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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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集)-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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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见这位,更加不像。 
我同阿毋说:“束手无策。” 
“长得不像?” 
“看不出来。女人的容貌,在十年内可以起无数变化,不要说是整过容,光是发型化妆换一换,就考功夫了。” 
“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没有,特别是气质上。司徒太有种女性的柔媚,她养不出这位司徒慧中。” 
“还有,司徒太太明明知道司徒小姐在何处出没,为什么她不直接上去见女儿?” 
“也许她不愿意见她。” 
“母女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阿毋不以为然。 
我说:“照你这么说,两国之间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需要发动战争,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你又来了。”阿毋白我一眼。 
“明日请阿戚去把司徒慧中拍下来。” 
“六位?” 
“那位男士不必了吧。”我笑。 
阿毋问:“司徒太本人也很神秘,你猜她干那一行?” 
“家庭主妇,丈夫在三年前去世。” 
“这是她自白。” 
“有什么理由怀疑她?”我问。 
“她抽烟的姿态熟练。” 
“许多主妇因生活沉闷而抽烟,而且嗜赌的也极多。” 
“不,”阿毋说:“我有第六感觉──” 
我打个呵欠。“我累得很,今天算了,明天再查。” 
说来也是,疑点甚多。 
母女不和,女儿出走,找亲友帮着劝劝也就是了,闲得不可收拾,顶多找社会福利署。何劳私家侦探? 
开头硬派她失踪,还情有可原,现在做目前的又泄漏消息,看样子颇知道女儿在做些什么。 
真是奇怪。 
都是为司徒太太之眼泪所累。 
说为她珠泪所累,那还不如说为她的风情所累。 
风情? 
是。 
连艾莲都觉察到,司徒太长得并不十分美,但是一开口,就有股叫人难以拒绝的力量,我们解释不来。 
总而言之,她有魅力令我们几个人满街跑,到处寻找她的女儿。 
阿威花一个下午,就拍了那几位司徒慧中的相片来。 
我们把那位慈母请上来,让她认人。 
司徒太穿着薄呢的唐装衫裤,不但没有过时的感觉,反而显得她与众不同。 
衣裳的料子很好,缝工考究,可见她经济能力不差。 
她向每个人道谢,拉着艾莲的手,神色黯然,欲语还休,她并非做作,而是一贯这样柔情万种,都四十余岁了,还这么着,这位女士在廿多岁时之姿态,大概可以颠倒众生。 
很多有经验的男人同我说过,万人迷的女性不一定是美女。她们五官、甚至身材,都不需要长得太好,主要是那股味道,如绕指柔般无形无嗅地缠上来,男女老幼都不由自主地听她指挥…… 
没想到这一位司徒太有这种本事。 
当下我同她说:“请你坐下来,慢慢看。” 
我把七彩照片交在她手上。 
“这个不是,”她边看边说:“这个也不是,这个自然不是。” 
然后当她看到新洪基的司徒慧中的时候,忽然双手颤抖起来。 
她抬起头,“她长得这么大了?”双眼含着泪水,装也装不出来,实在是真情流露。 
我问:“你多久没见她?” 
“十年。” 
“她离开你已经十年?” 
“是。”、 
“你知否她此刻是大机构的总经理?” 
司徒太一点不觉惊异,仿佛一直看好她女儿。 
我问:“一个少女,离家十年,何以为生?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商界女强人?你倒说来听听。” 
司徒太用手掩着脸,一直摇头,不肯作答。 
艾莲用眼色阻止我。 
我不相信,再问司徒太,“你看清楚照片,真是她?” 
“是,错不了,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认错?” 
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不停大颗大颗落下,我不大敢看向她,怕心软。 
只听得阿戚叹息一声,“我们该怎么帮你?你说呀。” 
“我只想与她见一次面,说几句话。”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我们可以把电话及地址给你。” 
“她不肯见我。” 
“十年前她还是小孩子,一时讲的负气话,你何必放在心中。” 
“不,我知道慧中,她说过的话,一百年后也还算数。” 
“这样说来,我们去劝她,也不管用呀。” 
司徒太听到这里,觉得我们说得很对,悲泣不已。 
阿毋说:“可不可以同她说,她母亲病重?” 
“这一招陈过陈皮,算了吧。” 
“不,”阿戚说:“旧桥新用,以前生绝症的人少,动不动患癌十分肉麻做作,可是现在你看,身边的朋友都快生癌死光了,证明这是时常发生的事。” 
我白他一眼,“你才生癌死。” 
阿毋说:“别吵好不好?办正经事要紧。” 
艾莲将茶杯重重一顿,表示抗议。 
我噤声。 
司徒太说:“求你替我想想办法。” 
“好好好。”阿戚一叠声答应。 
艾莲送了她出去。 
他欢天喜地的去了。没有人愿意去见司徒慧中,我不怪他们。 
艾莲在一旁,她忽然说:“让我去。” 
“你去?” 
“是。”艾莲简洁的说:“大家女人,容易说话。” 
我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简单?她以为司徒慧中这样的女人同她一样是个女人?她恁地天真。 
这种人生平等论,只有天下最可爱的人才会相信。司徒慧中会瞪起双眼问她:你同我平身? 
“文莲,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她不会见你的。” 
“你们把她说得那么可怕,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人?” 
“是,她是一个人。但她这个人,有异于你,你不能以你的知识范围来测度她的心思,你会失望。” 
艾莲问:“你的意思说,她会看不起我?” 
“不,她不会看不起你,”我叹口气,“她连看不起我们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最无聊的人才会看不起人,你要记住这一点,艾莲。” 
“我不大懂。”她大惑不解。 
“快开工。”我说。 
阿毋同阿戚打完电话回来,面孔上十分困惑。 
“有什么消息没有?”我问。 
“小郭,司徒慧中不是司徒太的女儿。” 
“什么?” 
“她父亲是司徒让,母亲是司徒祝芬。” 
“啊?”我惊异。 
这两夫妻在社会上也小有名气,时常在报上出现,不是谈论本市未来经济情况,就是拉看头马拍照,名人的大派对、盛会,都少不了他们。 
真没想到司徒慧中的父母是他们。 
这倒是道理,这样的父母才养得出这样的女儿,一早为她铺好路,让她扶摇直上,所以年纪轻轻,身居要职,炙手可热。 
很合逻辑呀。 
“那么我们所见的司徒太是谁?”阿毋问。 
“你问我,我问谁?你这只公楮。” 
“公猪?”阿戚瞪大眼。 
“请司徒太来问话。”艾莲说。 
我说:“她不会说,要说早告诉我们。” 
艾莲问:“那么司徒慧中,到底是谁生的呢?” 
??? 
“去问司徒慧中。”阿母说。 
“她有没有朋友?像她这样的人,真的知心友一定很少,但曹操也还有陈宫相信他。” 
“有,她有一个好友,与她全然没有利害关系,那是一个女画家,叫陈珊。” 
“呀哈,陈珊!”我拍着大腿。 
“怎么,你认识她?” 
“我有一共做记者的表妹,曾经说陈珊系出名门,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或许可以从总设法。” 
“太渺茫了。”阿戚冷水一盘盘倒下来。 
“你还是直接去找司徒慧中吧。” 
我却决定去找表妹。 
表妹在半日内便替我做妥包打听,她说:“陈珊随时有空,但司徒慧中就比较忙,并且不愿意接受访问。” 
“她会不会出来?” 
“明天吃中饭,你行吗?” 
“行,行,行。”我在电话中给她一个晌亮的吻,“妹妹,我爱你。” 
表妹在那边笑,“我听长辈说你同那两个拍档近日来神经兮兮,举止失常,开头还不相信,现在可证实了。” 
但刺激过度的我还是控制着自己,第二天中午去吃饭。 
我很失望。 
我满以为司徒慧中见到我,小则面色大变,大则拂袖而去,噫,我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 
她看到我坐下,对看我微笑,她完全不记得我是谁,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把我当一个 
普通朋友。 
我不知是悲是喜。 
失落之余,特别沉默。 
忽忽忙忙,每人吃一个三文治,没说几句话,人很多,也不方便讲什么。 
临别我问司徒慧中:“我能上你写字楼来吗。” 
她很诧异,“有什么特别的事?” 
“有。” 
“现在不能,”她看看表,“我要开会,这样吧,郭先生,明天下午三时,可不可以?” 
“好,明天见。” 
她说声再见,登上司机开的车子走了。 
表妹问我:“你觉得她如何?” 
“今天表现不错。” 
“怎么,你以前见过她?” 
“嗯,那次,她像只母老虎。” 
“在她那个位置,她若肯不发作也不行,下人就会踩上来,威猛一点,到底有阻吓力,而且也不能事事退让,此时很少人懂得欣赏涵养及忍耐,反而觉得她懦弱无能。” 
表妹说得很对,我不出声,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向表妹道谢,付了账。 
毋与威迫问下文,我不去回答,叫他们心痒难搔。 
去见司徒慧中时有些紧张,穿错袜子。 
她的秘书露斯记得我。 
唉,只有小人物记得小人物。 
这次我顺利进入司徒慧中的房间。 
她请我坐。 
办公室很大,她的椅子高,我的椅子矮,据说这是经过悉心安排的,心理上使来人觉得她是主我是客,气势上矮一截,谈判起来,自然她容易占上风。 
“郭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三十分钟?” 
“有,”她微笑,“这次有。” 
这次?上次?什么,她记得上次?我胡涂了。 
我忽然结巴,“你记得我来过?” 
她叹口气,“自然记得。” 
“但是昨天你装得完全不记得我的样子。” 
“昨天另外有客人,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暂时不相认。” 
我震荡于地的成熟、老练、敏捷、聪慧二时出不了声,我对她的估计实在太低,一个人的成功非偶然,长时间不落下来自有她的道行。 
“那么日前你为何对一个小伙计大发雷霆?”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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