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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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旅-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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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再何衷眼里仿佛经历了自己前半生所有起伏跌宕的历程一般漫长。赵迎歌终于开口了:“心好乱呀!想不到你……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挺奇怪的。你这么一个优秀生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女孩子交朋友?你好静,读书又用功。我好玩,又好热闹,喜欢旅游,喜欢交朋友。结果我这么多朋友里,反倒是咱们的交情深些。我一直觉得特怪异,今天终于知道原因了。”“是啊!”何衷感慨地叹了口气,“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一年里难得见上一面。”赵迎歌笑了笑,说:“记得有一次,你再送给我的贺年片里写了些怕我将你忘记的话,你还记得么?”何衷脸红了红:“哎,忘记了。我只记住了你写给我的话,我是怎么写的,都忘记了。”赵迎歌的脸也红了红:“我写了些什么给你?”“做永远的朋友。”何衷淡淡地说。“做永远的朋友!”赵迎歌轻轻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说:“其实我觉得男女之间做一辈子的朋友要比做一辈子的恋人还要难得,还要浪漫。”何衷静静地点点头,说:“的确是这样。”赵迎歌似乎有些惊讶,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她有些紧张地接着说:“那么你……”何衷并没有听她说完,他的神思回荡在那一个个圣诞前夕的如歌岁月,他将贺卡仔细写好,细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把那些矫揉造作的词汇统统删掉,确定没有遗漏,也没有不必要的感伤影响赵迎歌的心情,这才小心地寄出。赵迎歌的回函往往会在四五天后寄到,上面同样写满了小心翼翼造就的文字。那些祝福话语虽然普通,但是热情洋溢,让何衷感到她似乎成为了今生今世生命中唯一的传奇。那些卡片何衷至今仍在珍藏,每看一遍,心里便有一分甜蜜,一分喜悦。然而,这种喜悦是那么的飘忽不定,象夜来朝去的秋霜一样不可捉摸,往往在何衷露出笑容之前就已经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是怅然又怅然的遗憾。这种感觉就是浪漫么?何衷长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一时一刻的浪漫我已经无力承担,这一生一世的浪漫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恐怕无缘消受。”赵迎歌笑了,她也似乎陶醉于何衷所说的情境之中:“我觉得有时候你是个挺浪漫的人。不过我却说不出来你浪漫在那里。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何衷愣了一下,怔怔地说:“我?我有么?”赵迎歌脸又红了红,想到:“你暗恋我这些年却一句不说,这年年月月地倾心以待,难道不是浪漫么?或许,你的心里对浪漫的定义与我不同。”这些话她没有对何衷说,她只是叹了一口气,看了何衷一眼,道:“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会喜欢……”她没有说完。何衷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窑之中,脸上激动的红润也渐渐褪去,换成了一片苍白。“嗨,”黑暗中,赵迎歌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你就送到这里好了。”何衷伫立在白杨树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只是痴痴地望着赵迎歌。他发现自己和赵迎歌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远到了看不清她俏丽的身影,远到了即使书传鸿雁,也无法得到她的回音,远到了今生再也无缘重聚,远到了彼此友情的丝带断为两端随风去远。

同窗之情是何衷接近赵迎歌唯一的理由。但是,现在,这个理由已经变得虚伪做作。其实何衷与赵迎歌的友情根本是彻头彻尾不真实的存在,然而当这段感情就要消逝的时候,两个人都感到了椎心刺骨的神伤。赵迎歌缓缓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挥,似乎想要叫一辆出租车,又似乎是想与何衷做别。

何衷觉得赵迎歌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以入画的美丽,可以入歌的诗意,然而现在,他只感到双眼发黑。

茫然之间,赵迎歌已经坐入了一辆计程车,倏而远去。何衷默然转过头来,不再向她消逝的方向看上一眼。

晚风呜咽,吹过何衷的脸颊。他希望这冷冷的寒风化成万千把冰寒刺骨的利刃,将他斩成千段万段随风四散,这样倒也干净爽快。然而,何衷只能怔怔地站在树荫深处,默默承受着那撕心裂肺的断肠之痛,而这痛楚,仿佛可以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续篇 落花飞雪 第五节

流星雨的报道已经证实有误,其实它真正发生的时刻是北京时间十二点左右,也就是说发生在正午太阳最亮的时候。没有人能看见它,除非有人坐上火箭赶到另一个半球去。宿舍里在外边冻了一夜的人对着电视机破口大骂。司徒恒因为想看流星雨耽误了一晚上的学习任务,对这则误传更是深恶痛绝。他从消息的天文台工作人员开始骂起,一直骂到北京电台台长的祖宗十八代。最后他说:“早知道这些家伙有这么不争气的子孙,当初就该把他们送进宫里当太监,将来这个站长转世投胎当猪当狗也当不成人。”直到这会儿,莫一书才能插得上一句:“其实,这也不怪站长,这种天文报道总会有些误差的,谁也没有说能报得一分不差的。”“知道有误差他还报道,吃饱了撑的?”司徒恒仍然满腹牢骚。风柯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笑道:“他可能是知道现在生活富了,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多了,想把消息登上去,让这些家伙找点儿事做。”司徒恒勃然大怒:“你是说谁呢?今儿你不把话说轻出还不行了!谁吃饱了没事干?”风柯吓得一缩头,道:“我错了,我错了。不,你千万别误会,我可没说你。”司徒恒顺风旗扯了个十足,气也平了些,他又说:“现在天文学怎么这么次,那些天文学家吃着皇粮不干事儿,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又不出活儿。算个流星雨时间还差出十几个小时去,干脆全下岗得了,别在哪儿糟蹋粮食。”

何衷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他知道司徒恒很生气,他恨自己为了一场误传耽误了一晚上的学习。也许,他也恨自己没有那些GRE天才的智力,可以一口气得上二千三百八而不费吹灰之力。也许,他更气愤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却取不得什么成果而别人也不比他多学了多少却成就卓越,才华出众。他需要发泄,需要指天骂地地宣泄一番。否则,这些不平之气压在心里,迟早会生出病来。何衷也想要发泄,他也有恨。那种恨是不知名的,无法言喻,甚至是无从提起的。并不是因为这种恨意是全新的,没有人曾经经历过的,正好相反,这种恨意恰恰是因为它太常见,太普通,太多人经历过,所以才令人无从提起。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曾经用诗,用赋,用曲,用小说,用散文,用歌声,用琴音发泄过这种恨意,这些语句,这些音符已被重复过千遍万遍,何衷已经厌于提及,无意提及了。这只会让他在同学们之间变得很落魄,很寒酸。

司徒恒和莫一书一起出去了。莫一书想到实验室继续他的试验。司徒恒想到自习室去背一整天的GRE单词。何衷一直很敬佩这两个人。他们一个人矢志要在清华读完博士,成为一名清华很著名的教授。另一个人矢志要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享受一下无拘无束的自由。他们的人生目标很清晰,就像摆在一百米外的一桌宴席,他们所要做的只是走过去而已。

何衷又看了一眼风柯。他一直很得意,很自满。他也一直强迫自己要装成很得意,很自满的样子。因为这样才显得成熟,才能吸引女孩子们的注意。其实何衷也知道,风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什么把握。风柯最让他佩服的一点就是,对没有把握的事,他可以从此不再想它,由得它去。他是那种天塌下来只当被盖的人。而何衷呢?他曾经梦想过未来,做出过种种的计划。但是,正因为这样,他对未来就有了比别人更深的恐惧。他曾想过当教授,但系里面各个教授,各个老师之间的明争暗斗,让他费然止步。他也曾想过出国,但是他能适应国外的生活么?他能丢得下父母亲戚朋友同学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么?未来就像一团未知的迷雾一般笼罩在他的前方。何衷一直梦想自己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未来,一种与人无争,悠哉游哉的未来。他也一直希望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与凡尘俗世的争名夺利,勾心斗角的肮脏事完全无关的人物。“谁不想做这种人呢?”何衷自嘲地想。但是他也很确切地知道,将己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终日与人纷争,无一日安宁的凡人。因为这个世界,你不争,不夺,就永远不会过上好日子。何衷并不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甚至还有些不甘寂寞。“将来会怎么样呢?我又能怎么样呢?”每想到这些,何衷就全身提不起劲来。“除非有一天,我发了一笔横财,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何衷忽然异想天开了起来。“如果我有钱的话,就能腾出很多的时间,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近赵迎歌,赵迎歌。原来是……是她。”

昨天晚上,何衷用了整夜的时间,集中了全部的精神才将被赵迎歌拒绝的事暂时忘掉了。这样他才会一下子睡到上午九点。然而,整个上午,他莫名其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不地想着一件又一件令他心神沮丧的事。原来还是为了她,那种恨意终于从潜意识里冒将出来,令他几乎窒息。

床下风柯的声音忽然传来:“何衷,你怎么一个上午都一言不发的,好像中了邪。”何衷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运气比我好一百倍,福气比我好一千倍,偏偏不知珍惜。也许每个人都会这样。

何衷感到冥冥之中有个神灵专爱与人们开这种玩笑。他记得自己小时候非常喜欢吃巧克力豆。但是当时巧克力豆非常少见,价格也很昂贵。他没有办法经常吃到。于是他就暗暗许愿,将来能吃到很多很多的巧克力豆。七八年后,当何衷因为牙痛而不能吃太多甜品的时候,却也正是他可以每天都能吃到巧克力豆的时候,他只有苦笑。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和几名志同道合的同窗花去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抓两只雄蟋蟀。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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