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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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烟云-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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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的政策可以“难免差错”的么?”有人气愤的问。
“谁个跟你讲政策呀,我看这是政治需要!”另一个颇有体会的说。
“危险,‘有些社队的领导权落在他们的手里’莫不就是指的我们吧?时代进步了,由于阶级斗争的需要,剥削阶级的子女也可以当成剥削阶级啦!”有人惊叹。
“唉,处在低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我们不是生在贫下中农的家庭呢!”有人叹气。
原来,地富子女要把所负责的生产队的帐目交出来,并且今后不要担任生产队干部的工作,这一个措施确是岭塘大队的决定。在学习“前十条”的时候,大队民兵营长刘古泉主张先把地富子女做的帐清一清。他说可以认为地富子女就是地富分子的代理人,文件虽然没有直接指出,但也能体会出这个意思来。大队长钟义浩不同意这个看法,但书记易天华却认为这个看法有道理,现在思想不能右倾,抓阶级斗争就错不了。于是,便同意了这个意见,并把它当作决定,由刘古泉去贯彻执行。
两天后,地富子女中,有五个会计帐,三个保管帐就交到大队部去了。但周志民的保管帐却没有交上去。因为他认为,这保管员是社员选他当的,况且,他的家庭成分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不能把地主富农的绳子乱套到脖子上去。
“你当保管员有金子执咩,赶快把帐目交出去!”父亲周顺年对他说。
“报纸上讲,社教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不是我们小民百姓,他们在转移方向嘛。”周志民辩说道。
“你理他整谁?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五七年时,说是帮助党整风,却整出了不是党员的几十万右派分子来;现在说是整当权派,说不定有一天屙尿转风,又射到我们的头上。我们要少说为佳,你别惹是非了!”父亲心事沉重的说道。
周志民不再说话了。自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回农村来了。他不明白,对于剥削阶级家庭来说,为什么土改时候划了一次的家庭成分,一直就像阴魂一样笼罩在他们的头上,使他们不能抬头做人。他的家庭成分虽然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还算不上资本家。父亲仅是与人合股做生意的工商业者,在旧社会充其量还是个求温饱的小商人。但在农村,这种工商业的家庭就是贫下中农的另类。而且,他的家庭往往还与工商业地主成分的堂伯父周伯年连在一起。听人说,他考大学的时候,学校派人到大队来了解考生情况,做考生的政治鉴定,生产队长易凌胜就把他的家庭情况说得很坏。说他的父亲解放前与周伯年一起做的是大生意,但土改时隐瞒了资产;同时,又说父亲解放后的表现很差,被遣散回农村劳动改造,等等。这些情况,是一个曾经在高中学校小卖部卖货的职员的弟弟后来告诉他知道的。这个职员名叫李广真,因为他是党员,是学校的工人阶级,所以也参加写毕业生鉴定的农村调查工作。后来他调到工商局去了,当了一名干部。李广真的弟弟曾经是周志民很要好的同学。就这样,在阶级斗争的观念日趋尖锐的时候,他虽然在学校成绩很好,并且,还是负责学习的班干部,可是,由于政治鉴定不好,却上不了大学。一种人,为什么要去陷害并且能够去陷害另一种人呢?社会为什么又要提供这种陷害的条件和保证呢?难道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政治需要的现实和结果么?面对无可奈何的社会环境,他只能做无可奈何的事情。第三天,他把保管锁匙和账本都交给生产队长易凌胜。
“你这保管是社员选出来的,社员们信任你,你为什么不做呢?”易凌胜当天就把账本送了回来,还没说话,鼻子先吼了一声。
“大队开会说,这工作要由贫下中农的子女来担当,我不适合。”周志民说。
“不就是生产队的保管员么,也讲阶级出身?”队长似乎对文件的学习还没有体会。
“现在兴讲依靠贫下中农,队长你就物色另外的人来担当吧!”周顺年说。
“唉,也是的,现在动不动就讲阶级斗争,剥削家庭还是自善其身好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哩!”他眼瞟了一下周顺年,又吼了两下道,“不过,我倒是不这样认为。”
“要请队长多多关照!”周顺年随手拿了一包烟塞进他的袋里。
易队长也不客气,就从袋里抽出一支烟来,,一边点火一边说道:“这话好说,同队三分亲,有粥同喝,有饭同吃嘛!我说,保管员的工作由生产队开会再决定,这保管账我暂时不接;我倒是想请志民来帮我做一做生产队的会计账哩!”
“这更不行!”周志民道。
“为什么呢?我可以给你工分补助嘛。”队长说。
“别开玩笑啦,这不是要工分的问题!”周志民正言说道。
“大队都说了,地富反坏家庭的子女不能当生产队的干部!”周顺年一旁小声说。
“谁说你是地富反坏家庭?生产队的事我说了算。生产队认为你家不是地富反坏,你就不是地富反坏!”易队长似乎很看重自己的权力,他有力的吼了两声,接着说,“其实,我又不是叫你当会计,我只是请你帮助我做个账哩。你不知道,我这生产队有几家工副业收入,账目就十分的繁琐。”
“社教运动也要清小队的账目么?”周顺年问道。
“河背大队已经开始四清,听说搞得鸡飞狗跳,大队小队一齐清哩!”队长说,“不过,听干部们说,这是洗手洗澡,下楼过关,轻装上阵,最后达到团结对敌。”
说到社教,易队长似乎有点儿顾虑,但又显得很是轻松。后来,他也没有再坚持叫周志民为他做会计账。但是,最后他要求周顺年把这两年来的卖货单据交给他查对一下,以免有漏记出错。周志民告诉他,半年前卖货的单据和交款的单据都没有保留,可能被不识字的母亲生炉火时当作字纸烧了。
“哎,这就太不小心罗!”易队长似乎很觉遗憾的样子,拍拍周顺年的肩膀说,“遗失也罢,找到了也罢,我都有登记的底子的。如果有些出入,以后工作队来到,大家关照点。”
“那是当然!”周顺年连连点头道。
他最后没有把保管帐本放下,鼻子吼了几下,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后来,翻身楼生产队改选保管员,队长提议由黄寡妇担当重任。
一九六六年元旦过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工作组来到岭塘大队。
工作组一共有十三个人。组长名叫曾伟光,三十多岁年纪,是县农业学校的校长。组员共七男五女。县的工商局、税局、粮食局、财局、文化局、教育局等单位都有组员,工商局的李广真也派到这个组里来了。工作组直属公社的工作队领导。石陂公社的工作队队长是六年前石陂区区委书记张滔。他调到学校才两年多,就被抽调出来搞社教。搞社教是新鲜事物,谁也没有经验,政策就是《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中的二十三条规定。方法是通过放手发动群众,进行四清。即清经济,清政治,清组织,清思想。而第一步先要做好的是在清经济中,有针对性地开展大小队的清帐目、清财物、清仓库、清工分等四件工作。
岭塘大队的四清工作组的同志分住在十三个生产队,曾组长住在解放楼生产队的一个贫农的家庭里。这个贫农叫周隆昌,是生产队的驶牛手,解放前是周伯年的佃户,出名的老实人。据说,土改分田地分新屋时,他开始时不敢要,说这样做是抹了良心,对不起好心的有钱人家。直到土改工作队走了,大家都搬进新屋去住了许久,地主各家人已东奔西散,他才最后一个搬进去住。这个贫农没有是非,大队认为工作组住在他家里放心得过。
曾组长吃住在他家里。他有一个儿子在生产队劳动,媳妇在大队布厂织布。开始,他跟他们一齐喝粥,不过,不敢放开肚皮喝,最多只喝上两碗。一方面,做干部有个干部的模样,肚子不能太饿得叫人笑话;另方面,他还没有三餐喝粥的习惯,胃纳不大。但是,几天下来,他就有点儿顶不住了。特别是到了夜里,肚子空得咕噜咕噜的响,并开始有点儿隐隐作痛。他担心胃病会再发作,便只好用粮票买些饼干来充饥。周隆昌说,解放以来,他只在土改后的二、三年里才没有挨过饿;这些年来,日子越过越穷。为了肚子,把分到地主的东西,连同屋子,能卖的都卖了,总算救了几条命。大饭堂时,他患水肿病,九死一生;大饭堂后,他主张把田地分回给农民自己耕。他为人既不热情,也不失本分。所以,当工作组的同志要吃住在他家里时,他没有反对,但也没有给工作组的同志另外开灶。他要工作同志也体验一下农民的日子是怎样过的。
面对典型农民的生活,曾组长体会颇深。他今年已到了不惑之年,参加过土改,又搞过几年的农村工作。这些时间来,他一直在深思,解放十五年了,农民还不能吃上一餐饱饭,天旱又没有旱到这一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上来,这里的水库和大沟小渠成年流水淙淙;苏修逼债也没有逼到农民吃的稻谷上去,国家没有把便宜的稻谷拿去抵债。可耕田的农民就是没有饭吃,年年月月饿肚子,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从理论上讲,农民的挨饿是因为农村的集体经济尚缺乏完善的管理,社员没有生产的积极性,生产便要衰退。而管理的关键因素是干部,党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就旨在教育干部,提高干部的思想觉悟,以进一步改善工作作风和工作方法。所以,社教是及时的和必要的。从经济入手,通过四清,就能找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从而也就能进一步促进思想政治的建设。上级要求,为了能顺利开展四清工作,必须深入发动群众,紧密依靠贫下中农。要认识农村,分析农村,他和工作组的同志们都有脚踏实地去做好工作的愿望和吃苦的准备,住破屋喝粥汤都是预料中的事情。
不过,几天后,情况又有些变化。工作组的同志都没再喝粥。周隆昌家里也开始每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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