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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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时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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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去世让哈桑很难过——得到了再失去,总是比从来没有得到更伤人。】
【我在那年冬天、以及随后那个夏天所犯下的罪恶,再次向我袭来。……听到拉辛汗提起阿里的名字,恍如找到一个尘封多年的老旧唱机,那些旋律立即开始演奏:你今天吃了谁啊,巴巴鲁。你吃了谁啊,你这个斜眼的巴巴鲁?我努力想起阿里那张冰冷的脸,想真的见到他那双安详的眼睛,但时间很贪婪——有时候,它会独自吞噬所有的细节。】
【“为什么是我?你干吗不花钱请人去呢?如果是因为经济问题,我愿意出钱。”
“那和钱没有关系,阿米尔!”拉辛汗大怒,“我是个快死的人了,我不想被侮辱!在我身上,从来没有钱的问题,你知道的。至于为什么是你?我想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是吗?”
我不想明白他话中的机锋,但是我清楚,我太清楚了。“我在美国有妻子、有房子、有事业、有家庭。喀布尔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的,你要我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就为了……”我停住不说。
“你知道吗,”拉辛汗说,“有一次,你不在的时候,你爸爸和我在说话。而你知道他在那些日子里最担心的是什么。我记得他对我说,‘拉辛,一个不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长大之后只能是个懦夫。’我在想,难道你变成这种人了吗?”
我垂下眼光。】
【“不,不是他们,阿米尔。”
“那么是谁?”
“我想你知道是谁。”
我觉得自己好像堕入万丈深渊,拼命想抓住树枝和荆棘的藤蔓,却什么也没有拉到。突然之间天旋地转,房间左摇右晃。“哈桑知道吗?”这话仿佛不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拉辛汗闭上眼睛,摇摇头。
“你这个混蛋,”我喃喃说,站起来,“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我大叫,“你们全部,你们这群该死的说谎的混蛋!”
“请你坐下。”拉辛汗说。
“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瞒着他?”我悲愤地说。
“拜托你想想,亲爱的阿米尔。这是丢人的事情,人们会说三道四。那时,男人所能仰仗的全部就是他的声誉、他的威名,而如果人们议论纷纷……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一定也知道。”他伸手来摸我,但我推开他的手,埋头奔向门口。
“亲爱的阿米尔,求求你别走。”
我打开门,转向他,“为什么?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今年三十八岁了,我刚刚才发现我一辈子活在一个他妈的谎言之下!你还想说些什么,能让事情变好?没有!没有!”
我扔下这句话,嘭嘭冲出公寓。】
【我怎会如此熟视无睹呢?自始至终,迹象一直都在我眼前,它们现在飞回来了:爸爸请库玛大夫修补哈桑的兔唇。爸爸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我想起我们种郁金香那天,我问爸爸他能否考虑请新的仆人。哈桑哪里都不去!他勃然作色,他就在这儿陪着我们,他属于这里。这里是他的家,我们是他的家人。当阿里宣布他和哈桑要离开我们时,他流泪了,流泪了!】
【这么多年来,他怎么可以一直欺骗我?欺骗哈桑?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并说,世间只有一种罪行,那就是盗窃……当你说谎,你剥夺了某人得知真相的权利。难道他没有亲口对我说那些话吗?而现在,在我葬了他十五年之后,我得知爸爸曾经是一个贼!还是最坏那种,因为他偷走的东西非常神圣:于我而言,是得知我有兄弟的权利;对哈桑来说,是他的身份。他还偷走了阿里的荣誉。他的荣誉。他的尊严。
我不禁想起这些问题:爸爸如何能够面对阿里的眼睛?阿里倘若得知他的妻子被他的主人以阿富汗人最不齿的方式侮辱,他如何能够每天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结果证明,我和爸爸的相似超乎原先的想象。我们两个都背叛了愿意为我们付出生命的人。我这才意识到,拉辛汗传唤我到这里来,不只是为了洗刷我的罪行,还有爸爸的。】
【也许爸爸会带他们去美国。也许在那个没有人在意他是哈扎拉人、人们甚至不知道哈扎拉人是什么意思的国度,哈桑会拥有自己的家、工作、亲人、生活。也许不会。但也许会。
我不能去喀布尔。我刚才对拉辛汗说,我在美国有妻子、房子、事业,还有家庭。但也许正是我的行为断送了哈桑拥有这一切的机会,我能够这样收拾行囊、掉头回家吗?
我希望拉辛汗没有打过电话给我。我希望他没有把真相告诉我。但他打了电话,而且他所揭露的事情使一切面目全非。让我明白我的一生,早在1975年冬天之前,回溯到那个会唱歌的哈扎拉女人还在哺乳我的时候,种种谎言、背叛和秘密,就已经开始轮回。
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他说。
一条终结轮回的路。
带上一个小男孩。一个孤儿。哈桑的儿子。在喀布尔的某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追风筝的人》4

【我倚着那屋子的一堵泥墙坐下。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和这片古老的土地血脉相连……这让我很吃惊。我的离开很久远了,久远得足以遗忘,也足以被遗忘。我在大地某处有个家,对于那些睡在我倚着这面墙那边的人们来说,那地方或许遥远如另外一个星系。我曾以为我忘了这片土地。但是我没忘。而且,在皎洁的月光中,我感到在我脚下的阿富汗发出低沉的响声。也许阿富汗也没有把我遗忘。
我朝西望去,觉得真是奇妙,在峰峦那边的某处,喀布尔依然存在。它真的存在,不只是久远的记忆,不只是《旧金山纪事报》第十五版上某篇美联社报道的标题。西方的山脉那边某个地方有座沉睡的城市,我的兔唇弟弟和我曾在那里追过风筝。那边某个地方,我梦中那个蒙着眼的男人死于非命。曾经,在山那边,我做过一个抉择。而如今,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正是那个抉择让我重返这片土地。】
【某种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几乎见不到有任何成年男子在他们身边——战争把父亲变成阿富汗的稀缺物品。】
再次看到这句话,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拥有父亲,对我们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普通到我们把它看做理所当然,可是在阿富汗,父亲,却成了稀缺物品,拥有父亲,只是孩子的奢望。战争,残酷到这种地步。
【发疯似的,我想进去。想踏上前门的台阶,过去阿里经常在那儿,要我和哈桑脱掉雪靴。我想走进门廊,闻闻橙皮的香味,阿里总是将它们扔到炉里,跟锯屑一起燃烧。我想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喝茶,吃一片馕饼,听哈桑唱古老的哈扎拉歌谣。
又是一声喇叭。我走回停在路边的陆地巡洋舰。法里德在车里吸烟。
“我得再去看一件东西。”我跟他说。
“你能快点吗?”
“给我十分钟。”
“那么,去吧。”接着,我正要转身离开,“都忘了吧,让它容易一些。”
“让什么容易一些?”
“活下去。”法里德说,他将烟蒂弹出车窗,“你还要看多少东西?让我替你省下麻烦吧。你记得的东西,没有一件存下来。最好都忘了。”
“我不想再遗忘了,”我说,“等我十分钟。”】
不想再遗忘,不想再遗忘那些童年的记忆,那些在发生在风筝比赛之前的,美好的记忆。那些彼此间的信任与友谊,彼此间默默无语却能听懂那些沉默语言的时光。
【哈桑在信中提到,石榴树已经多年没有结果实了。看着那枯萎凋零的树木,我怀疑它是否能够再次开花结果。我站在它下面,想起我们无数次爬上去,坐在枝桠上,双腿摇晃,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在我们脸上投射出交错的光和影。我嘴里涌起强烈的石榴味道。
我屈膝蹲下,双手抚摸着树干。我见到我所要找的,刻痕模糊,几乎完全消退,但它仍在:“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苏丹。”我用手指顺着每个字母的笔画,从那些细微的裂缝刮下一点点树皮。】
【“他……他跟你怎么说起我们?”
“他说你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他说。】
【到伊斯兰堡要四个小时,我几乎一路睡过去。我梦到很多东西,而我所记得的,只有大杂烩似的景象,栩栩如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旋转架上的名片,不断在我脑里闪过。爸爸为我是三岁生日腌制羊肉。索拉雅和我初尝云雨,太阳从东边升起,我们耳里仍有婚礼音乐的袅袅余音,她涂了指甲花的手和我十指相扣。爸爸带我和哈桑到贾拉拉巴特的草莓地——主人告诉我们,只要买四公斤,我们就可随意大吃,最后我们两个撑得肚子发痛。哈桑的血从臀部的裤子滴下来,滴在雪地上,看上去那么暗,几乎是黑色的。血缘是最重要的,我的孩子。雅米拉阿姨拍拍索拉雅的膝盖说,只有真主最清楚,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睡在爸爸房子的屋顶上。爸爸说唯一的罪行是盗窃。当你说谎,你偷走了人们知道真相的权利。拉辛汗在电话里,告诉我那儿有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一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我们听着宣告祈祷开始的钟声,看着那屋宇随日光消退而亮起成千上万的灯光。清真寺在黑暗中像钻石那样闪着光芒。它照亮了夜空,照亮了索拉博的脸庞。】
【“我开始忘记他们的面孔,”索拉博说,“这很糟吗?”
“不,”我说,“是时间让你忘记的。”我想起某些东西。我翻开外套的前袋,找出那张哈桑和索拉博的宝丽莱合影,“给你。”
他将照片放在面前几英寸的地方,转了一下,以便让清真寺的灯光照在上面。他久久看着它。我想他也许会哭,但他只是双手拿着照片,拇指在它上面抚摸着。我想起一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来的话,或者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阿富汗有很多儿童,但没有童年。他伸出手,把它递给我。】
【“你觉得爸爸会对我失望吗?”
“我知道他不会。”我说,“你在喀布尔救了我的命。我知道他会为你感到非常骄傲。”
他用衣袖擦脸,弄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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