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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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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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空气混着战火硝烟,更有不断飞溅的腥恶血雾,一阵阵地扼人呼吸。这样的天气下,双方皆战得艰难。石阳豫州军、夏口江州军虽备战充分,但苦于不善水战,面对骁勇灵活、兵锋迫人的荆州水师,再勉力奋战,却也难抵其咄咄而至的气焰。
  自十五夜子时起,双方苦苦鏖战十个时辰。十六日暮晚,荆州军终于夺得石阳凌泽浅滩。防线一旦失守,荆州铁甲如潮涌上江岸,人人争先恐后,任凭数十丈外飞箭如云灭顶扑至,竟是毫不退缩一步。
  如此不顾生死的血战,以骨肉之躯铺成壕地,登岸半个时辰后,第一拨将士奋勇夺得一处高地,杀尽防守的豫州军,顺着西山脚下的竹林挥刀冲入层层阵营。
  敌人已至面前,弓箭无力拉涨,守在此处的豫州步兵不得已抡起刀剑近身相博,纵是不顾生死的英勇,却也难免兵力悬殊,一时节节败退,阵营一座座沦陷入敌方手中,伤兵哀鸿遍野,溃逃入竹林后的西山从谷。
  江中,殷桓稳坐舟头,看着岸上的形势,忍不住踌躇微笑。
  雾后晴日,千里无云。西天斜阳正好,缕缕金晖穿透怒江上方凝结的硝烟,照射着楼船顶端的荆州军旗,水天间一片金碧辉煌的耀眼。
  眼看荆州军已是势不可挡,殷桓正要下令全军上岸,不妨舟后一条海鹘飞至,一士卒浑身浴血,跃上帅舟甲板,泣声禀道:“元帅,乌林将失守,薛将军请元帅援兵!”
  殷桓浑身血液猛地一僵,起身喝道:“什么?”
  那士卒在此盛怒威仪之下腿脚忍不住颤了颤,双膝跪着道:“禀元帅,昨夜您兵出之后,不过三个时辰,正是夜黑雾大的时候,阮朝忽率北府水师冲入乌林水寨,其势甚大,留守诸军不敌,败退岸上。双方战了一日,我军伤亡惨重,如今乌林之南已被北府将士攻上岸……”
  殷桓眼前发黑,半晌咬牙道:“薛绩!”
  士卒冒死解释道:“薛将军唯恐因后方生乱而误了将军大计,因此不曾呈报军情。本以为凭借乌林营寨中五万铁骑的兵力可挡住阮朝的进攻,不料此人毒计频出,见势不能敌,便处处散下武陵蛮人所忌惮的盘瓠泥人和画像,乱了我军军心,因此才败势如此……”
  “盘瓠?”殷桓按着额,闭紧双目,头痛欲裂。
  身旁副将忙将他扶住,问道:“元帅,如今该当如何?是--进兵岸上,还是回援乌林?”
  殷桓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你继续在此处督战,我率中路大军回援。记着,暂时不许攻入西山,只坚守凌泽浅滩,绝不可再失。此地在南、北、东三面皆有天然屏障,豫州军即便想夺回,短时间也不可能得逞。”
  副将揖手:“末将遵命。”甩了斗篷,飞身跃上一旁舟上,举了举手,命执桨士卒划至岸边。
  而帅船则于江心慢慢打了个漩,战鼓敲响,左右战舰皆止了前进的速度。水浪中停滞了片刻,数千战舰一时皆成逆流返势。
  西山一处峰岭,亭台高筑。萧少卿负手立于栏杆处,望着江风中飞卷而去的荆州军旗,冷毅的眉目终于消融下来,缓了缓气息,转过身,坐去石案旁,接过苏琰递来的茶盏,悠然饮了几口茶汤。
  “甘醇怡然,正值火候。”他微笑赞道。
  苏琰冷眼看他:“死了这么多士卒,凌泽也已失守,你还有心思品茶?”
  萧少卿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方才战时,你有心思煮茶。此刻战胜了,我为何没有心思品?”
  “这算是胜了?”苏琰轻笑。
  萧少卿不语,苏琰淡淡盯了他一眼,也无多话,起身下山。
  萧少卿独自在亭中坐了一会,似百无聊赖的清闲。等到一道黑烟自山脚飞掠而至,他才又紧了紧面容,问道:“北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是,”来人递来一卷密函,“郗元帅率军已安然至巴陵,今晚将战洞庭。”
  报信之人言语轻松,萧少卿却剑眉微皱,待看过密函,他静坐良久,才慢慢叠起绢纸,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独步江左郗澜辰,果不负天下盛名。
  自己先前的重重担忧,如今看来,确实是多虑了。
  他彻底松了口气,站起身,凭栏而立。西山间晚风吹来,浓烈的血腥中夹杂了几丝篝火气息,造饭时刻已到。远处凌泽的荆州军攻势也慢慢疲软下来,凄烈的鼓号杀伐声消褪在晚霞遮空的霎那,夏口、石阳也再无人抢滩争渡,百里江面沸腾了一夜一日,至此才渐转平静。
  于高处望远,天地本为开阔。然萧少卿俯目所及,却只是漫江的破橹漂浮、死尸遍布。日暮之下,江、豫诸军手扶长槊利剑,守着残破的水门,默默望着水流将面前的尸体冲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过在落日余晖下打了个照面,而后便只影不留,沉入万丈江底。
  江上一时飘飞着多少无归的魂魄,萧少卿无法知晓。只觉天色转暗,烟云缈缈。耳畔一瞬静谧至极,他闭上眼眸,但感四周空寥,唯有自己的呼吸,在声声转沉--
  .
  此日一战,丢失凌泽,死伤无数,江夏沿江哀鸿遍野,除却萧少卿,别无他人认为这是得胜的迹象,营寨内外,将士们皆沉浸在败战后的失落中,难以平复的伤感。此时此刻,除却萧少卿,亦无他人知晓,正是这日午后,怒江上游巴陵一带,也早已是紫红飞流、硝烟漫野。
  而那一战,北府兵却奇谋得逞,夺下了怒江下洞庭的北岸重镇--云陵城。
  且说北府兵前夜掩雾南下,顺流滑逝,行舟甚急,至十六日清晨,停舟巴陵之北城陵矶下。临湘郡守步雍早先得萧少卿之命,拂晓便已候于城陵矶江畔,及北府战舰泊岸,忙登舟拜见郗彦。
  步雍出身湘东王府,早年跟随萧璋麾下,见惯了大风大浪。其人心思慎密,办事干练,此时战事当前,不待郗彦垂询,便寥寥数语止了寒暄,直言道出此间形势:“此处南扼洞庭、北贯怒江,勘称咽喉之地。江之左岸云陵、右岸巴陵,二镇同绾三湘、系控荆汉。若要伏兵洞庭,必先夺云陵城,方得地利。守云陵的将领姓陆命宁……”话至此,他似想起什么,言词略顿了顿,望了眼郗彦,慢慢道,“陆宁早年效命于北府郗峤之将军帐下,为当世名将,骁勇至极。且眼下殷桓虽集重兵于乌林、石阳,守云陵的将士仍有一万五千人,皆为精锐,并不易对付。”
  说完,他歇下饮了口茶,见舱阁中郗彦与阮靳俱无接话的打算,只得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至于守洞庭的将领,却是殷桓夫人的胞弟,想来郗元帅也有所耳闻,此人名叫凌蒙,生性诡诈,手段凶残,乃殷桓帐下最受器重的大将,麾下三万水军,身经百战,据平湖如据雄关。”
  “凌蒙?”阮靳笑道,“好在只是此人,而不是其姐。旧时北府军中流传,说殷夫人统军之才并不下殷桓,女中豪杰,世所罕见。”
  步雍感慨道:“这确是事实,当年的北府帐下,青翼四将中,除却殷夫人,还有钟晔将军之妻,也是受众人称道的沙场女将。”
  钟晔之妻--阮靳一愣,想起往日郗府上那个笑容爽媚明快的妇人,忍不住回眸看了眼郗彦。舱阁窗扇半开,晨雾缕缕,罩着那人雪白的面颊,只透着说不清楚的朦胧。郗彦微微抬头,目中沉静,语中亦无波澜,言道:“这些我已知晓。请大人前来,却是想请教云陵城外的地势。”
  “是,”步雍道,“云陵城形如长刀,西、南夹水,城东、城西各有数座山岭,地势外高中平,城外石墙战碉二十座,环东南而设,易守难攻。”
  “好个环东南而设的战碉,却是次防西蜀,主防江州了!”阮靳微微冷笑,“朝廷每年为荆州军防拨款千万铢钱,原都被殷桓用在未雨绸缪中了,惜哉!”
  郗彦却不置评论,只问步雍:“城东山势如何,可有夹谷或长壁?”
  “有,”步雍离座起身,自案前执了笔,在舱壁战图上绘出云陵之东的详细山势,“云陵东南,有山名五岭,中有长壁道,两面绝壁相持,极为险要。”
  郗彦望着那处地形,又道:“此山便在江畔?”
  “是。”
  “守卫如何?”
  “因五岭山下便是层层战碉,筑为坚城,纵有十数倍的兵力,也难以攻破。且这一带素来战事甚少,想来殷桓也不曾想到郗元帅会在此刻率兵南下,因此陆宁只是集重兵于山后,不曾在五岭之间多设兵力。”
  郗彦点点头:“如此。”沉吟一瞬,又道:“步大人身边可有熟知对岸地势的人?”
  “有,我随身带来的六人皆对云陵地势了如指掌,正在舱外候命。”
  此话落下,步雍等了一会,不听郗彦再语,便转头相望。郗彦手指揉额,目视窗外茫茫雾气,似正在沉思。
  步雍暗忖:眼前这年轻人表情竟一直是这样的平静冷淡,饶是自己自持聪明通透,此刻面对他,也不禁心生抓不住一点头绪的惴然。一时忍不住,试探道:“郡王信中说,夺云陵城势在必行,不可耽搁,未免伤亡过重,只能智取。不知元帅有何对策?”
  郗彦道:“既是易守难攻的地势,那就先不攻城了。”
  “什么?”步雍惊讶,和阮靳对视一眼。
  阮靳却从郗彦的话语中听出笃定之意,会心一笑,对步雍道:“正如郡王所说,此战不可耽搁。步大人此行也辛苦了,请先回岸上休息,我军这就启程去北岸。”
  步雍一头雾水,放下笔,辞行之前欲言又止。阮靳笑道:“我送送步大人。”站起来挽过步雍,将他拉出舱外,轻声道:“今夜必有佳音送到,步大人不必忧虑过甚。”
  步雍瞥瞥舱阁,低叹了一声:“也罢,我先回巴陵城。郗元帅但有所需,尽请遣人告知。”就此揖手,下舟离去。
  阮靳笑吟吟目送步雍登上小舟,转过身,吩咐把守一旁的侍卫:“传命诸将,中军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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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诸将齐集帅舟舱中,各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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