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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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画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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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与愿违,气氛丝毫未见缓解。随着胡阿牛的理解表示,龙立潮直接转身走了,丢下院子里的两个人兀自发愣。
“老胡,你在商行这么多年,还记得龙大哥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沈默姑悄声问。
“没印像了。”胡阿牛摇头,接着沉思,“奇怪的是爷脸色黝黑,怎么红起来还能叫人看出来?”
小九在走廊里徘徊,一见龙立潮过来,立刻递上一封书信,并且急急发表议论:“爷,怎么李家小姐好容易捎信过来,没写让我余哥哥收,倒让爷收?李家小姐离得那么老远,也能知道我余哥哥已经不在汴梁了?我余哥哥实在可怜,心上人的书信也没得着机会看!余哥哥,你真不该走啊,就是人家诬赖你是女人,还有我小九拥护你、相信你的,你这样一走,倒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值得啊……爷!爷——爷怎么撇下我一个人读信去了?小九也想看看的嘛。”
那封书信写在牛皮纸上,封印草草,大概是商行的马队离开后不久,李小姐在大草原的那片花海中拟写的。
龙立潮将它展开,看见一个女子清秀的字迹。
龙君:
草原一会太过匆遽,未有机会与君私下言谈,弦甚憾之。
弦此书不为别事,只为余卿。
弦夫直言,曾许百倍价从君手中求余卿,遭君拒绝。由此,弦欣慰君待余卿有情。
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无永聚之宾主。余卿远来投君,必有缘故。一旦卿心事了却,无由留君左右,彼时君作何想?
君莫待卿去之后,空留余恨。
故人李华弦上
卿去之后……空留余恨……
原来李小姐知道小伙计的秘密。这就是她远嫁异域的缘故吧。
这封仓促间就草草封缄了启程的信,大概没有料到它还是晚来了一步。
可是,即使这封信来得及时,他又能怎么做?他不过是一个糊涂的主人,能不问缘由地强要留下一个伙计吗?
一旦卿心事了却,无由留君左右,彼时君作何想……
他早已经知道,小伙计会有离开他身边的一天。但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希望可以相送到家而已。
弦欣慰君待余卿有情……
他的确有情,他是不愿小伙计离开他的,他清楚记得在那个除夕的雪夜,听余卿谈及离别时,自己曾怀着什么样的心绪。
可是不对……自己对余卿有情没错,但有的只是兄弟之情,李小姐一定误会了,误以为自己对余卿……
自己对余卿,真的只是怀有兄弟之情吗?一直都只是兄弟之情?
他忽然又有一点心里发虚。
他的确是把余卿当兄弟般看重。可是,也许他对余卿并不仅仅只有兄弟之情吧?
他喜欢看余卿在姑娘们面前的可怜模样,喜欢余卿需要自己保护,喜欢余卿病时有自己在一旁看护。
他愿意为余卿做她做不到的事,折她够不到的花朵,扶她上马,带她去遥远的地方看望她思念的人。
在他得知李小姐喜欢余卿的那一刻,他难过的不是未婚妻背叛了自己,他只难过这有可能意味着——余卿背叛了自己。
围猎会遇熊,他想也没想就认为熊袭击的只能是余卿。这是不是因为,余卿是他危难时唯一关心的人?
在草原遭遇大猎队时,在商行门前被身份不明者挑衅时,他总是为自己身边有余卿感到为难。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牵制。可是,现在余卿离开了,他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失落……
他在想什么?他哪里觉得失落了!他们之间当然是兄弟之情!
小伙计在他面前一直是个男子汉,对那些诬蔑他和小伙计之间关系暧昧的闲话,他一直是坦荡处之的,小伙计更是天真无邪!他们之间当然是兄弟之情!
“龙大哥,这就是李小姐的来信?”沈默姑从龙立潮的背后探出头,“什么‘卿去’,又是什么‘余恨’,果然是和死小子有关,我来看看前面写……龙大哥,你怎么就收起来了?”
“里面没有提到你。”龙立潮面无表情回答,一边将信收入怀中。
“我知道李小姐不会提我,我只是想看看李小姐在那里怎么‘余恨’的嘛!等等,李小姐和小余第二次见面时,就给小余搭了脉,她早知道小余不是男人了,有什么可‘余恨’的?除非——”沈默姑表情古怪地看着龙立潮,“龙大哥,原来连李小姐都看出你对小余……她是在怕大哥你‘余恨’吧?”
“胡说,我和她——我待她始终只是,兄弟之情。”龙立潮面无表情说毕,转身离开。
沈默姑看着匆忙回避问题者的背影。
奇怪,龙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干脆?如果龙大哥对小余只有兄弟之情,那这种兄弟之情还真是拖泥带水得叫人疑心。
不过龙大哥现在已经这个样子……如果我和老胡还一味封锁小余的秘密,挽救商行颜面的努力会不会适得其反?
可是如果我们由着小余的秘密公开,让大家都知道和我堂堂沈默姑齐名、共事三年的人是个女子,那我会不会成为整个汴梁城的大笑柄?对我英明神武的光辉形像会不会……
头痛头痛!死小子只顾自己走了,留下一堆麻烦给人家,真是没道理!
龙立潮结束一阵风驰电掣,把踏风的缰绳丢给富丑。
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没有出门,闷了只来马厩跑跑马。不知怎么,外面的事情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引起他的关心。
“爷,涉月这几天有点闹脾气似的。不如爷放它去牧场?反正余哥儿回了故乡,这里的伙计除了余哥儿没人敢骑这么瘦的马,都怕把它的脊梁压折了。”富丑念叨着,看向马厩的一角。
瘦骨嶙峋的黄马无精打采嚼着草根,幽怨地看着畅快飞驰后的踏风走过自己面前。
……
余卿,这匹马太瘦,你重挑一匹。
小的就喜欢这一匹,爷,你看它已经渐渐认识我了,还许我摸它颈子上的长毛呢。它真是和气。
余哥哥是看中它好欺负啊?那就取个名字吧,小九提议叫它“和气生财”,斯文又大方。
“和气生财”?依我看直接叫“娘娘腔”更好,马如其主!
沈大哥不要取笑了,其实小弟已经想好,就叫它“涉月”。想想看,它这一身长长的黄毛,像不像在月光下涉过溪水时,映着月色水光……
“涉月也许是想念余哥儿了。”富丑打断龙立潮的回忆,“爷还记得么,余哥儿刚来和涉月还不熟的时节,还曾被涉月尥蹄子,吓到扭了脚后又借酒浇愁呢。”
是扭了脚脖子,想自己治疗时又误吞了酒,他当然记得。后来他亲自为余卿疗伤。
小伙计的脚纤瘦柔软,握在他手里……
“爷?”富丑不明白爷怎么突然有点失神。
“放去牧场也好。”龙立潮从涉月旁边走开。
出了马厩不远是后园的梅林。
下雪天,他带大病初愈的余卿来看梅花。
就是在那棵梅树下,一片雪花落下来,粘在余卿长长的睫毛上,久久不化……于是他代余卿轻轻吹去了……
到底是怎么了?他一向只把余卿当兄弟看的,近来怎么总是想起这些!
他转身从梅林出来。不能允许自己这么胡思乱想。
蔷薇架附近的那块空地上,花匠陶师傅正栽种兰草。
“龙大当家好!没等大当家召唤就私自来这里,真是……”陶师傅讷讷道,“我是想着,余爷虽走了,他要的兰草因为一时也没有别的买主,所以索性还是种在这里。大当家可别见怪,我不收钱……”
“我会叫账房结账。”龙立潮从蔷薇架旁边走开。
“谢大当家!”陶师傅在龙立潮身后谢道,接着又小声嘀咕,“奇怪,龙大当家一向目光炯炯,今天怎么梦游似的……”
龙立潮走过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出后园,一直走进书房。
书房门外,似乎传来轻缓的脚步。
余卿的声音轻轻响起:爷,小的进来了?
爷,小的进来了……
小的进来了……
“爷,奴才有事情回爷!”胡阿牛急促的脚步在门外停住,门被推开。
“进来。”龙立潮拿起书桌上的账册。
“爷这个样子不行啊,商行自然有奴才们看管,可爷平安回来一个多月,总懒得出门,连孙府那边也没去过一回!这奴才们也没有办法代劳啊。还有……”胡管家停住,“爷,你手里的帐册拿倒了。”
龙立潮丢下账册取茶盏。
胡管家暗暗发愁:爷看不见茶盏里没茶。没奈何,胡管家上前提起茶壶,为主人斟茶。
以前发愁是因为爷只顾生意,从不对女人动情,婚事也迟迟没办。现在可好了,爷这个样子……可那余双卿是已经许过人家的,没有缘分嘛……可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那位孙姑娘的确很不错,如果冲喜成功……
“老胡你发什么呆?斟个茶也出错。”沈默姑进门。
糟糕,茶斟过头,流了一桌子!怎么爷也不提醒一声?
“奴才来擦。”胡管家手忙脚乱弥补自己方才的失误,一边回头,“大姑你来的正好,和我一起劝劝爷,孙府那里——”
沈默姑没接胡管家的话头,径直向龙立潮回话:“龙大哥,我才和徐先生吃了一顿饭,得到不少消息。徐先生说现在江南大户人家用的上等木炭脱销,刚好我们商行有存货,不如我去江南一趟?”
已经是夏五月了,去江南卖木炭?胡管家怀疑沈默姑脑子有问题。不过——江南?
龙立潮没有答话。
“对了,现在汴梁正流行苏杭的丝绸刺绣,我回程时正好顺便捎带些。”沈默姑继续自说自话。
汴梁现在流行丝绸刺绣吗?难道汴梁什么时候不流行过丝绸刺绣?胡管家继续怀疑沈默姑脑子有问题。不过——苏杭?
龙立潮端起茶盏。
沈默姑做不经意状,又说道:“还有,今早有伙计从苏州送鸽书回来,说苏州城一位待嫁的女朝奉病了三年后忽然好转,夫家不肯悔婚,正要迎娶她呢,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看了看龙立潮的表情,他又加一句,“我想我和那女朝奉也算旧相识,顺路去探探她,喝杯喜酒什么的。龙大哥不反对,我就当大哥答应了。”
沈默姑说毕转身出了书房,慌得胡阿牛急忙跟着出来。
“大姑你找死啊!这个消息你当——”胡管家回头向背后的门努嘴,“‘有人’会爱听?”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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