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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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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桩案子,所以获奖。也不是什么大案要案,但却是一桩与金鼎休闲度假村有关的案子。王启兆和他的女秘书郑岚在欧洲旅游那半个月里,度假村被盗了一次。没造成什么直接的钱款损失,被盗走了十几幅画,还有些玉雕的工艺品。画也非是什么名家笔墨,是本省几位画家画的,一幅幅镶在或裱在框子里,悬挂于厅堂、走廊、高级的客房。当然,若在本省画界论起来,那几位画家确实也称得上是名家了。至于那几件工艺品,不过就是从玉石厂定购的。美观,却非什么上好玉石雕的。只一件有点儿特别的价值,是金鼎休闲度假村的“总设计师”、老雕塑家、省美协副主席的作品,不算太大,雕的是小爱神丘比特向他的母亲阿佛洛狄亚撒娇的情形。那些画全都被从框中抽去,或用刀沿着四边切割下来。而那些工艺品,大约是塞进麻袋里背走的。显然不是一个人干的。度假村的围墙很高,几个人甚或一伙人居然成功地实行了一番盗窃,在度假村引起不小的震惊。这要是传扬开来,肯定会影响入住率。几位临时负责人一商议,觉得还是先不急于打越洋电话向王启兆和郑岚汇报为上,怕干扰了二人旅游的好心情;却也不敢怠慢,立即向县公安局报案了。

离县城仅仅八里,肯定是县城里的不法之徒干的!度假村在县境内,刚开业没几个月,倘若经济收入受到严重损失,保障一方治安的县公安局是有连带责任的!……

度假村前去报案的一个副经理身分的人,话里话外有那么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立案科的对方,知道金鼎休闲度假村是有背景的;知道老板王启兆非是平头百姓,而是省政协委员、省民营企业家协会副主席、省工商联副主席什么什么的;还知道王启兆曾一一拜访过包括公安局局长、书记在内的县委一干领导,极受礼遇——他既然知道这些情况,自然也不敢怠慢,诺诺连声,当即就向局长和书记汇报了。

 局长和书记一听,就双双地亲自出面,将度假村的“副经理”请入会议室,细问案情。

其实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副经理,只不过是负责管理保安队的一个小头目罢了。他惟恐引起的重视还不够,夸大其词,说那些画和那些艺术品,总价值一百多万呢!

局长和书记对视一眼,局长说:“一百多万,在本县,绝对够得上是大案要案了。近年,本县还没发生过价值一百多万的盗窃案呢!”——说罢,向书记暗丢眼色。

书记心领神会,紧接着说:“是啊是啊,那么现在就算正式立案了,但是责任得分明白。度假村并不是在我们县境内,而是在县境边儿上,靠县境外边的边儿上。也就是说,虽然离我们县城近,但实际上是在我们县公安局的治安辖区范围以外。在外边就是以外嘛。虽然离省城不近,一百六七十里,比离县城远多了,但却是在省市两级公安局的治安辖区范围以内。所以呢,从治安分工上讲,破这一桩案子应该是省公安厅或市公安局的事。但我们县公安局,毕竟也在省市公安局的垂直领导之下,既然你代表度假村方面首先向我们县公安局报案了,而我们局长刚才也表态了,要当成一桩大要案来立案,那么我们将一定指派骨干警力,从速侦破。能为省市两级公安局分担一桩案子,也是我们责无旁贷的嘛!”

到底是当书记的,说起话来,方圆有度,客客气气的滴水不漏。

“副经理”兴师问罪的来势,顿时被挫尽了,末了只有连连称谢不已。

局长和书记,却并不是相互配合得多么良好的两位公安领导同志,甚至也可以说,多年以来权力摩擦挺深的。但既然都与县里的一干头头脑脑被王老板隆重宴请过,既然当时都给过王老板名片,他们在对待那么一桩大要案的态度上,也就难得地较为一致。

刑侦队的张副队长和小刘小孙接受任务后,昼夜侦破,案件很快水落石出。那是一件没什么难度的案件,现场所遗案迹多多。一干盗犯,无一漏网,悉数捉拿,移交司法部门。不久便被一一判了刑。果然,每个都是县里的人,却并非县里一贯的不法分子。县里的治安情况近年挺好,没有什么一贯的不法分子。他们都是些曾在县里经营过私家洗浴场所的人。温泉被度假村的管道引走了。只有少数几个和县里的头头脑脑关系热乎或沾亲带故的人,还能继续沾点儿地下温泉的光,依旧营业。其他利用温泉所开的私家洗浴场所,一概被以这样或那样的法律理由勒令停业了。有人经营得正来劲儿,有人则刚刚贷了笔款,狠狠地投了一笔资金装修完毕。他们看着金鼎休闲度假村那里终日车水马龙,红红火火,而自己或断了奔小康的途径,或赔了个落花流水,自然恨不打一处来。于是某夜聚集在一起骂爹骂娘发泄了一通,光骂骂还不解气,便仗着几分醉胆,犯下了那桩一个个悔之晚矣的盗案。画是一幅也没销赃出去,工艺品也都保存完好,没磕破没缺角的。正所谓人赃俱获,一个个也供认不讳。做都做下了,就那么一桩事,就那么一种解解恨假以颜色的动机,有什么可拒不招供的呢?

那时王启兆和郑岚已双双从国外回来了,二人听了汇报,没表现得多么恼火。他们心情都很愉快嘛,觉得大可不必因为那么一桩事就破坏了从国外带回来的好心情。非但没表现得多么恼火,还夸奖了几个属下。认为他们处理得及时、得当。当时没打越洋电话向他俩汇报的想法,实在是很人性化的一种考虑。

王启兆又让郑岚用她那一手漂亮的字体写了两封感谢信。一封是写给公安局的,一封是写给法院的。备了两份钱,每份五万元,连同两封感谢信,隔日派人给公安局和法院送去了。

在王启兆和郑岚二人,没什么别的意思。感谢信嘛,左不过就是充满了感激之词的一封信。当下年月,不似以往时代。从前,心里感激,一封信就足以表达了。那种感谢之信,若是小百姓写去,自然还是能够被视为真情流露的。但对于一位私企大老板,则往往适得其反。也许被认为虚头巴脑,是铁公鸡、瓷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企图仅用几句好话哄人的主。现而今,就是“打的”将什么值钱的东西落出租车上了,要寻找回去,那除了感谢之词外,还得许下几百几千的吧?而你度假村被盗的是价值一百几十万的东西啊!你王启兆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就在本县县城边上拥有一座整个东三省独一无二的度假村的私企大老板啊!你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呀!你光派人送来一封感谢信,未免太那个点儿了吧!王启兆和郑岚当然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正因为都不是小孩子,所以很懂他们那种大人理应都多少应该懂点儿的人情事理。所以让送两封感谢信的人,也带上了两份钱。为什么还要给法院也送去一封感谢信一份钱呢?因为他们考虑不能偏向一方啊!怎么,公安局破案辛苦,该受到感谢该获得一笔钱来犒劳一下弟兄们;法院审案、定案、宣判就是玩儿似的一件事了吗?怕法院那边挑理,所以一视同仁。他们并没认为那是行贿。破案了;人赃俱获了;招供了;签字画押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行的哪门子贿呢?根本犯不着嘛!除了一视同仁的考虑,还有借着这一件事的机会进一步和县里两大司法部门搞好关系的想法。度假村虽然不在县境之内,却毕竟在县境边儿上;自己虽然在省里市里公开或暗地里认得大小不少官员,但若也能和县里的公仆们搞好关系,不是好上加好吗?不是远有所交近有所依远则无虑近则无忧了么?那般考虑,如此想法,以平常心论,亦属正常。然公安局和法院两方面,是否便像他们所想的那么计较礼数,倒是未必的。只不过面对他们的一片真情实感,惟恐却之不恭罢了。王老板不但是商人,而且是很儒的商人啊。很儒的商人,从大的人民概念上来讲,那也是比良民还良的民啊!面对比良民还良的民的真情表白,更不好推三拒四的呀。所以公安局方面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下了他们那份比良民还良的民情。局长并不觉得那是一种贿,书记也不觉得。迅速地破了案,全部追回了赃物,比良民还良的民真情表白一份感谢,这又能算是什么贿呢?既然表彰可以是精神的,也可以是精神加物质的,感谢当然也可以是精神加物质的啰。
 
法院方面却有点儿意外。虽然审了,还没判啊,怎么就既送感谢信,又送钱来了呢?待“信使”替王老板作了真情表白,人家也就理解了。“信使”是由郑岚指派的。郑岚指派的“信使”,那能是口拙舌笨,说不清道不白,完不成使命的“信使”吗?当然不会。法院方面起初说,感谢信我们收下,五万元钱就免了吧。“信使”却说,信倒可以不收,纸上写的字,不过就是种感谢的形式;但钱却一定得收下。钱代表的是真感谢。县级的法院,编制少,工作量重,一年到头,每位法官每天要为人民大众多次开庭,辛苦啦。我们王老板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也是趁这个机会,代表人民大众对人民法官一年到头的辛苦作出感谢啊!信是就事论事,只能代表金鼎休闲度假村的。钱所代表的心意,却是超出信外,最能代表人民大众的呀。人家听了,觉得倒也言之有理。进一步一问,知道公安局那边已经连精神的感谢带物质的感谢一并全收,就不让“信使”为难了。

然而事情在法院这边儿却起了点儿微妙的变化。

领导跟法官郑重地打招呼,叮嘱道:“判决可不要受影响啊!该怎么判,还怎么判。归根到底,法律公正体现在量刑方面,须认真对待。”

问题就出在“须认真对待”五个字上。

那法官很年轻,上进心也很迫切。

年轻人上进心太过迫切了,往往便有种普遍的现象,或曰普遍的毛病也未尝不可。那就是——对领导照例嘱咐的某些话,不能照例来听,总是煞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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