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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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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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倒有。就是今日韦坚不去东宫,李泌从鸿胪亭子祖饯后,回东宫也会向太子提出那话题来的。那事,看去荒唐,但李泌却也认为暗与东宫有干。这样,就正好让韦坚在太子处提及了。所以韦坚话音一落,李泌便点头道:“尚书可知平卢节度使安禄山,自请为太真娘子养子一事否?”

“有这等事?”韦坚尚未闻之,此时获知,陡觉惊奇,“他竟敢如此?”

“今上和娘子,也已恩允了。”

“吓!”韦坚叹出声来。李泌见他并未理解到何以要用这事去作话头,只是在那里一味惊叹;忙将他的心神挽回,道:“尚书大人,当年张九龄屡奏禄山乱边祸国,当严惩以戒边帅;后身贬荆州,亦不忘此胡之祸胎,仍屡奏疏今上,从早处之!今泌暗察此胡,以巧媚逢迎上意,意图非常!林甫今与其深相交通,而彼自请为今上养子,其间用心,不问当知!”

“多承点拨!”韦坚这才明白过来,由衷地感谢着李泌;同时,颇感快慰地说道,“有供奉居太子左右,乃天助东宫也!”

“少时见了太子,”李泌却切断韦坚话头,走近一步,几乎是耳语般向韦坚说道,“望公切勿操之过急。如殿下仍讳其事,公可稳言而辞!”

“承教。只是那李林甫行事逼人……”

“且从长计议吧!”太子那种昏庸和贪求近利的神情,又从其妻兄脸上流露出来,李泌已不无厌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说道。然后将韦坚向东宫导去。

忙于江淮水陆漕运,征敛、送纳的原江淮租庸转运使,大约有一年多未来东宫探望。这时随李泌走近东宫宫门,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东宫门前,石径残缺,茅草从缺缝中伸出枝叶来,随着秋风抖摆;门前两侧的辟邪怪兽石雕,有一尊凸出的眼珠不知何时被损,成了瞎眼怪兽;高大的朱门,漆色斑驳,久未刷新了。而就在数百步远的嘉福门外,便有着数不清的巍巍殿宇及其光彩夺目的金雕玉饰。

“太子谕示!”两位迎候宫人对二人宣告说,“请李供奉陪同尚书大人内书房晋谒!”

和李泌迈步进了东宫的韦坚,只见庭不置花,廊无悬帘。走过洒油毬场,只见场内低洼不平,芜草茂盛,想到妹夫在王府时,最喜此道。而东宫的毬场,竟荒废如斯,韦坚实实不可思议。

韦坚的神情,李泌尽收眼中,但他却不愿开口,为他涤去心目中的疑云迷雾。将东宫气氛弄得如许楚楚可怜,是他的主意。正象他建议太子在册封日表请改易议注中规定的中严、外办、绛纱袍,只穿朱明服,不就辂车,从东宫步行到宣政殿去接受册封的用意一样,让太子在皇帝心目中留下恭孝已极的印象。他把太子当作孤身行走在强梁出没的崎岖山道上的客商,既然并无超群之艺,就让他手无寸铁而行;那样,倒可能因其可怜而保全首领。李泌虽未与太子说明这用意,但太子已心领神会,不点自通,所以东宫就成了眼下这副境况。

“刑部尚书韦坚,晋谒太子殿下呀!~~”一声懒洋洋的通报,从东宫内书房门前传来。韦坚赶紧整理冠、服,躬身向敞开的书房大门走去,刚上石阶,便见太子已立候在门旁,韦坚和李泌一前一后,向太子叩拜下去。

“二卿,且起。”

太子透着明显的疲乏之情,对二人谕道。但当韦坚如仪叩拜、抬起头来望着太子时,太子还是露出了笑容。虽说那笑容有些勉强。

“怎么双鬓竟有些苍然了?”一望太子,韦坚又是一惊。再看他的身上,一袭黄绫夹袍,袍服的下摆竟有些皱皱巴巴的。韦坚暗想:“如果换个不知情的人,不把他当作东宫内书房的老苍头才怪呢!”想到这里,韦坚暗暗叹口气。

“二卿且入座吧!”

二人平身后,太子自己先在当中的一张坐榻上退去线履,盘足而坐,然后对韦坚、李泌二人指着侧边的座墩道。因系居家常谒,李泌也不再谢,便坐了;韦坚见靠西窗边的一张乌木长案上,堆迭着许多蜀地麻纸,纸上似已墨迹斑斑;那堆麻纸旁,还铺展着一沓宫廷御造的“硬黄纸”。据说,这种硬黄纸是晋朝大丹术家葛洪研造的,传至唐代,尤为名贵。工匠们用灭虫灵药熬汁,浸染麻纸,然后又用黄蜡均匀涂纸,使纸既防潮、防虫而又黄艳硬韧,久存不朽。人们多以此纸摹拓汉、晋碑帖或抄写佛经。“太子素来最喜击毬、法帖。看来虽荒芜了毬场,却并未生疏笔砚。”韦坚去到案前,边想,边看太子所练何字。

“那是太子殿下奉敕所写的碑冠。”李泌对韦坚道。

“碑冠?”韦坚忙问,“什么碑的碑冠?”

“今上在亲注《孝经》,注成后,不仅要颁行天下,而且要勒石为碑,立于国子监中。因此今上敕太子题写碑冠。”

“呵。”韦坚这才回过头去,看那碑冠所题何字。只见太子用他那颇有风骨的篆体字,恭谨地、一笔不苟地写道:

大唐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注孝经台

这十六个字、每个约三寸宽,八寸长,从堆积的纸张看,每字大约已写了一、二百遍。再看琢玉笔架上,一支铁头精制玉管紫毫大楷,毫端还饱吮着龙香墨汁;而案头的青州紫金石墨海中,盛满砚松烟。韦坚才知道太子近日来一直专心致志地练习题写碑冠。

“今上亲注孝经,尚敕太子题写碑冠,可见今上尚未恶太子。”想到这里,韦坚心里宽慰了些,“正因为圣眷尚在,林甫还未得手,更应谏告太子殿下,早作处治才好!”他归座后,向太子揖手笑道,“臣因交割江淮漕运诸事,返京以后,未能早日进宫晋谒,特向殿下告罪。”

“卿既供职刑部,”太子淡淡一笑,“得以常相亲近,且至亲至戚,毋须拘于常礼。”

“是呀,”韦坚将话引入正题,“臣适才还担心今日尚无缘得觑殿下呢!”

“呵?”太子一怔,“卿这是何意?”

“因臣听闻人说,今上敕谕于中书省政事堂为安禄山饯行。臣以为殿下亦当在彼。”

太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却紧闭着嘴并不应声。

“尚书差矣!”李泌见了,暗赞韦坚将话题引入,不露形迹。他暗窥太子神情,知道已将彼触动,心中更喜,忙也答话,助韦坚一臂之力,“彼一边帅,岂有太子为彼饯行之理!”

“供奉还不知道么?”韦坚佯作惊奇地和李泌唱和起来,“那胡儿已不是区区边帅了!”

“唔?”

“他自请为养子,今上和太真娘子,业已恩允了!”

“殿下,有这等事么?”李泌也佯作大惊,忙朝太子问去。

“确有此事。”不待太子回答,韦坚又接口过去,道,“臣还听说,那胡儿自收为养子后,竟连太子殿下也不参拜呢!”

“啪!”李泌愤然地一拍坐墩边沿,气哼哼地道,“此胡无状,且用心叵测!”

“嗯?”太子露出关切的神情,用目光向李泌询问。李泌心中更一喜:“看来,今日或许能激得太子振作起来!……”

原来太子李绍自入主东宫以来,总以李瑛之死为鉴,除了按仪朝拜皇帝以外,不和诸王、文武往来;也不谈朝政,以避飞来横祸。

但是,韦坚和李泌议论之事,真正触到了他的心病,所以竟一反常态,要听听二人的议论。

右相动摇东宫之心,之意,李绍并非偶人,自然皆知。但他却并不愿象李泌密谏的那样,伺机在今上面前,奏除此人;更不愿依李泌之言,在令上面前竭力保荐重用左相。他认为那是书生之见,是自取灭亡的危险道路。他想用言行向右相表明,自己入主东宫虽不因彼之力,但自己对右相的倚恃是一样的。他以为这样就可释化右相对他所抱的戒备和恶感。

但是,数年来,他也看出,无论他怎样向右相靠近,右相仍亡己之心不死。今年,借改元、庆寿大典,右相在今上面前大荐安禄山,安禄山看来也已大得父皇的宠爱,连请为养子这荒唐之事,竟也允准;而那胡儿,竟敢当着后宫众人,不参拜自己!……

此时,说不定在那政事堂中,右相正借饯行之机,与那胡儿算计自己呢……

“殿下试想,”李泌悄声奏答道,“今上自宠纳太真,已达数年,而太真却无出。此,本东宫之福。而右相今将胡儿禄山引入宫禁,复请为太真养子,李、安二人谋作动摇东宫之心已明!殿下当要三思!”

虽希望听到二人的议论,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泌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挑明此事。太子坐不住了,他趿上线履,缓缓立起身来,皱着双眉,不发一语。

“殿下,供奉之议,绝非危言耸听!”韦坚忙接上李泌话头,道,“想废太子瑛,因为右相所恶,虽作龟缩之计,终难逃右相刀钺;今殿下之立,又非彼意。若不早作筹备,臣虑彼牢笼大张之时,则我君臣后悔莫及!”

“早作筹备?”

“正是!”李泌也站起身来,揖袖轻声奏道,“眼下,今上对殿下尚善。而今上腹心大臣高力士,亦倾心于殿下。庙廊之中,尚有忠良贤士如李适之辈。更有蜀人李太白,新近承恩,极思游说万乘,一清海县!殿下若能如今上昔日身主东宫那样,振作心志,何愁无姚崇、宋璟、张说、王毛仲、李守德等文武贤良,前趋马首,尽涤妖氛!”

“如父皇昔日身主东宫那样?……”太子听到这里,喃喃自语着。突然,他浑身一个寒颤!似乎才明白过来似地急急寻思道,“他二人说些什么?要我在这东宫之中,也象当年父皇那样暗聚文武!……”想到这里,他一个趔趄,退坐在榻上。连眼珠都僵住了。

“殿下!”韦坚却以为太子大受震动,正在权衡,故忙奏道,“供奉之计,不容宜迟呵!”

“不容宜迟?”太子终于回过神来,汗如雨下,以焦急不堪的语气对二人诘问道,“甚么不容宜迟!方今圣君在上,乾坤清朗,朝野升平,你二人在说些什么呵!……”

李泌虽已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但仍掩不住深深的失望和沮丧,一头坐回墩上。韦坚却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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