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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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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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笑眯眯地打量他。存扣感到这样的理发真是惬意极了,是种高级享受。城里人真是有福呢。

文补班的学生年龄较大,又多少受过些磨难,不像应届生那般单纯了,好多都有些江湖气,落拓不羁的样子。偷着吃烟喝酒赌博(小来来。一般是打“关牌”,输赢不超过五块钱),谈女人是正常。如此不仅刺激,又有一种成社会人的感觉,很陶醉的。存扣和几个同宿舍同学在小菜馆“打牙祭”,曾一口喝掉大半茶杯白酒,足足有三两,豪气干云,把大家都镇住了;大家还夸存扣吃烟很有样子,派头得很。存扣听了心里很受用。

《石桥》第一章4(2)

一次,保连对存扣说,你要小心,班上女生注意你哩。存扣说瞎说。保连说他看到吴妈盯存扣看的,起码盯了十五秒钟,“大眼睛里写满万种柔情噢”——他居然用了句诗化的修辞。他说他看过一本外国书的,说女子如果盯着一个男的看超过四秒钟就说明对他发生了兴趣。存扣说:“真的呀?”一天下午打篮球时,他朝场边一瞟,发现吴妈和另一女生坐一条学凳,互相搭着肩膀在看他,笑微微的。那天是和高三应届生打的一个全场,存扣打得很来劲,球咋投咋中,简直神了。

几天后,吴妈居然到宿舍里来找存扣。那是星期四傍晚才吃过晚饭时,男生们或坐或躺在床铺上进行着上晚自修前的闲聊,嘻嘻哈哈的。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声:“丁存扣在这里吗?”宿舍里立刻噤了声,大家的眼光全投向站在门口的吴妈。李中堂朝存扣做着鬼脸。存扣正坐在上铺,两条腿挂着,参加大家的神侃。吴妈找他让他感到紧张和局促,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还是吴妈大方,说:“丁存扣,你牛仔裤借我用一下可以吗?我明天参加城北中学的一个舞会。你个子高大,我穿你的正好。”话音刚落,噤若寒蝉的男生们蓦地爆出了哄笑。存扣连忙答应,抽掉裤带子脱给了她。吴妈脸朝外不看他,抿着嘴笑。

当时保连也在这边玩。吴妈一走,他就向存扣竖起了拇指:“你呀,到哪里都是好佬!——明星!”

《石桥》第二章1

文补班九十几位学生有三成连预考都没有通过,存扣和保连属于高分落榜者。几位任课老师对于应试教学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教学手段灵活而有效,听他们的课常让人有混沌初开、豁然开朗的感觉,是一种享受,每一节课都有收获。期中考试,存扣和保连双双进入了前二十名,这是很不错的。前二十名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有的一分之差就落一个名次,咬得相当紧。两人对眼下的状态很满意,对明年高考充满了信心。

他俩现在又成了最紧密的一对儿。从小学一年级同学到初中一年级,存扣和保连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初三和秀平相好到秀平病逝,存扣基本上没有太要好的男生朋友,那时的秀平就是他的全部。|Qī…shu…ωang|以后便是阿香。到了田中,先与潘国华交朋友,以后又和李金祥成了知己,现在保连又接上来了。——转了一个圈子。

落空他俩一起出去玩,熟悉这个古城的风物。兴化城不算大,但古迹遗存甚多。拱极台、沧浪亭、四牌楼、东岳庙、真武庙、李氏船厅、郑板桥故居、民国大会堂都是有名的景点。

兴化古城墙始筑于南宋宝庆元年(公元1225年),是为抗击金兵入侵筑的土城。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全部以大城砖重建,高一丈八尺。1945年8月28日,新四军苏中军区集中精锐部队解放兴化时,敌伪二十二师师长刘湘凭借坚固的城墙使新四军蒙受了不小损失。据说新四军战士从攻城云梯爬上去,手刚搭在城垛上就被对方用刀斧剁掉了,“手指头起码剁了两笆斗”。顾庄的荣发就是在这次战斗中失去半截右手的。他常把惨烈的攻城过程讲给伢子听。解放以后虽拆掉不少城墙,但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却留存下来:东门为启元门,城楼名观海楼;南门为文明门,城楼名迎曛楼;西门为威武门,城楼叫见山楼;北门为肇魁门,城楼叫仰宸楼。存扣和保连最喜欢在黄昏时登临西门城楼。举头西望,残阳如血,阔野平湖,胸中就滚涌着万千怀古惜今之情。保连双手按着城垛,头发被风吹得乱飞,高诵清代诗人唐甄的七律诗《兴化县城上登览》:

孤城野水望黄昏,粳稻菰蒲一水痕。

风急直愁沧浪入,秋高常畏大滩奔。

鱼龙带雨叵中泽,鹤鹤冲烟过北门。

来日忧怀何和道,芰荷香满泛前村。

这首诗本来是刻在北门废城楼诗碑上的,他背上了拿到西门来朗诵,体会的是诗中的汹涌气韵,并无不妥。古的来过又来今的,往往又慷慨激昂地唱起香港武打片《霍元甲》的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声音很粗犷,颇见热血男儿风范。每当这时,存扣总是用欣赏的眼光看他,认为这是保连有深度的真实的一面,与他心意相通;有时便随着他的歌声来上一串武术动作。最后总是一脚,高炮似的斜斜朝西天蹬去,久久地控住不动。西沉的夕阳把黏稠的血红泼染在他的身上,定格成一个壮丽的剪影。侠气浩荡,威风凛凛。保连曾上去摁他的腿,手触处肌肉劲突,居然摁不下来。

《石桥》第二章2

十一月下旬,存扣打了一次架。

事情是这样的。一向不关注体育的石桥中学今年居然开了一个体育培训班,是教育局为补充全县中学的体育师资力量而开办在这里的,毕业后做正式民办教师。五六十个男女学生几乎都是有门路人家的子女。有的离校几年了,社会习气重,良莠混杂。有些纨绔子弟跟无赖泼皮都差不多。学校对这些有背景人家的子女也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控制办法,只求他们不生事就好,两年一过请他们滚蛋。这天中饭后,体育班几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在场上把一只橡胶篮球当足球踢,踢着踢着就往走路的女生身上招呼,吓得人家尖叫,快走狂奔。他们却乐不可支,邪里邪气地哄笑。存扣和保连正坐在一副双杠上闲聊,看得心里来气,当皮球骨碌碌地朝这边滚来时,存扣突然跳下来飞起一脚,那球被踢得凌空飞起十几丈高,落到男生宿舍的屋瓦上,蹦起来向后掉进了钱老师家的院子里去了。

那几个家伙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其中一个喝令存扣:“你他妈的快替我捡回来!”

“凭什么替你妈的捡!”存扣立即回敬。以粗口对粗口,毫不示弱。

“你为什么踢老子的球?”另一个家伙歪着头,用手点着存扣。

“你龟孙子踢球耍流氓,爷爷看不下去!”

“你小子作死!”“欠揍!”“皮痒了!”“想松骨了!”

存扣昂然站着,脸带哂笑,打量着对方。看热闹的学生围上来。几个教室的窗户里都在往外跳人,朝这边跑:有人要打架,机会难得,不能不看。存扣看保连脸变了色,腿在抖,伸左臂把他撇到身后,凛然地指着那几个体育班的:“我倒要见识见识,体育班的好佬有多大的本事!”

一个家伙飞起右腿踢来,存扣向右一移步,用左臂硬生生夹住对方来腿,右脚朝对方支撑腿踢去。那家伙“噗”地跌坐下去。站起来时屁股、手上都沾着鹅屎。围观的学生笑成一片。

另一个冲上来直拳出击,存扣虚步侧身,捉住对方手腕往后一带,那家伙刹不住,狗吃屎趴下了。又有一个犹犹豫豫上来。存扣主动上前,双手揪住他的胸衣往旁边猛一掼,只听“嘣”一声,头撞到了双杠上,沁出血来。还有两个连忙往宿舍跑,去喊人了。这边文补班的听到保连的报信也纷纷赶来,双方对面站着,很有部落间械斗前对峙的架势。

再说被存扣踢飞的那只篮球落进了钱老师家的院子。钱老师刚上床午睡,听见声音,忙拗起身问怎么回事。没人答他。女儿已蹬着自行车出去了,夫人在国营商场站柜台,中午不回家。他嘟嘟囔囔趿着棉拖鞋出来,看见一只橡胶篮球躺在院子当中。抱着球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剑拔弩张的景象——对峙的一边全是他文补班的学生。

钱老师捧着球站在两派人当中,头上的那撮头发耷拉下来,面孔酱紫,从眼镜框架上面狠狠盯视这边,又盯视那边。突然“嘭”地把球往地上一掼,弹起几米高来,尖锐着嗓子大叫:“都、给、我、回、去——”

晚上,陆校长把存扣找了去,说:“出了顾庄中学才几年,原来忠厚听话的存扣变了嘛。”又说,“你妈把你送到石桥中学不是叫你来打架出风头的。你不要叫我为难。”

存扣想开口争辩些什么,被陆校长伸手止住了:“什么都不要解释。一个巴掌拍不响。”朝外掸掸手:“去吧,别再惹事了。——要晓得前途。”摇摇头,叹气。

存扣的心里很沉痛,很憋闷。

《石桥》第二章3(1)

存扣跟体育班的人打架的当天夜里,天气陡然作变,寒流“呜呜”地打屋瓦上路过,淅沥的冷雨下到天亮时变成毛屑屑的细丝,拂到人脸上生冷。一夜之间,气温降了十度。早上起来,大家抖抖索索地纷纷开箱子拉包拿厚衣裳穿。毛线衣穿到身上实实在在,暖和和的,好几个月不穿了,倒觉得有些新鲜。虽然立冬不少天了,只有在这时大家才真正觉得到了冬天。

阴沉、间以小雨的天气持续了两天。存扣的心情一向受节气和天气的感应,阴晦的日子他就容易浮躁、压抑、感伤,有点像林黛玉。加上刚发生的打架事件,所以这两天他像被愁云惨雾笼罩着,郁闷难耐,对保连喊他到造纸厂吃蒸蛋和大排都没兴趣,恹恹地摆着个脸,像是谁欠了他二百块似的。

第三天早上,天光放晴。虽然空气仍很清冷,但金黄的太阳和蓝莹莹的水洗过一般的天空让人充满了无限的喜悦。才两天不见太阳,就像见了久违的亲戚那般亲切。天地万物真是离不开太阳,因为有太阳才有了温暖、安全,有了勃勃生机,有了希望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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