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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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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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天后,情况又有些变化。工作组的同志都没再喝粥。周隆昌家里也开始每餐吃蒸饭了。据说,为了使工作组的同志能吃得好一点,大队给每一户三同户都作了粮食的补助。
这一天,曾组长问道:“周大哥,我们现在吃蒸饭比过去吃多了多少呢?”
“全家每天大约多吃一斤半米吧。”周隆昌答道。
“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少不了,大队说会给返销粮补助!”
“大队的返销粮容易分到么?”
“不瞒你说,解放到现在,我这还是第一次享受返销哩!”
“什么人才能分到返销粮?”曾组长问。
“能分到返销粮的都是额门上贴了字的!”周隆昌咳了一声,继续说,“这返销粮有三不分:第一种,不是五保户不分。村里的鳏寡孤独残,每到荒月,若粮食吃超了,又无力购买,便要发粮救济。”
“这是政策。”曾组长说。
“第二种,不是凳板户不分。”
“何为凳板户?”组长不解的问。
“有那么几户人,分不到返销粮他就在干部家里的板凳上坐着不走,并指着干部的鼻子吼:‘老子贫下中农,卵棍也敲得凳板响,如果饿死了我,你要负责!’这些凳板户没有脸皮,有的从统购统销开始就这样年年吼叫,眼睛瞪得象铜锣一般大,干部怕他们。”
“第三种呢?”
“第三种,不是特殊户不分。比如工作队在我家里吃饭,我家里就是特殊户。大队说,宁可饿大家,也不要饿干部同志,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罗!”周隆昌有点儿高兴的说。
“大队的粮食有限,靠返销也不是个好办法!”曾组长说。
“其实,大队的粮食漏洞最大。唉,你不听说,咱大队的民兵营长刘古泉外母家里养了几十只鸡,十天就要吃上一箩谷呢!”周大哥小声的说道。
“这件事情,我们在河西村搞四清时也听说过。”曾组长想了起来,点着头说。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看,一个干部如此,其它也差不了多少!做大小队干部的各扒各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唉,俗语说,当官也是为了口嘛,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就只饿苦了我们这些子民哩。所以,依我说,这土地非分不可!”周隆昌最后气馁的说道。
经过十天的深入群众,扎根串联,调查摸底,工作组最后确定第一步的工作是先清大队的粮仓和布厂,集中主要力量打歼灭战。在工作组的领导下,抽调了几个能写会算的青年参加清帐。结果,布厂很快就清出了问题。除去正常的业务开支外还有一万二千三百多元的亏空,其中,有四千多元是白条子的单据。可以肯定,这些亏空的款项,都是张道迁两年多来贪污和挪用的积累;但是,大队的粮食仓库的清帐却初步没有发现多大的问题。从大小队的会计账看来,大队收的各小队公余粮和“超产粮”数,除去上调公社粮仓的粮食和大队内的返销粮供应及队办饭店的正常开销外,剩下的谷子与仓底尚存数相差不大。虽然返销粮的发放未必合理,大队干部的家庭每家都有份,而且保证三餐干饭,数量不少。只这一项就存在着多吃多占的许多问题。但这却是大队书记批准了的,与经手人的责任无关。
这一天,工作组开会研究的时候,组员李广真提出了这么一个意见:
“听说,去年冬,几个生产队的会计和保管员都换了。昨天,我驻队的翻身楼生产队原保管员周志民给了我一本他抄记的保管账,我发现这本保管帐上登记的上交公余粮和超产粮数与会计账不符。我们是否把各个生产队的保管和会计账再核对一下呢?”
“我们再请示一下,索性把原来换掉的会计员和保管员请回来核对一下帐目,事情很快就能搞清楚。”曾组长说。
于是,经过请示批准,工作组召集了几个原任会计保管工作的地富反坏家庭出身的青年来参加清帐核实工作。两天过后,果然查出了大问题。十二个生产队中,有六个会计账与保管账不符。从这些保管账上的上交粮食数算去,大队粮仓最少还有六千多斤的谷子不见了。同时,李广真还发现,翻身楼的会计账少了多项副业收入,社员上交的副业款有五千多元没有上账。一层臭的狗屎皮终于被捅开了!
原来,民兵营长刘古泉想事周密,未雨绸缪。半年前,他看到河西大队已开展了社教,又听说工作组到过他丈母娘的家里去了解情况,心里便有些顾虑,生怕以后清帐清仓会清出问题来。他跟易凌胜一商量,便决定修改生产队会计帐目中上交大队的粮食数字。好在易凌胜会做账,同时,刘古泉从大队长钟义浩手里接任大队粮食工作的时间还算不长,充其量只差几千斤的数量。而这几千斤的谷子只需要修改几个生产队的会计账就可以了。
刘古泉的思想觉悟境界高。大队干部开会学习社教运动“前十条”、“后十条”时,有的人打瞌睡,但他却听得很认真。当他听到“有些社队的领导权实际落在他们的手里”这句话时,觉得大有文章,仔细体会一下,便豁然开朗。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提出了“地富子女不能做生产队干部”的主张,并得到了多数干部的认同。真是天赐良机!他知道,只要地富子女不能当干部,他们就得把账本交出来;只要他们把帐本交出来,他就能把早晚造的超产粮的数字调整改动;只要把粮食数字调整改动好,又不影响社员的分红,就不会被人知觉;只要无人知觉,又换上新的会计,这件事就天衣无缝了。事实上,开始的时候,工作组正是从大小队粮食的收支平衡上去清算的,结果就没有发现问题。可没料到,百密必有一疏,刘古泉没能把小队的保管账和会计账做到一致,以令工作队从一本帐目上看到了问题,就从这本帐目打开缺口,终于便发现了他露出的破绽。
周志民才智过人,做事沉实。当大队开会要他们交会计和保管的帐本时,他就已经多了一个心眼,他把交上去的帐本抄留了一个底;后来,易凌胜以退为进,要他家里交出近两年来的副业单据时,他又马上想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便假说单据已经遗失了。他的回答迅速而干脆,口气肯定而又显得漫不经心,叫人无可置疑。于是,易贝车大喜过望,便在账上大做手脚,把两年来生产队里做炉子的,织藤椅的各项收入,十去其三四,都不上账。他以为既然没有了单据,而工作组又不知情况,便尽管放胆做去。不想,又因周志民留有单据,工作组拿单据一查,发现了多项副业收入没上账,便被套住了马脚。
人过留迹,雁过留声。一个人,只要做了这些贪污的事情,就没有不能查出来的。俗语话,一种米谷养百种人。这百种人在生产队做干部就有百种境况和百种想法;这百种想法交汇起来就要做出千万种事情来。而这千万种事情中,或是简单的为吃为喝的,也有稍复杂的为财为色的,并且还会有更复杂的为权为利的。环境不同,位置不同,气质不同,想的和做的也就不同,真是各有各精彩!四清工作只是将这些平凡中的精彩事情清一个子丑寅卯出来,做个警告的作用,以令集体经济不致于再受破坏。但是,什么环境便造就什么样的人,便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做出来。这也是大千世界的必然。你只能顺应环境,不提供或是杜绝贪污的可能,却不能既给人提供贪污的环境和条件,却又叫人个个洁身自好。生产队和生产大队都是原始的落后的集体经济,原始生产的大小生产队干部大都兼手经济,他们的觉悟程度又不知各人各有几分几厘。在这种原始的落后的集体经济管理中,你却要用先进的共产主义的思想去要求他们,实在也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这一天,易凌胜被工作组带到大队部的一间空房子里,李广真对他进行隔离审讯。
“易凌胜,为什么你既做生产队长,又兼做会计?”
“生产队里没人适合做会计嘛!”易凌胜答道。
“从清帐看来,你贪污的情况很严重。现在工作组给你机会,先自动坦白!”李广真道。
“我没有贪污!”易凌胜可怜巴巴的说。
“举个例子吧,卖炉子的上交款,你为什么漏记了那么多?”李广真问。
“这是他们把好些单据遗失罗,没有上交!”易凌胜说。
“告诉你,卖炉子的每次交了多少钱,他们有登记;同时,卖炉子的单据都是一式三份的,我们也可以在日杂部查到,不怕你说遗失单据。”李广真说。
“那让我再查一查吧,漏记的我一定补上。”易凌胜见防线有缺口,便退了一步说。
“还有,卖藤椅的社员都是在自由市场交易的,每个月定期交给你管理费,你贪污了多少?”李广真问。
“卖藤椅的有四户人家,每月每家上交二百元。账上有写哩。”易凌胜答非所问的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
“去年八月份吧。”
“不对,去年三月份就开始了,这里你漏报了五个月!”李广真掌握事实,句句到肉。易凌胜开始紧张起来。
“再还有,你的超产粮数为什么少了一千多斤?”李广真再问。
“这、这、这,早造不足晚造补嘛。”
“不对。早造口粮的月份短,每年都是早造交足,晚造就不用交了;事实上你生产队已经交足了超产粮,但会计帐却少了一千多斤!”李广真声色俱厉的说道。
易凌胜立即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的额门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鼻子“吼、吼、吼”地发出了连续的低吼。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告诉你,你不坦白,我们也照样可以查出来。到时候,你就不是处分的问题而是判刑的问题了!”李广真警告道。
易凌胜耷拉着脑袋,犹如被人掴了一个巴掌,只觉得懵头转向,眼脸发麻。他再也不敢说话,失神的坐在大队民兵室的水泥地板上。
在大队民兵室隔离了五天,他一天比一天忧虑。他本来以为,这洗手洗澡的事情,能瞒则瞒,工作组没有多大的能耐的,可没料到一开始就拿他开刀,并且掌握了他的许多材料。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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