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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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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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四人都觉得这次天瓦庵读书受益极大,所以七月十四下山过盂兰盆气,七月十六又上天瓦庵,相约再作两轮文章,二十四日再下山准备去杭州——

七月十八午后,张原在僧舍西窗下作策论窗外槐竹的绿衬着日光映进来,扑面临头,受用一绿,绿得清凉绿得剔透,笔尖下流淌出的一个个小楷字也作鲜碧色—

张原在愉快清凉的心境中下笔如飞,申时末,作完五篇策论,看大兄枨-岱和祁虎子,还在作第三题,周墨农更慢才开始作第二题

静极思动,张原收起纸笔道:“大兄,我上香炉峰顶看落日夕照去了。”

张岱正专心作文,随口应了一声。

张原喝了一碗凉茶,带了武陵出了天瓦庵,经螺丝路向香炉峰顶攀登,这螺丝山道有近千级石阶,山道一侧是悬崖峭壁岩突兀,颇为险峻—

螺丝路一绕,转到玉笥山东面的半月岩槐竹掩映的天瓦庵黄墙黑瓦看不到了,在半月岩下方,大片大片的翠竹绵延往下铺展百余丈,一条山涧在竹林间忽隐忽现,斜阳映照,竹林滴翠,那山涧仿佛就是竹林翠色汇聚成的,再往下,松峡石麓,古木红叶间有亭台楼阁,檐尖高出林皋——

张原忽然对上香炉峰看落照失去了兴趣,对武陵道:“小武,我们到那竹林山涧去玩玩。”

武陵一看,喜道:“那是王老爷家的避园——”看少爷没搭腔,心道:“少爷岂会不知道少爷是想去看他的婴姿师妹了吧,不会这么巧,师妹也在那园子里吧?”

武陵装作兴致勃勃道:“好,去山涧边玩玩,还可以游泳。”

在武陵心里,对少爷与王婴姿小姐的《西厢记》还存着期望,王小姐十八岁了,就因为少爷的缘故而不肯谈婚论嫁,王小姐很痴情哪,不过怎么办呢,王小姐不是王微姑,棘手哇,不过先“西厢”一下似乎也不要紧吧——

武陵跟在少爷身后,小心翼翼从螺丝道岔下,向竹林山涧方向走下去,没有路,山坡很陡,好在大大小小的竹子密集,两个人就象猿猴一般从上一株竹子扳到下一株竹子,一路吊着竹子往下,临到山涧边,山坡突然平缓下来,两个人手臂和脸颊都被竹梢扫出血痕,出了一身汗,互相看看,都是哈哈大笑,觉得很痛快。

这片竹林就是前年春张原与王婴姿挖笋之处,竹子生长得很快,已无法分辨王婴姿扶竹大哭的那株竹子是哪一株了,春来未挖取的竹笋长成了一竿竿青翠可爱的小竹子。

来到山涧边,回首朝香炉峰看,竹林翠梢之上,一轮红日早已落在了山峰之后,估摸着现在应该是酉时二刻自鸣钟五点半的样子——

张原在山涧边捧水洗脸,忽道:“小武,我们游水去避园,再绕路回天瓦庵如何?”

武陵道:“好极。”生长绍兴水乡,对水天生亲近,这山涧之水清澈见底,能小鱼在涧底石头间倏忽游动,让人很想到水里象鱼儿一般游动——

张原摘了方巾、脱了礻彡和袜履,上身精赤,下身是及膝裤,回头看武陵,还是儿童游泳的习惯啊,脱得精光,不禁失笑——

见少爷笑他,武陵又赶紧把短系上,学少爷的样子把衣服和袜履包在一起单手举着,淌入山涧——

今年绍兴又有旱相,立夏以来只下过一场雨,这山涧也清浅,水才淹到膝盖,不过往下游走了十来丈,水就到胯部了,再走了数丈,水齐腰,整个身子干脆扑进水里,只把脑袋和举着衣履的左臂露出来,顺水向下面游去,准备到避园那处临溪的木阁上岸——

山涧一折,那座山阁在望,且慢,阁边临水木台坐着的是谁?

武陵眼尖,认出那就是王二小姐,心里大叫:“有缘,有缘,这王二小姐好似专在这里等我家少爷,对了,少爷该不会真是和王二小姐约好的吧,那我小武得知趣,要回避,好让少爷方便行事。”

武陵便就近攀住一块岸石,止住身子,看着少爷手托衣履,好象送礼似的顺流而下游过去了—ˉ—

王婴姿与姐姐王静淑还有母亲和三个幼弟自上月二十五入伏,就一直在避园消暑,王婴姿每日读书、作文、吟诗、绘画、弈棋,还有,就是在山溪边垂钓,山涧从竹林双泉交汇潺潺而下,到了这水阁前水势平缓幽深,最深处超过了五尺就有各类鱼儿藏身——

黄昏,夕阳落到了香炉峰后,竹林浓翠,山谷氤氲暮色开始凝聚,王婴姿与姐姐两个坐在临水木台的竹椅上,一边垂钓,一边闲话,一个木盆放在一边,半盆水,水里有鱼有四、五尾,都是三、四寸长的,黑鲫鱼、白鲢鱼,鱼脊摇耸,正绕盆团团游走,以为游得快就能逃脱——

王静淑笑道:“王婴姿十八,姜子牙八十,都是闲来垂钓碧溪上敢问可曾乘舟梦日边?”

王婴姿道:“大明朝不要女首辅,不然我可以梦一梦。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是李白的两句诗上句指的是姜子牙,下句指的是伊尹,这二人都是开国重臣——

王静淑道:“那么张介子可以梦一梦,就不知他垂钓否?”

王婴姿笑道:“介子师兄备考乡试,哪能如我们这般空闲。”

王静淑有些内急,便将钓竿一端压在鱼盆下,笑着起身道:“我先进去一下,竿子放在这里,你帮我照看,有鱼上钩就提上来。”

王婴姿笑道:“姐姐这是愿者上钩吗。”

王静淑一笑娉娉婷婷的踩着栈道去了。

王婴姿看着姐姐的背影,心道:“姐姐也才二十三岁,花枝一样的人呢,也不肯再嫁,是为陈姐夫守节吗,姐姐说不是姐姐与过世的陈姐夫感情并不深,只是不想再去赌那一把了——”

王婴姿望着小溪对岸的一块很象卧狮的白石痴痴出神,忽觉钓竿丝线往下一坠一坠,凭手感,这上钩的鱼儿不小,赶紧欠身往木台下一看,却见水面露着个脑袋,一手还托着一个包袱,起先大吃一惊·随即认出这是介子师兄的眉眼,又惊又喜,起身道:“介子师兄怎么会在这里?”一边问话,一边向木台边沿走了两步,却忘了她姐姐的钓竿横在地上,她一脚踩在细圆竹竿上,竹竿滑动,竹竿并非笔直,这一转动,另一端就将木盆撬翻,木盆里的水流了一地,几条小鱼活蹦乱跳,有一条鱼跳进了王婴姿裙子里—

这都是一瞬间几乎同时发生的事,王婴■见到张原又惊又喜,鱼儿入裙,在裸腿边扑腾,心慌意乱,踩竹竿踉跄了一下,本来还不至于栽到,却又有一条鱼乱蹦乱扭,正好垫在她鞋底,偶然中的必然,滑倒的王婴姿就往木台外栽下去了——

张原双足踩水,一手托衣履,一手轻扯王婴姿的钓线,仰着头刚问了句“师妹垂钓有何收获”,就见王婴姿跌跌撞撞惊叫着从六尺高的木台栽下来了,赶紧松开丝线,左手托着的衣履也顾不得了,全丢在水里,双手刚举起,王婴姿已经重重地砸下来了,正砸在他臂弯和怀里,一股冲力把他压向水里,急忙扭腰蹬腿,抱着王婴姿挺出水面——

就这么入水片刻,王婴姿已经呛了一口水,眼泪都呛出来了,受惊之下,双臂双腿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着张原,让张原都无法游动,张原忙道:“师妹莫慌,腿松开一些,让我好划水——”

王婴姿听张原这么说,心定了一些,同时脸上火烧火燎,赶紧把盘在张原腰胯的双腿放下,双臂依旧紧紧勾着张原脖颈,这个可不敢松开,双眸不敢与张原面对,心里一片混乱—

张原感觉到婴姿师妹酥胸挤着他胸膛,低头一看,师妹的胸衣在水里浮张开来,玉沟深深,双蒂隐现,赶紧奋力挪开眼,一手搂着王婴姿的细腰,几下子就游到木阁岸边,将王婴姿抱坐到岸边一块平整的白石上,说道:“师妹坐稳了。”反身飞快地划水,追了七、八丈远,把他的衣履捞了回来,游回木阁下见武陵才游到——

浑身湿透的王婴姿呆呆的坐在岸边白石上,双臂抱胸,叫了声:“介子师兄。”想哭又想笑。

张原将捞回来的衣履丢上岸,然后自己攀上来,齐膝裤,光着上身,自觉很不雅,抱歉道:“师妹,对不住,是我惊到了你,害你落水。”

王婴姿瞥了一眼张原的宽肩窄腰赶紧收回目光,轻声道:“不怪师兄,是我自己踩到钓竿打滑了。”抱着胸,并着腿不敢起身,绢绸的衣裙,湿了就几乎透明,贴在肌肤上,会什么都露了——

不是他突然出现,婴姿也不会踩到钓竿落水,张原自知罪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若径自离开不放心,去通知人来太尴尬,看着婴姿师妹抱臂弯腰的样子,便翻出自己的{衫,说道:“湿了,师妹先披着遮掩一下——师妹能走吗,要不我搀你回阁?”说着把那的鸠头履穿上,履底“噗嗤噗嗤”往外冒水。

张原的礻彡宽大王婴姿娇小,当作披风斗篷一般,披好后上下一看,遮掩住了,赶忙起身道:“能走,我没事,师兄,那我去了?”语气询问,恋恋不舍——

情境太尴尬、太暧昧,张原不好多逗留微笑道:“天热,应该不至于着凉,师妹回去赶紧换衣裳——我走了。”朝愣在一边的武陵道:“赶紧穿好衣服,走。”一摆手,自已光着上身迈步向园门方向行去,手里捏着方巾——

水边的王婴姿拢了拢披在肩头的跟着走了两步,唤道:“师兄——”见张原回头,又道:“师兄现在去哪里?”

张原道:“我在天瓦庵读书,离此不远,回去就换衣服,不妨——

话没说完,张原闭了嘴,因为看到王静淑从栈道那端走过来了,这时也不好拔腿就走,进退不得,尴尬了——

王静淑猝然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站在木阁畔,大吃一惊,站住了脚,随时准备喊人,待看清是张原,舒了一口气,又看到婴姿披着的秀才{衫立在一边,大为惊诧,走过来问:“出了何事?”

王婴姿期期艾艾道:“我,不小心掉到水里,是介子师兄救了我。”

王静淑看看张原,又看看婴姿,看样子真是落水了,可张原怎么来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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