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笛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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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笛的彼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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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

木绳坊心中发出叹息。

(当个半吊子魔使,心情一定很难受吧。或许是他天性使然,才无法成为真正的魔使。)

木绳坊是天狗(※一种想像的妖怪,住在深山里,有神通力,能自由飞行),不对,他还没有彻底变成天狗,因此自称是半天狗。

他原本是优秀的猎人,到深山打猎时竟被天狗掳走,所幸对方是不爱吃人的乌天狗(※嘴部状似乌鸦鸟喙的小型天狗),只是闷得发慌,想抓个人去玩耍。木绳坊和天狗一起奔过野地、奔过山间,甚至游遍东西诸国,这是在当猎人时不可能达成的壮举。

天狗终于玩腻,带着木绳坊回到原地,但此时木绳坊反而不想回家了。

他是无亲无故的单身汉,被天狗掳走是千载难逢的机运,他相信这是因缘注定。

于是木绳坊恳求对方传授几种变成天狗的方法,其中他最喜欢的方式,就是让缠绕在树上的“长春藤精”收他作丈夫。

木绳坊想学的木绳术是能在空中飞翔,朝四处树上撒长春藤种子的法术,可是他才刚稍微飞起,不是马上跌落,就是摔得七荤八素。在此情况下,某天他一个大失手,栽进岩地卡在大石缝里。

不纯熟的灵力使他不断地挣扎、挣扎,偏偏爬不出石缝,正没辙时,有个声音从头顶落下。

“……要我帮忙吗?还是不必管了?”

木绳坊惊讶抬眼一看,岩上正站着一只漂亮狐狸。

就这样与野火邂逅了。

如今木绳坊拥有高强灵力,颇具有天狗架势,内心却多少保留人的七情六欲,他知道自己是半吊子天狗。

野火,这只身为魔使又未免太人性化的奇妙灵狐,木绳坊会对它心生怜悯,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成为真正的天狗。

每次和野火见面,木绳坊总想起捉走他的天狗所说的话。

忘记敬畏、祀奉神灵之心,自以为是主宰,结果沦为卑劣的术士。这种人存在愈多,惨事也就愈多。

其中受咒术控制、被迫当魔使的灵狐处境最可怜。

遭受人为法术所困、不再圣洁的灵狐,将永远不能返回出生的故乡。

尽管如此,这片山野对灵狐来说灵气太薄弱,难以成为安栖之所。

到头来,它们只能在“人界”与“神界”的夹缝中生存,成了“间界”的可怜虫。

听到此话,木绳坊不禁问道:“神明为什么不惩罚术士?”

天狗嘎嘎笑起来。

“那些队伙,早得到报应了!”

是的,术士们全靠减寿来换取法力。

(昔日敬祀神明的时代,他们原本是长命百岁……真可怜啊。)

自从成为天狗,木绳坊和娘子“长春藤精”朝夕相处下,与神明所在的“神界”关系愈来愈深,从那时起,他就不曾衰老。在灵气源源不绝的“神界”出生的灵狐,或许同样长生不老。

然而,沦为魔使的灵狐寿命很短暂。

被迫当魔使、在术士支配下丧失圣洁的灵狐,将永世不得重返“神界”。它们只能生活在“人界”和“神界”的夹缝“间界”中,在此延续后代死去。

野火大概是这种灵狐所生,出生后,立刻被术士拾走,在咒术控制下成了魔使。

作为不服主命就得死的魔使,野火唯有苟活下去,就算苦苦痴恋,也无法与那女孩厮守……野火了解这点,他没有采取行动,只凝神注视那女孩,木绳坊为此怜悯不已。

“野火,快天黑了。”

木绳坊呼唤道,恍如梦醒的野火仰起面孔。

木绳坊从怀中咻咻抽出一根长春藤蔓。

“你该回城喽,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只到半路就好?”

笑嘻嘻的木绳坊挥舞着藤蔓端,野火嘴角微泛笑容。

“成不了仙的半天狗,你在空中飞,就能赶得上我这飞毛腿吗?”

“开玩笑!跑递天底下的木绳坊,岂会输给区区灵狐。”

野火眼中这才闪烁狐狸应有的顽皮光芒。

“来比比看吧!”

“好!”

木绳坊挥手一抛,长春藤活溜溜婉蜒升向天,他咻地轻跃而上,将藤蔓当成细径一路跑起来。

野火见状,迅速翻个筋斗,恢复原来模样。

奔驰的狐狸背脊上,流过春日暮晚的薄光。

野火返回的那座城内,非但没有春日夕暮的欢愉感,反而笼罩在沉重不安之中。有路春望的后继者、那位落马重伤的长公子在撑过长冬后,耗尽体力似地伤势骤然恶化。

某个满城梅开的和煦春日,这位未来的领主,静静咽下最后一口气。

从那一刻起,幡然改变小夜命运的齿轮,开始辚辚转动。





第二章 术士与守护者

一春望与盛惟

柔煦春光泛着晕白,照在花草织纹的榻榻米上;板窗全启,庭间花香飘来。

统治岛国大半山河的大领主——威余大公家的居城,已在早春的怡香中。

然而,前往晋见厅等待大公到来的有路春望,丝毫感受不到春天的芬芳。

刚过四十岁的有路春望正值盛年,是位相貌温和的武士。

他个陆沉静,正因为没有显赫功勋,有人暗评他是靠其父打下大片江山的幸运儿。然而他为人谨慎诚恳,因此搏得所有亲信的信赖。

雅望的确给予儿子丰沃领土,然而种下的祸仇,犹如骇人遗产随之而来。

人生一路走来,春望可说是与诅咒困斗中度过。

他勉力保住自身,守护身为后继者的长子安望,岂料……

(是诅咒导致他落马……?)

大朗曾调查安望的爱驹,表示坐骑没有受任何诅咒,但春望就是无法相信马术高明的安望居然会落马。

(还是该归咎于我长年与咒术奋战,凡事都疑心是诅咒作祟……?)

总之,安望已不在人世。每次思及此事,春望总曰疋难以置信,胸中掠过锥心的痛楚。

(安望,将门虎子,勇敢豪迈如你,竟然会先父而去。)

可怜我儿。安望生来体格强健,幼年时已显露剑术才能,总让人觉得他生命力强韧,宛如夏日阳光。身为前途有为的后继者……春望相信安望会克服诅咒活下去,不料他竟然轻易地撒手人寰。

春望曾抱一线希望,相信良医能挽救危机。或许久处沉郁之中,一旦安望逝去,此时春望徒留空怅的无助感,而无助的渊底,唯有哀伤沉淀下来。

正襟危坐的春望,牢牢握紧膝头。

他无暇悲叹。失去安望的此刻,最后一场大对决即将展开。

簌簌衣声响起。

春望伏下头,待大公在上位落座。

“……免礼,有路春望。”

一个厚重的嗓音入耳。

春望仰起脸,满头皓发的大公面容清瘦,相貌端严尊贵,惺忪眼睑下目光如炬,散发着强大权力继承者的独特威魄。

“令公子的事,真是遗憾万分。”

大公的语气透露出并非客套的情感,令春望讶异的是他的口吻中含有体恤之意。春望霎时眼眶泛红,慌忙伏下面孔。

“是……有您的宽慰,微臣铭感五内。”

静静调匀呼吸后,春望抬起头来。

大公眉间微带忧色,目不转睛望着他,缓缓开口:“刚办完丧事就传唤见你,其实不为别事,而是本公考虑必须与你谈谈今后打算。”

“是。”

为大公效命的守护氏族,必须藉由开疆拓土和沙场立功,方能获得大公封赏领地。这种称为“国”的领地,历代规定皆由本族领主的长子继承,长男去世则由其弟或其子继承。

万一本族领主的血脉中没有男嗣,则需接纳旁系氏族为养子。

“你的后继者有路安望尚未娶亲,而你正值壮年,今后可望有后。不过,也有可能无法遂愿。”

大公语声并非特别宏亮,却十分清晰通澈。

“原本顾及你的心境不便明说,但本公必须顾虑社稷安定,不能就此忽略后继无人的领国……因为局势动荡哪。”

大公并没有点破,所谓局势不稳,春望亦心知肚明,就是指春名国与邻国汤来的不睦一事。

从血缘上来看,邻国领主的汤来盛惟与春望是堂兄弟,在此情况下。盛惟有充分理由继承有路族的领主。

“……本公相信你是明理人,你意下如何?”

大公给春望自我表态的机会。

春望顿时闭上眼。

只要不是出于大公之命,而是自己主动表示愿意收养汤来盛惟的次男,那么大公将会褒奖他英明果决,甚至赐予恩恤慰劳一番。

“您的心意,微臣感激不尽……”

春望说着,一瞬迷惘如疾光掠过他脑际:干脆遵从主命也罢。

与其让那可怜的孩子落入诅咒漩涡中,倒不如收留可恨的盛惟次男作养子,只要根绝诅咒,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然而想起盛惟那副嘴脸,春望顿时怒火中烧。

(那家伙的儿子打算坐享其成,门儿都没有。)

在他心底实在深受煎熬,怨气再三积压下,理性之声弱似蚊吟,徒然惹人烦躁而已。

于是春望又涩声说:“……大公所言甚是,微臣后继无人,是该收留养子,结束与邻国间的长年争执。”

大公目中顿时流露神采。

“唔,说得好!不愧是有路春望,本公没识错人哪……”

大公语调透着宽慰,忽然察觉春望神色有异,便蓦然住口。

只见春望脸上浮现未曾有的紧张,神情紧绷地竭力挤出话语:“请恕微臣冒昧请求,有关决定继承者的事宜,大公,还请您恩准微臣半个月的缓冲期。”

大公深蹙起眉头。

“需半个月?”

“请您务必成全。”

大公沉着脸注视春望。

这名不轻易动摇、个性温稳的领主,竟会如此紧张地凝视自己,他的眼神似想申诉什么。——这份凄绝的心意,感化了大公。

“好吧,你不致于命危日一夕,后继者一事,本公就等半个月。”

一听此话,春望浮现放心的表情。

“多谢大公。”

(……事到如今,唯有弧注一掷了。)

春望在心底喃喃自语。

如今雅望时代的高明术士皆已逝去,春望为此惶惶不安,难保是否能将那孩子平安带回城。可是,他必须如此做。

此后半个月是大局关键——春望紧紧咬牙,在心中向逝者呼唤,请庇佑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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