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街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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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街档案馆-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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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发生之后,那声沉闷从此在我的耳朵里茁壮成长,再也没有离开过。只有,只有酒精才能消减一下它对我的折磨。”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为他点燃之后我才说:“那么,出这件事之前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老印缓缓吐出一股烟雾:“这也正是我当时的疑问,此前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感情好得不能再好,我找不出任何一条能解释她自杀的理由。她是一位非常爱干净的女人,我们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她跟我开玩笑说,就算自杀也要选在一个风光秀丽的地方……”

我把刚刚叼进嘴里的烟重新拿掉,抿着舌头吐掉了半截烟丝。我说:“这就奇怪了,这显然是有反常态,难道你没有接着追查下去吗?”

老印说:“当然!我当时就觉得这里边肯定有问题,于是发了疯得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后来我了解到,在我老婆回家的路上,她遇见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跟她在路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接着没多久我老婆便……”

我连忙问道:“这两个是谁?他们究竟是谁?”

老印扯过放在餐桌上的卷宗,翻看之后手指缓缓下移,最后停留在纸张的下端,在那里我看到了两个名字:张树海、李光明。老印说:“就是他们,这份卷宗的记录者——我在队里的两个结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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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瞠目结舌:“印老,你是说1956年‘肃反’时期,审讯战士冯健的人正是你的这两位结拜兄弟?那真是太巧了!还有,既然你了解到他们曾经跟你老婆说过很长时间的话,那么我想,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肯定是破解她自杀之谜的最关键线索!既然如此,你只需问问他俩不就真相大白了嘛?”

老印苦笑着说:“当时我何尝不是跟你想的如出一辙!但是,自从那天——也就是1956年4月20日之后,我的两位结拜兄弟再也没有在通化城出现过,他们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团空气,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收银台的服务员被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珠生猛地剜了剜我,我只好压低声音说:“这怎么可能?两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没了踪影?!你们是结拜兄弟,就算他们有了什么变故,也应该通知你一声呀!那么,他们的家人你询问过了么?他们怎么说?”

我一口气提出了若干疑问,但是老印报以的回答却是连连摇头。他说:“二十年来,我几乎——不是几乎!是完全!我完全查遍了跟他们又任何关系的人,甚至不远万里追踪到他们在南方的远房亲戚家里,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我也因此经常受到上级批评,挨到了不少处分。因为当年我是重点培养对象,起初领导还苦口婆心的劝导,后来干脆就发展成严厉的批评。只是他们见我的肆无忌惮依然没有一点收敛,最后就彻底死心了,不但把我调离的原来的岗位,还通报各直辖公安部门,无论我在哪里都不要分配给我任何一宗案件。后来轰轰烈烈的‘文革’爆发了,我因为之前的所作所为饱受打击,有幸捡回条命已经算是上天开眼啦!我以为大难不死会改变我寻找真相的决心,但是我发现根本没有用。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的后半生将在不断地寻找中苟延残喘!”

我听过突然觉得有些同情老印,于是连忙安慰道:“印老,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帮你——反正咱们在队里都不受待见,跟闲人没什么区别。”

老印说:“赫子,你已经帮到了我!我知道上天总有开眼的一刻。”说着老印指了指卷宗封面上毛笔写就的日期,“你仔细看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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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看着老印手指停留的地方,上面写着:自一九五六年四月十日起至一九五六年四月二十日止。我念了两遍之后,突然发现了端倪,于是惊讶地说:“1956年4月20日,这不正是你老婆出事的那天吗?也就是说,你的两位结拜兄弟张树海、李光明审讯战士冯健结束后的时间,从这天之后他们就失踪了……”我看了两眼老印,接着问道:“这会不会仅仅只是巧合?”

老印摇摇头:“我在怀疑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大?赫子,让我们来大胆地推测一下。假如这不是巧合的话,那么他俩一定是审讯战士冯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也就是说他们的发现诱发了他们最终的失踪!只要我们从这个逻辑上着手,必定会把他们找出来,找出他们之后我不就可以问清当日他们跟我老婆说了什么吗?”

我说:“你的意思是,准备在卷宗里寻找促使他们失踪的原因?”

老印狠狠地击了击手掌:“对!目前这份卷宗只有第一册,刚刚我阅读时候并没有发现足以让他们销声匿迹的线索。我在想秘密肯定就在第二册上,只要我们找到第二册,让这份卷宗完整起来,那么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没错!必须找到第二份卷宗!”

老印的激动不已让我也受到了感染,毕竟这份神秘的卷宗已经折磨了我许多个夜晚,只要找到它的第二册,我岂不是可以重新享受游离已久的高质量睡眠?我想着从前睡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些温婉可爱,笑靥如花的姑娘,她们云飞雪落般的神情不禁让我会心一笑。老印见我莫名其妙地傻笑,一脸疑惑。我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失态,正言道:“好!印老,就让我们联合起来放手一搏,直捣黄龙查出事情的真相!”我想起警队长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最后又补充道:“显我警威!”

大概是因为我的豪言吹过了头,说完这些之后,我的激动一时让我有些回不过神,我忙问老印:“那么,咱们下面该干什么了?”

老印先是冲着服务员摆摆手,然后故作神秘地说:“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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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印走出宋家屯美食城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铃此起彼伏,“永久“牌自行车和“凤凰”牌自行车依次闪过。老印跟我告别之前,问我能不能把卷宗再再借他看一晚上,我不由分说便给了他,随后又半开玩笑地说:“小心卷宗里的人让你睡不好觉!”

老印撇嘴笑了一声:“我已经很多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兴许有他们陪陪,反而就睡着了呢!”

我看着老印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清脆的车铃声中,突然觉得人的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心里便有些怅然起来,香烟不知不觉便叼在了嘴里。但是这种情绪只停留了片刻就消失得了无影踪——在穿梭不止的人流中,我一下子看到了波涛汹涌,姑娘们穿在身上略带透明的“的确良”衬衣总会让我流连忘返,尤其是她们费力地蹬着自行车时,晃动的姹紫嫣红把整个夏天都照得无比迷人。

翌日一早,我和老印以查案为由来到卅街档案馆办公室,由于之前那场熊熊烈火,所有的档案目前都临时存放在一间废弃的仓库之内。在档案管理员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混合着灰土味和淡淡燎灼味的仓库,堆积的档案足足占领了大半间的地方,它的数量让我此前的信誓旦旦瞬间就痿了半截。而老印则不动声色地仔细找寻起来,因为之前对他的承诺留下了把柄,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扑向堆积如山的纸片。

三天之后,我的鼻孔已经彻底被霉味占据,甚至连香烟的浓厚味道都无法遏制它们的生长,只是我们的苦苦努力却只换来了它们和连连的腰酸背疼。这是一个让人沮丧的结果。不得已我们只好请求档案管理员把存档目录拿给我们,但是翻遍了所有的目录后我们依然一无所获。老印满脸疲惫地向我提出质疑:“赫子,那份卷宗你确认真是从档案馆里散出来的么?”

我肯定地回答了他之后,说道:“该不会是因为工作人员一时疏忽没有记载在目录里吧?或者,你曾经说过通化城的档案不该在我市,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老印面色沉重地踟蹰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还记得当时运送这批档案的司机同志的样子么?”

我边挠着头边点了点头。

于是我和老印开始从这个点着手,通过多番打听终于找到了这名司机同志。只是司机同志听完我们的询问后,一脸惊悚地说:“你们是说那些封面带着红色‘慎’字印章的绝密卷宗?如果是的话,你们最好打消继续找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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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同志的语气里充满战战兢兢,这让我和老印有些错愕。老印毕竟经验丰富,他从包里掏出烟给司机同志点了一支,顺手把烟盒塞进司机同志的兜里,然后又掏出一整盒也塞了进去。司机同志手指夹着香烟抽了一口,烟雾和他的溢于言表同时冲出嘴巴:“他娘的,还是这阿诗玛带劲!柔和!敞亮!老敞亮啦!”

老印笑着说:“你先抽着,回头我再帮你弄两盒。”

司机同志立即嘻笑颜开:“好吧,我把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你们,不为别的,就为你这两盒阿诗玛!那天我把档案运到废弃的仓库后,等待接收的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好像都是档案管理员。老的很紧张,吩咐身边那位年轻人不要管旁的档案,先找封皮带‘慎’字印章的那些。结果两个人跳上车,把整车档案翻了个稀巴烂,凡是没有印章的他们根本不在乎,像扔垃圾一样往地上撇。我见他们忙得满头大汗,也只好上去帮忙寻找。后来我们仨从上午十点多钟一直忙活到傍晚,总算把那些带印章的全都剔出来了。期间休息的时候我偷偷打开一份,还没看两眼就被那老头儿一把抢在手里,他横眉立目地骂我,不要命啦!这些都是绝密文件,看了会死人的!我当时心里恨得自骂娘,心想老子辛辛苦苦帮你们忙活,你反倒给我整这么一句。可是那老头儿后来又满脸哀求地跟我说,千万不要再跟第四个人说起这些档案,这关系到他余下的风烛残年能不能过得安生。我见他这么认真于是就答应了他,他连连称谢,最后还感激地流下了眼泪。后来他和年轻人把那堆带印章的卷宗——起码得有百十来卷——通通放在一辆手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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