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仍垂着首，沉默半响，最后摇了摇头。
眼见着那男孩眼中刚燃起的希望也熄灭了，她觉得自己实在罪大恶极，这样给个暖炉再泼盆冷水的行为，还不如一开始就无视了。
目光瞥到他用来乞讨的破碗，才想起可以给他些钱，至少可以让他过得好些。可转念一想，自己虽衣着光鲜，但身无分文。她和盖聂也还没和好，加上上次她就已经花光了他的钱……这个口，她实在开不了。
越想越打不起精神，她移开目光，闷闷的走回去。
从未见过她这般失落，盖聂也有些怜惜，但他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赶紧牵好马跟在她身后。
这下端木蓉不止精神不济，连心情也变差了。出了城，两人也没有同往日一般纵马奔驰。她没有心思，只慢悠悠的随性而走，盖聂也不急，就并肩行在她旁边。
身边没有亲密之人，她心中苦闷，憋了半响，她终于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盖聂有些奇怪：“何出此言？”
端木蓉心中羞怯，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刚刚那个……”
刚刚那个？盖聂心中一动，她难道……“姑娘是因为没能救得了那个人？”
她轻轻点点头：“我是不是，很差劲？”
盖聂侧头看着明显低落的她，开解道：“怎么会？姑娘见他们一身泥土而不嫌弃，自己身体尚不舒服，还赶着去给他们看病，此般作为怎能是差劲之举呢。”
“可是……”她有些疑惑的抬手看他：“我没办法救他。”
“世间之事，并非事事都能尽如人意。”他避开她的视线，朝远处望去：“姑娘努力过，该做的也都做了，既无遗憾，又何必纠结于此。”即便再强，也总会有无能为力之事。
他顿了顿，又道：“姑娘在梅村救活了徐兄的老母亲，治好了迎儿姑娘盲眼，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挽救了两个家庭。这样的功德，足够让所有人钦佩。”所以，她并不差劲，永远也不会差劲。
“我要钦佩做什么用？”端木蓉奇怪的看着他。
盖聂一噎，要说的话瞬间都跑到脑后去了。沉默了半响，他才转移话题：“在下有一点不明，今天姑娘精神不济，刚刚我们明明已经走过去了，姑娘又何必非要下马赶回去救人呢？”
端木蓉更是迷茫：“走过头就不该回去救人？”
盖聂：“……，在下是想问，姑娘为何如此执着？”
“哦，师父吩咐过，看不到的不强求，但撞见的病人一定要尽全力救治。师父说，身为医者，首要的一点就是要有一颗怜悯之心。”特别是什么疑难杂症，一定不能错过，这样有利于医道的发展。
原来是师父要求的。她口中的师父，应该是念端掌门吧。若不是念端掌门，自己也不会跑去寻求她的帮助吧。
冥冥之中，一条条线索把他们牵在了一起。如果，能不再分离……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遥梦幽兰（下）/江湖械斗
第三十五章：遥梦幽兰（下）/江湖械斗
虽然有盖聂开解，可端木蓉晚上还是做了噩梦。她梦到那对父子一起病死了，而自己莫名失去了医术，好多人来找她救命，可她谁也救不了。
她苦思冥想，可除了头痛欲裂之外，没有任何收获。这样纠缠一夜，第二日清晨，她的精神简直差到了极点。
旅途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在为怎么夺回玉佩而发愁，日日夜夜殚精竭虑，休息本就不好。在她想起“木瓜琼琚”的那天晚上，她还整晚失眠。这次又是噩梦侵袭，简直是雪上加霜。
“我们暂时停在这里，不走了。”见她如此，盖聂摒弃了商量的语气，直接下了定论。
端木蓉无语，他们又不急了么？前后耽搁了一个多月啊。可细下想来，她自己也知道现在这样的确是多休息一下为好，只好以“反正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种思想权作安慰。
于是她无力的点了点头。
“姑娘如此不舒服，不如开张药方调理一下？”见她点了头，盖聂又提议道。
开张药方安神么，可是安神的药方一般有副作用，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吃啊。不过，她看着盖聂一脸担忧的表情……算了，忍了吧。
喝下安神药的端木蓉又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盖聂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擦剑，她便侧身半睁着眼看着。
他的动作很有规律，或者说很有节奏感，慢悠悠的一下又一下。也许室内太静，偶尔衣料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她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被催眠了。
安神药的效果加上本身乏力，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到了正午，盖聂又依先例带她到了城中最有名的饭馆。
俗话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这次出行比较赶时间，白日里几乎都在赶路，午饭也基本都是在路上解决。“要吃饱”的午饭他们已经将就很久，端木蓉也很久没有敞开肚皮饱餐一顿了。
盖聂早已摸清她的口味，极大方的点了一堆菜，隐隐有点讨好她的嫌疑。她有些无语：“这么多吃不掉……”
盖聂一副不在乎的口气：“在下打听过，这地方饭菜份量小，实在剩了可以带回去晚上热了吃。”
“我没事了，下午可以赶路的。”
盖聂的脸色僵了一僵，有什么话已在嘴边，却硬是憋着没有说出来，憋得他面上整个呈现一股冷硬之态。
端木蓉一下止住了话头。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无辜，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他考虑，他当下这般姿态又是作甚？
不过吃人嘴短，她还不想惹他。
刚刚有些缓和的关系一下子又冷了起来，两人都闷闷的吃着饭。
酒楼里的另一边，坐着几桌江湖人士，个个都带着武器。本来也就是正常吃饭聊天，不过是江湖人士豪爽，声音略大，有些扰民而已，原也不算妨事。谁知他们聊着聊着忽然起了冲突，你来我往的骂了几句之后直接动了手。
他们个个有刀有剑有暗器，一个个说风就是雨，手下动作又是极快，瞬间整个饭馆刀光剑影，你追我逐，明器暗器满天飞。
端木蓉心里诡异的冒出一个想法：其实这才是江湖吧。
因为第一次遇到江湖械斗，在想到避让之前，她先是被好奇心驱使，淡定的围观了一会儿。直到……
有个人风风火火的冲向这边，临到了这里又猛然刹了闸，向右一躲。在他之后，一把刀紧接着就砍在了他们的桌子中间。霎时，桌子碎成两半，饭菜碗碟撒了一地。
端木蓉呆了。
万幸的是盖聂早已拉着她躲开，他拿着未出鞘的剑挡了几下漫天飞舞的各种武器，一面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躲入最角落的一张桌下。
端木蓉回过神时手里还拿着筷子，筷子上竟还死死的夹住一片菜叶……
盖聂目光淡淡的从菜叶上扫过，没有发表任何感慨。
端木蓉这才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很是疑惑的问道：“你不是大侠么，这种时候怎么能躲到桌下？”
只听他沉声道：“武林生存要诀之一，切莫多管闲事。”
莫多管闲事？其实……他们管的闲事也不算少吧，特别是沙镇城外那一场。不过仔细想来，他当时似乎也是围观了一会儿，看出些门道才出手的。
可此刻正在进行的群架，完全没有理由没有章法，他自然也分不清孰是孰非，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
端木蓉夹着菜叶没处放，最后只能扔进嘴里。
盖聂全身戒备状态，没空理她的小动作。端木蓉躲在桌下，还算平静。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也不敢再围观，于是闭目敛神，极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久了，她倒有些奇怪。有些声音似乎很近，但从没有真的进入桌下这方天地。她睁开眼，却见他们躲着的桌边零星落着些碗碟的残片。
再回头见盖聂正闭目端坐着，一副入定的姿态。因为桌下空间小，他只好微微弓着身子，头半低下来，双手抱剑。
这个姿势其实有点——像是睡着了。
所以应该不是他干的吧，她愣愣的想着。
此时正巧一个碗碟碎片破空而来，眼见就要射进他们的桌下，可盖聂没有任何要动的意图。
他总不会指望她来接住那个东西吧。
转头见那个碎碗片要到了，她挪了几下，避开它的轨迹。
盖聂睁开眼，奇怪的看着她。
当是时，那东西已到了桌子的范围，然后似乎撞到什么，被弹了出去，落地的碎片更碎了，似乎被什么搅碎了一般。
端木蓉本是莫名其妙的与盖聂对视，碎片落地声传来，她才转头去看。
呃，这是怎么发生的……
她向盖聂递了个疑惑的眼神，不料他竟又闭目不理了。
她仔细看着桌边，看得久了也发现了些不同。桌面至地面中间的空气流转似乎有些不同，好像是有了生命力，甚至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般。
她伸出食指，想戳一戳那个地方。
盖聂眼光忽然一凜，疾速撤掉了所有的防御，同时伸手将她的手抓了回来。他对这路招式的控制尚不稳定，很怕会不小心伤了她。
端木蓉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余光就见有人踩到了地上的一个杯托，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那人平衡性不错，已弯了一半的身子被他强行扭正，一站稳立马又接着打起架来。倒霉的是，那杯托直直的朝着端木蓉飞了过来。
好巧不巧，盖聂刚刚卸去防御，一时也来不及重建。
所以说，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她赶紧后仰过去，躲过了杯托。眼见“暗器”已从眼前飞过，她松了一口气，仰面倒在地上。
她仍在心有余悸中，便在地上趴了一会儿。
两人握着的手还没松开，盖聂念着地上凉，打算就势把她拉起来。念头刚起，眼中却乍现一道寒芒。
这次飞来的是一根筷子，还是被当做武器射向敌人却被躲开的筷子。可想而知，时速自是远远大于刚刚那个杯托。
觉得有点奇怪的端木蓉正要起身，却被盖聂一把按下。他夺过她手里的筷子，待“暗器”筷子飞到眼前的时候，果断的伸筷子。
只是并非止住它，而是改变了它的方向。于是那根“暗器”筷子一个九十度大旋身，以飞蛾扑火之势顶到他们头顶的桌面上。
令人惊异的是，不是它被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