间翩翩行来。走至近前,不免吃了一惊,竟是始平王拓跋勰。
注:高贵人之子便是后来宣武帝元恪。实际上生于太和七年的闰四月,因高贵人进宫早于冯润之故(前面已经说明)。剧情需要,我硬生生让他晚生了两年。见谅。
第五章 不胜清怨却飞来(2)
    翌日,是个晴好的天气。
拓跋宏下朝归来,邀拓跋勰在御花园中对饮。昨夜,拓跋勰留宿禁中,兄弟俩秉烛夜谈,意犹未尽。今日白昼,其实是昨日深夜的延续。
皇帝身边的黄门侍郎前来传旨:御中赏花,传冯贵人同去。
我茫然抬首,心中一片恍惚。想起昨日见到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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