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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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折扣-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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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娅芳绷不住了,噗地一笑,转身就走:“行啦行啦,别在这儿出洋相了。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唐亚辉推着自行车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我是来报告一个好消息:国庆节即将来临啦!”
“这件事全国人民都知道,还用得着你来专门通知?”
“该同志言之有理。”唐亚辉一本正经地点头,“全国人民都知道应该好好玩一玩。所以我专程前来,献上一条劳逸结合的合理化建议——国庆节咱们三个到香山去爬鬼见愁,好好玩上一天,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爬鬼见愁我就不去了。”卓娅芳说,“我可不像你们地质学院的人那么善于攀援——你们一个个就像猴子变的。”
唐亚辉显然有些失望,但他反而更加嘻皮笑脸:“卓娅同志,你……”
卓娅芳马上打断他:“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卓娅,影响不好。”
“中学里头大家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我有些奇怪。
“中学是什么年代?”卓娅芳很认真地说,“那时候苏联还没有变修,卓娅在大家心目中还是正面形象……”
“卓娅现在也是正面形象吧?”
“按理说应该是,可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有些人一听这个名字就产生误会,说是修正主义味道……”
“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们连《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都不知道?”
卓娅芳看了我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舒雁,你总是以为别人都跟你是一样的人……”
“好吧好吧,那我就叫你卓娅芳同志。”唐亚辉说,“卓娅芳同志,你何必这么谦虚,硬说自己不善攀援呢?你不也是猴子变的吗?”
“你说的什么话?”卓娅芳忿然作色。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没有那么伟大。这话是达尔文说的。”
卓娅芳又被他逗笑了。“反正你比我们更像猴子。”
“多谢夸奖!”唐亚辉优雅地鞠躬,“如此说来,鄙人应当算是达尔文学说最直观的证据,具有特殊的学术价值,值得大家加倍珍惜,是不是?既然我是如此珍稀的标本,卓娅芳同志你怎能拒绝我的邀请呢?不去香山也行嘛,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要不就去个近点的地方,你看颐和园怎么样?”
唐亚辉边说边用脚悄悄踢我,于是我也帮着劝卓娅芳劳逸结合。卓娅芳就解释说,这个国庆节她的事情太多,的确没有时间。
说话间已将唐亚辉送到校门口。看门老头见到唐亚辉便怒目而视。唐亚辉向他露齿狞笑,老头马上躲进传达室去了。卓娅芳奇怪地问唐亚辉朝谁做鬼脸。唐亚辉满脸无辜:“我做鬼脸了吗?没有呀!我只是痛心疾首。我觉得你这个班长当得太辛苦了,连国庆节都不肯休息……”
卓娅芳打断他说,去去去,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还是赶快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唐亚辉不肯走,他又把列宁抬了出来,说是连列宁都说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卓娅芳同志你总不可能比列宁还伟大吧。卓娅芳干脆不理他,对我说,舒雁你看,那就是你那天要找的方丽华。我赶快回头,看见方丽华正从行政楼前走过,后面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匹“马”。
“旁边那人是谁?”我问卓娅芳。
“赵军,他们班的副支书。”
唐亚辉哼了一声:“准是个土老冒。”
“你可不要以貌取人,”卓娅芳白他一眼,“他是个高干子弟。”
“高干子弟?”唐亚辉一脸坏笑,“怪不得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人家是在做思想工作……”
“这思想工作的题目,大概是‘怎样正确地谈恋爱’吧?”
卓娅芳忍不住又想笑,但她想保持严肃,就狠狠骂他:“亏你想得出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我就不明白了。”唐亚辉一副天真模样,“她的思想工作干吗不换个女生来做,她们班的女生都死绝啦?”
“没死绝。她们班的团支书就跟她一个寝室,可是让她给得罪了。”
唐亚辉马上问是不是因为这堆牛粪吃醋?卓娅芳又将他痛斥一顿,然后才说,因为方丽华的母亲是个医生,所以她也比较爱干净,每天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把开水打来,让大家吃饭前把碗烫一烫,说这样卫生一些。别人都没什么,可是那个团支书蒲金凤疑心很重,认为她在影射自己是农村来的不讲卫生,气得够呛。“方丽华就是这么一个幼稚单纯的人,把人家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
唐亚辉呵呵大笑:“吃力不讨好,这个方丽华真是单纯得可以,跟咱们舒雁是一个型号的。”说着在我肩上重重一拍,拍得我心里一颤。然后他突然放声哀叫起来:“天哪!我怎么就这样倒霉呢?我的思想怎么就没人关心呢?卓娅芳同志,你干脆利用这个国庆节做做我的思想工作好不好?我向你汇报一下,我的思想问题大着呢……”
“打住打住,”卓娅芳说,“你还是向你们辅导员汇报吧!”
“我跟他汇报过了,他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叫我来找你……”
“我不听!”卓娅芳用手去堵耳朵。
“你不听我也要说!谁叫我思想这么落后呢?真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哪!学校不准谈恋爱,我偏跟学校对着干,天天都想谈恋爱,可是人家不给我机会,我就只能在心里谈,你看我这个思想问题怎么办!”说罢他直勾勾地看着卓娅芳。
唐亚辉脸皮之厚使我大吃一惊,同时又深感佩服。然而卓娅芳把脚一跺,转身就走了。唐亚辉顿时傻眼。看门老头在传达室里看见这一幕,立刻露出幸灾乐祸的笑脸。我赶紧把唐亚辉一推,陪他走过马路。
在地质学院门口和他分手后,我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隔着马路看着方丽华窈窕的身影在铁栅栏后面时隐时现。我心想自己要是有唐亚辉一半的勇气就好了,这家伙的脸皮确实过得硬……
正想得出神,一个行人在我身边站住了。
“请问,到北京天文馆怎么走?”
我指了指身边的公共汽车站牌,告诉他:“就上这路车,坐到新街口再转一次车,就到了。”
那人笑着说声谢谢,便仰头去看站牌。我望着他的侧面,觉得这个理平头的中年人好生面熟,似乎和某些久远的东西有些关联,但又想不起来。
很快就来了一辆公共汽车,那人不慌不忙地上去了。汽车刚开走,就看见一个人横穿马路朝我跑来,正是方丽华!
“舒雁,刚才那人呢?”她焦急地问,“就是在这儿和你说话那个人!”
“他上车走啦……”
“走啦?”她失望地看着远去的汽车,“他说没说他去哪儿?”
“他说他要去北京天文馆,向我问路……”
这时又有一辆公共汽车开来停下,方丽华没等我说完,匆匆跳上车门。车门哐地一关,汽车便尾随着前一辆绝尘而去。然后我发现赵军站在马路对面。赵军沮丧地张着大嘴巴,显然因为他的“思想工作”被突然中断而感到扫兴万分……
第二部(6)
    唐亚辉过硬的脸皮给我提供了活生生的榜样,使我的生活变得幸福起来。
我早就发现,每天晚自习结束后,赵军与方丽华走出图书馆便各奔东西。原因也很简单:电气系男生住的宿舍楼在图书馆东边,而方丽华住的9号楼在图书馆西边。我住的宿舍楼也在图书馆西边,因此我许多次设想过这样一种情景:我在图书馆西边的路上磨磨蹭蹭,等到方丽华过来时,我就装作“偶遇”的样子上前叫她一声……
设想很美好,从理论上说来也没有破绽,唯一的问题是需要太大的勇气,所以我始终没有付诸实践。但是自从在唐亚辉身上找到了效仿的榜样,我一下子就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了。报纸上宣传先进典型时经常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想就是这个道理。
我怀着从唐亚辉那里汲取的无穷力量,天天晚上与方丽华“偶遇”,然后幸福地陪着她边走边聊,一直走到通往9号楼的路口才分手。我们聊得最多的是文学。我发现她果然读过许多名著,特别是外国作家的作品。当时这些作品的处境已很尴尬:一方面,图书馆还在敞开出借;另一方面,喜欢借来看的人又被视为思想情调不健康。于是这种人在每个班都成了极少数,类似于后来文革中常说的“一小撮”,而他们对文学的“不健康”爱好,也就成了一种准低级趣味,有点见不得人似的。所以“一小撮”在 “一大撮”面前绝口不谈文学,否则就是自找没趣,弄不好还会惹来各种想得到和想不到的麻烦。我可以断定,在六十年代的大学(至少是理工科大学)里,几乎每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种孤独感。
我和她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当我们发现彼此原是同类时,立刻有了共同语言。于是我们之间的话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有时到了应该分手的时候,两人谈兴正浓,便会不约而同地掉头往回走,在校园里再绕上两圈。
国庆节后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我们不知怎么聊起了前不久学校里举行的诗歌晚会。对各系的创作评头品足一番以后,她笑着问我:“工艺系的《祖国颂》是你的大作吧?”
“你怎么知道?”
“猜出来的。”
这时我已深得唐亚辉的真谛,具体说来就是开玩笑要敢于放肆,因此我像唐亚辉那样叫起来:“哟嗬!你简直赶得上吉普赛女郎了!是看着水晶球猜出来的吧?”
“吉普赛女郎根本用不着看水晶球,因为她早就知道你是工艺系的笔杆子……”
“应该说是工艺系的前笔杆子,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
“这么说,那是你给工程学院留下的封笔之作了?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干吗呀?想挑刺是不是?”我有些摇头摆尾,“又不是《早春二月》……”
“美的你!你离《早春二月》还差得远呢!”她说,“不过有些句子倒是挺打动人的,所以我想看一看……”
“我写好就交给他们了,没留底。明天我把它找回来给你吧,恭请不吝赐教。”
“我还要不吝批判!”她把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方丽华,”我说,“我觉得过去的你又回来了。”
“过去的我?”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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