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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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世界-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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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交加,北风阵阵,冷雨直下。

让他跟随爱

“等等,”昂德希尔太太说,“等等。这里有个地方出了错,少了样东西。你们没感觉到吗?”

“有啊。”聚集在此的其他人说。

“冬天到了,”昂德希尔太太说,“这没错,接着……”

“春天!”大家齐声大喊。

“太快了,太快了。”她敲了敲太阳穴。只要找得到漏掉的那一针在哪里,就可以进行修补,她有这样的能力。但这么漫长的路上,那一针到底是漏在哪里?还是说……这其实还没发生?她带着珠光宝气、坚毅果敢的恶棍般的沉着优雅,审视着从未来展开的漫长故事。“帮帮我,孩子们。”她说。

“好的。”他们纷纷响应。

问题就在这里:倘若他们想找的东西是在未来,那就轻松了。难找的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对那些长生不死(或几乎永生)的人而言,事情就是这样:他们知道未来,但过去在他们眼里是一片黑暗。只要穿过今年这扇门,就是万古的过去,一片无边的黑暗,只零星点缀着几点肃穆的光。如同索菲用她的纸牌刺探陌生的未来,隔着一片薄膜摸索着即将发生的事物,昂德希尔太太也如瞎子摸象般摸索着过去,想找出是哪里出了错。“ 有一个独子。”她说。

“一个独子。”他们附和着,绞尽脑汁。

“然后他来到了大城。”

“然后他来到了大城。”他们说。

“然后他坐在那里。”伍兹先生补充。

“就是这个,对吧,”昂德希尔太太说,“他坐在那里。”

“游手好闲、不负责任,只想为爱情而死。”伍兹先生把长长的手掌放在骨瘦如柴的膝盖上,“有可能这个冬天会一直持续下去,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昂德希尔太太说,眼中泛起一滴泪水,“没错没错,看来确实是这样。”

“不、不。”他们也看出这点,齐声说道。冰冷的雨打在小小的窗户上,如同忧伤的泪水;树枝在无情的狂风里猛烈摇晃,田鼠被绝望的红狐狸咬走。“快想、快想!”他们说。

她再次敲敲太阳穴,但没有人回答。她站起身,他们纷纷向后退开。“我只是需要一点建议而已。”她说。

山上那座结冰的水塘刚刚融化,边缘还镶着锯齿状的碎冰。昂德希尔太太站在其中一块突出的尖冰上,往水里面召唤。

鳟鱼爷爷从黑暗的池底浮上来,因为充满睡意而呈现呆滞状态,还冷得忘了要生气。

“别吵我。”它说。

“快回答,”昂德希尔太太严厉地说,“否则你就有苦头吃了。”

“什么啊?”它说。

“那个大城里的孩子,”昂德希尔太太说,“你那个曾孙。他整天无所事事、不尽责任,只想为爱而死。”

“爱情吗?”鳟鱼爷爷说,“世上没有比爱更强大的力量了。”

“他不跟着其他人前进。”

“那就让他跟随爱情吧。”

“嗯哼。”昂德希尔太太说,接着又说:“嗯嗯嗯哼。”她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另外那只手再托着下巴。“好吧,也许他该拥有一个配偶。”她说。

“是啊。”鳟鱼爷爷说。

“给他找点麻烦、维持他的兴致。”

“是啊。”

“男人单身不好。”

“不。”鳟鱼爷爷说,但是这个字从一条鱼口中说出来,就很难判断它究竟是认同还是不认同。“现在让我睡吧。”

“没错!”她说,“当然,给他找个配偶就对了!我之前是在想什么?这就对了!”她愈说愈大声。鳟鱼爷爷吓得慌忙潜入水下,而当昂德希尔太太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嚷“没错!”时,她脚下那块冰也一英寸一英寸融化。

“爱情!”她对其他人说,“不是在过去、不是在未来,是现在!”

“爱情!”他们纷纷大嚷。昂德希尔太太掀开一口镶着黑铁的拱顶箱子,在里面东翻西找。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利落地把它用白纸包好,绑上红白相间的细绳,在绳子末梢滴了一点蜡以防松开,取出笔和墨水,写好一张收件标签,三两下就完成一切动作。“让他跟着爱情走吧。”包裹弄好后她说,“这样他就会来了。管他愿不愿意。”

“啊……”他们齐声说道,随即开始散去,一边低声交谈着。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西尔维从折叠式卧房的门冲进来对奥伯龙说,“我有工作了!”她出去了一整天,脸颊被三月的风吹得红通通,眼神明亮无比。

“嘿。”他笑了,既惊奇又高兴,“你的天命?”

“去他的天命。”她说着把那套用咖啡染过色的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扔向垃圾桶。“不能再找借口了。”她说。她取出工作鞋、运动衫和围巾。她把鞋子狠狠往地上一放。“得穿暖一点,”她说,“我明天开始上班。不能再找借口了。”

“明天是个好日子,”他说,“愚人节。”

“正是我的日子,”她说,“我的幸运日。”

他笑着把她抱起来。四月到了。在他的怀抱里,她有了一种既宽心又害怕的感觉:因为躲过了一场危险而宽心,但又害怕那场危险再次降临。她在他的臂弯里感到很安全,但她也知道这份安全感有多脆弱,因此她眼中泛起泪水。“宝贝,”她说,“你最棒了,你知道吗?你真的、真的是最棒的。”

“但告诉我、告诉我,”他说,“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她咧嘴一笑,给了他一个拥抱。“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她说。



吾人认为宗教里并没有足够的不可能来让信仰变得活跃。

——托马斯·布朗爵士

迅捷信使服务公司小小的办公室呈现这副光景:一座像是做隔板用的台子,调度员坐在后面,嚼着没点燃的雪茄,操作那台全世界最古老的电话交换机,不时对着耳麦组大喊:“迅捷服务您好。”此外还有一排灰色的金属折叠椅,当下没出勤的信差都坐在那儿,有些像没插电的机器一样了无生气,有些(例如弗雷德·萨维奇和西尔维)正在交谈。远处有一个挂满链条的台子,上面放着一台巨大的古老电视机,随时都开着(西尔维没出勤时都在这儿补看《他方世界》)。有一些装满沙子和烟屁股的瓮,一个冰裂花纹的咖啡色时钟,后面还有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老板和他的秘书,偶尔还会出现一两个充满热忱但看起来不大健康的推销员。此外还有一扇装了铁条的金属门,没有窗户。

还会有更多事

西尔维不大喜欢待在这里。这些光秃秃、点着日光灯、毫不温馨的简陋房间会令她想起太多小时候待过的地方:公立医院和疗养院的等候室、福利局办公室、警察局。在这些地方,穿着破旧衣服的人来来去去,每一张面孔都会被其他面孔取代。幸运的是她不必在这间办公室待上很久,因为迅捷信使服务跟往常一样忙碌无比。她穿着工作靴和运动衫(她告诉奥伯龙说这样穿很像那种白痴少女,但很可爱),一踏上春寒料峭的街道就开始赶时间了,骄傲地在人群中、时髦的办公室和形形色色的秘书间穿梭(有的既严厉又傲慢但却彬彬有礼,有些很邋遢,有些则很和善)。“迅捷信差!”她对他们大叫,毫不浪费时间,“请在这儿签名。”旋即离去,电梯里不是挤满了轻声细语、西装笔挺、正要去吃饭的男子,就是大声喧哗、互相拍背、用完餐正要回来的人。虽然她始终不像弗雷德·萨维奇那么熟悉城中区(每个地下入口、每条通道、每种捷径他都知道),但她确实已有了概念,也找到了一些捷径,可以带着一种她引以为傲的精确度左转右转、上上下下。

五月初的某一天,早上就下起了雨(坐在她旁边的弗雷德·萨维奇戴了一顶包了塑料膜的巨大软呢帽)。她焦躁不安地坐在椅缘,一双腿跷过来又跷过去,一边看《他方世界》一边等人叫她的名字。

“那个家伙,”她解释给弗雷德听,“佯称自己是那个小孩的爸爸,但小孩真正的爸爸是另外那个男的,他跟他老婆离婚,因为他爱上了把这小孩撞跛的那个女孩子,孩子就住在这男的盖的房子里。”

“嗯哼。”弗雷德说。西尔维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一边拉长耳朵注意听,但弗雷德只是看着西尔维。

“就是他。”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头发油亮的男子,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注视着一封别人的信。他端详良久,似乎无法决定自己是否敢把它拆开。西尔维告诉弗雷德说他从四月底挣扎到现在。

“倘若剧本由我来写,”她说,“剧情就会更热闹曲折。”

“我一点也不怀疑。”弗雷德说。此时调度员大喊:“西尔维!”

她一跃而起,眼睛却没离开屏幕。她接过调度员的单子,随即往外走去。

“再见啦!”她对弗雷德和最后那张椅子上一个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却毫无反应的人说。

“会更加曲折是吧,嗯哼。”弗雷德说,还是只看着西尔维,“现在我可不怀疑了。”

有 事

取货地点是一间饭店的豪华套房,位于一栋高耸的钢骨玻璃大厦内。大厅装饰成热带风格,附有一间英式牛排馆,人们忙进忙出,但这不自然的欢乐却藏不住底下那股冰冷的、甚至有点阴险的气氛。她独自搭乘一台铺着厚地毯的电梯上楼,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扩音器传出来的不知名音乐。电梯门在十三楼打开,结果西尔维当场吓得哇哇大叫,因为面前就是一张罗素·艾根布里克的巨幅彩色照片,浓浓的眉毛下方是一对清澈的眼睛,脸颊上的红胡子几乎快要一路长到眼睛旁边,嘴巴则显得睿智、严肃而和善。电梯里的无名音乐被收音机的声音盖过,是一首梅伦格舞曲。

她沿着套房奢华的走廊望下去。没有任何秘书,只有四五个皮肤黝黑的波多黎各小伙子,一边喝可乐一边围着一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跳舞。他们不是穿着某种军便服就是套着鲜艳宽松的衬衫或多彩的夹克,这是艾根布里克军团用来区分阶级的服装。“嗨,”她说,已经感到自在,“迅捷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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