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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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个天堂-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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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说话,是吴鹤声和陈余忍的声音,还听见狗在汪汪叫。我们从灰烬旁边走过去,老觉得身后跟着两个人,怎么甩都甩不掉,还有一只狗,老是悄悄地扑上来,咬我们的脚后跟。 
后来我们就开始说话。 
谭志说:“小天鹅,有人10岁就开始爱你了,你知道吗?”我一听,心怦怦跳,硬着头皮答:“不知道呀!”他看了我一眼,鬼鬼地一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答:“不想。”他又一笑,说:“昨晚上,我知道了很多秘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顾埋头走路,不敢吱声,也怕他再说下去,可是,他还在说:“杜院长和刘局长说了一晚上话,我在隔壁一五一十都听见了!”他的语气变得不阴不阳了。我的心揪成一团,不知道他还会说什么。 
“杜院长说,如果政府能免掉你的死刑,允许他和你结婚,他就在麻风院待一辈子!”谭志说。我的眼睛一下子热乎乎的,看不见路了。他接着说:“刘局长是怎么回答的?刘局长说:你呀,在麻风院待上三辈子,也没人在乎!” 
我又想听他说,又特别怕他说下去。 
他还在说:“今天本来轮不到我送你,杜院长非要亲自送你回县城不可,刘局长心疼他,不让他去,刘局长说:你想去送死,你就去!” 
我真想坐下来,大哭一场。 
“刘局长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谭志说。我还是很矛盾,既想听,又怕听。他又说:“我早就怀疑,杜院长报名来麻风院不正常,一个国家干部,农业局副局长的儿子,无论如何用不着报名来麻风院当一个麻风院院长的!” 
这次,我真的不敢再听了。 
“谭大夫,别说这些了,咱们好好走路吧。”我说。 
他笑了,笑得又奇怪又可怕。 
当然,他还要说,他说:“想不到我们的杜院长如此惧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他就吓破了胆,来了个金蝉脱壳。” 
我不想听了,也不想走了。我发现,我全身发抖。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我想跳下去,我想快快死掉,死掉,就听不到这些话了。 
“走不动了?”他问我。 
我只好点点头。 
“那就歇一会儿。”他说。 
他先坐下了,我只好也坐下来。我们身后是长满青草的山坡,眼前是看不见底的悬崖,太阳刚好在对面,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他枕着包,展展地躺在了山坡上。两步之外就是悬崖,我想,再坐三分钟,我就跳下去。或者,他只要再说那些话,我就向前一扑。我一句话都不想听了,任何话都不听了。好话坏话都不听了。 
“小天鹅,你想什么呢?”他问。 
一路上他一直叫我“小天鹅”。 
“我什么都没想。”我随便答。 
“你和杜院长真的从小就认识?”他问。 
“我们是一起耍大的。”我说。 
“那你怎么没嫁给他?”他问。 
“我比他大几岁。”我答。 
这时他坐起来时,拧头看着我。 
“现在我随便可以置他于死地!”他说。 
“这我相信!”我答。 
“那你为什么不求求我呢?”他脸红了。 
“求你?有用吗?”我问。 
“那要看你怎么求了!”他脸又一红。 
我觉得自己也脸红了,不得不低下头来。 
他说:“你别担心,我没打算操你,有人不怕传染,我怕,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气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 
他又说:“小天鹅,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脱光让我看看就行了。” 
我埋着头,不理他。 
他站起来了,他说:“我说话算数,让我看看就行了。” 
我说:“一身的麻风斑,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是呀,我看你,还不是抬举你!”   
最后一段路(2)   
我稍稍抬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悬崖,它显得有些远。 
他向我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说:“快脱呀!” 
我说:“谭大夫,我一身麻风斑,你不嫌恶心呀!” 
他的影子把我遮住了,他说:“我不嫌。” 
我想了想,问:“你说话算数吗?” 
他说:“算数,我不会动你一指头的。” 
我又说:“我没问这个!” 
他“噢”了一声,说:“你说杜院长呀,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揭发他。” 
我说:“你是儿子娃,说话得算数!” 
他说:“你放心,我向来是说话算数的。” 
我问:“我活不了几天了,你说话算不算数,我怎么知道?” 
他答:“我向天发誓。” 
我问:“向天发誓,顶用吗?” 
他说:“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断子绝孙!” 
我还是坐着不动。 
他说:“我让你自己脱是抬举你——” 
我看他快急了,于是,我就豁出去了,我动手脱起来,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他想看就让他看看吧,这周围除了天就是地,除了树就是鸟,没什么怕的。我一个一个解开扣子时,周围的鸟叫得更欢了,到处都是鸟鸣,到处是米粒大的眼睛。我把上衣脱了,又把裤子脱了!鞋和袜子也都脱了。太阳变得比刚才毒了,我觉得身上的好多地方都让阳光烧伤了,生疼生疼的。我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让他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他向后退了半步,眼看就踩在悬崖边上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蹲了下来。我觉得我下面那个地方冷飕飕的,我不由地夹紧了腿子。他一直蹲着,不站起来。 
他说:“小天鹅,我受不了了。” 
我答:“那我就穿上。” 
他说:“不不不,我还没看够。” 
我说:“我想尿尿。” 
他说:“你尿吧。” 
我转过身向远处走了走,背对着他蹲下,好一会儿才尿出来。我回来时看见他也脱光了,他正抓着自己的东西,朝着我使劲撸来撸去。 
我站住了,我好恶心。 
他啊啊啊乱叫着,脸抽得像个歪茄子,脏东西呼呼的,差点喷在我脸上。我越来越恶心,眼看要吐了。他像空口袋一样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大牛叔叔,也想起了我丈夫,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难看。 
我说:“那我穿上了。” 
他猛地坐起来,说:“别穿别穿。” 
我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他站起来,急急忙忙去山坡那边找着什么。天哪,他回来了,他手上抓着块细长的石头,和那东西一模一样。 
他说:“你给我躺下!” 
我问:“你要干什么?” 
他说:“我用这个伺候伺候你!” 
我说:“你走开!” 
他愣了一下,说:“你不想吗?” 
我说:“你给我走开。” 
他说:“你他妈的别装蒜了。” 
我弯腰拾衣服。 
他扑过来,抢我手上的衣服。我不想屈服,抓住衣服,和他扯来扯去。他劲比我大,抢走了衣服,还把我推倒了。他顺手把衣服扔到崖底下。我的衣服就像我的灵魂一样,飘飘转转地向悬崖底下缓缓落下去。这样一来,我反倒冷静了,我没有退路了,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但是,我有权利等一等再死! 
我躺着没动,等他过来。 
他过来,手上攥着尖尖的石头。 
我故意给他伸开了双腿。我发现自己现在要多冷静有多冷静,我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装成一个荡妇,把自己完全亮开,好让他一头扎进去。我咬着牙,忍着疼,心想,我终于要成为真正的杀人犯了,我杀了一个好人,再杀一个坏人,就扯平了。我看见他呲着牙,流着涎水,越来越来劲,我迎合着他,硬顶着不往后退,相反,我张开的身子像张大网一样,暗暗向前方挪去。为了迷惑他,我还噢噢直叫,我能感觉到他多受鼓舞,他的动作更大更粗鲁了,我实在顶不住了,我也看见,他再退后半步就会像鸡毛一样飞下去,我突然没耐心了,我抬起脚向远处轻轻一蹬,眼前就亮堂了。 
然后我就像没事人似的,静静地躺着。我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热,不知道羞也不知道丑,我身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丝毫想不起他掉下去的时候,叫过一声没有。我也想不起,我是不是蹬过他一脚。我觉得从悬崖深处吹上来的凉风,钻进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我觉得自己在海面上,而不是在大山里。我在漫无边际地飘,身上滴着血,血落在蓝色的海面上,竟然神奇地把海水染红了,我故意不向下看,故意仰着脸。有好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自由了,舒服了,我心里想:好舒服呀!   
蚊子   
我骑着小公马找到顾婷娥时,她一个人光着身子坐在悬崖边,身上落着几个大蚊子,山风把红红的蚊子吹得一歪一歪,吹不走蚊子,也吹不醒她。我问:“谭志呢?”她不说话,我问死她都不吭声,就像傻了一样。我转来转去,只找见了谭志的衣服。我准备把谭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她死活不肯。于是我从她的包里找到了那身戏服,她这才伸出胳臂,动作僵僵的,像个半傻不傻的孩子。我看见她底下流血了,心里好难受,我跪在她面前,扇了自己两耳光。我扶她上马,然后自己也上去。我搂着她,让马匀速跑起来。我的目标不是韬河县城也不是麻风院。你当然能猜着我们要去哪儿。   
一点解释   
读者朋友,如果您还在,作者有必要解释一下,接下来的这个段落,主要由杜仲来讲述,因为,这段故事只有杜仲才可以说明白,而顾婷娥(或小天鹅)可能在有意回避,也可能真的没有记忆。   
野猪(1)   
那个我曾住过一晚上的世外桃源在哪儿?蝴蝶一家在哪儿?我竟然找不到了,到处都像,到处都不是。我出来的时候,太粗心大意了,太没有经验了,我竟然没做任何记号!这是中国西北部最大的一片原始森林,一个人,哪怕一支军队,身陷其中也会迷路的。而我虽然从小生活在森林边上,却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森林腹地。我迷路是应该的。反正,宁可死,我也不可能再回大湾麻风院,更不可能回韬河县城。实在找不到,可以模仿蝴蝶一家,找个僻静安全的角落躲起来,永远守着我的小天鹅。 
从现在开始我叫她小天鹅! 
我的漂亮而又傻乎乎的小天鹅! 
我的漂亮而又可怜的小天鹅! 
眼前的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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